《若非相逢》夏*****田

1、第 1 章

　　遇见那个孩子，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冬天傍晚。

　　刚从市里图书馆走出来，就看到细密的雨点铺天盖地。我侧身让过一个站在门外避雨的人，下了台阶，沿着大街向前走。
　　风有点冷，斜斜的从雨伞制造的小小的无雨区外不客气的侵袭进来。这个入冬的城市居然没有雪这一点，一直让我心存不满。我一直觉得一个城市的时季更迭，是要配上应时风景，才能让人认真享用。
　　抄近路的话，图书馆离我的公寓不过三条街。在高楼大厦的背景下包围着的却是上了年头的里弄和街巷，也许算得上这个城市独有的风景。
　　我其实爱上了独自一人穿越这些老街道的感觉。

　　再过一条巷子便到了我公寓的小区了。我尽量小心的迈过几个水汪，然后偶然一抬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便遇到了那个孩子。
　　他穿着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长裤，毫无感觉一样的坐在湿辘辘的水坑边，背靠小巷里老房子的残旧墙壁。雨点淋透了他大半边身子，他的头发湿湿的垂下来，贴在额头和两侧脸颊，看不清面目。
　　于是把雨伞举到他头上。
　　“你，迷路了么？
　　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只是抬了眼睛望了一下我。瞳仁颜色相异，如上好黑玉与翡翠，没来由让我想起幼时街角总看着我的那只黑猫。
　　“……”
　　雨滴如同某种韵律敲打在伞上，然后滑落在我脚边。
　　“……不要……多管闲事……”
　　在那倔强的六个字之后，他的身子歪倒下去，我一扶，火烫。
　　“这条路……不好拦车啊……”我叹口气。

　　背着他单手艰难的开了公寓门，随便踢掉自己脚上短靴，安顿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找出常备退热药，给他吞服。又去浴室拿了条大浴巾，给他擦了身上雨水，套上我的睡衣。
　　最后给他裹上毛毯，又敷上冷毛巾，不一会见他睡得沉了，探探体温已略有下降，我呼一口气，不说大功告成，暂且告一段落。
　　到厨房洗洗切切，煲了一罐清粥。又想起冰箱里冻着一只鸡，拿出来解冻准备熬汤。
　　现在就差那一堆湿衣服没有整顿了。掏掉他衣裤口袋所有东西，拎了去洗手间准备洗刷烘干，看了商标才想起是前几日刚在杂志上看过的款式，价格简直令人发指。
　　吐吐舌头，正准备把衣裤统统丢进洗衣机，然后感到硬冷利刃轻轻抵住后颈，和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
　　“不许动。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还有，我的东西在哪里。”
　　我叹口气。没回头。
　　“我是十七岁普通高三女生，路上遇到淋雨淋到高烧且昏迷的你，就拣你回家。至于你的那堆玩具，我放在梳理台。最后，水果刀是用来切水果的，不是来拿着抵着别人的脖子的，更不是用来抵着这把水果刀主人的脖子的。”
　　然后不管他，自顾自站起来，看他一愣，以及下一个瞬间就扑向流理台的熟练身手。
　　“挺精神的嘛。这么快就退烧了？”手伸过去探他额头，他身子微微一退，但还是被我试着了温度。
　　“嗯，看来出出汗对降体温还是很有效的。不过呢，我更建议你吃点热粥，然后睡上一大觉。有什么其它事明天再想。啊对了，水果刀给我。” 我把刚才没来得及放的衣服塞进洗衣机，背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等了半秒没回应，然后他悄然无声走出浴室。水果刀留在梳理台上，我笑着摇摇头。

　　粥的香气已经开始在房间里弥散开来。我盛了满满一碗，放到客厅茶几上。他坐在沙发一角，不看我。
　　“来吃粥。”
　　“……”
　　“嗯，沉默是金是很好啦，不过你现在的穿着实在不适合耍帅呢。”我努力的忍耐着笑意，看他猛然间发现身上穿的是一条连衣睡裙，然后又陡然红了脸。
　　“你！”他一手抓着睡衣前襟，“……拿件别的！”
　　“没办法，我家没男生，睡衣只有这种的。”我摊一摊手，侧头看着他笑。他气急，却又似乎没得办法。
　　“那把我的衣服还我！”
　　“在洗衣机里自动搅呢。”
　　“……哼！”低低的声音，我笑，果然是孩子，虽然装出成熟样子。
　　“再不吃粥就凉了。”我把粥推到他面前。
　　“不需要。”
　　我端过碗来，舀了一勺自己吃。
　　“怎么着，怕有毒么？”然后扬扬手中的勺子，挑衅的笑。
　　“……又毒不死我。”他捧起颇为烫手的碗，咕嘟嘟一口喝下去，连眉都没皱一下。然后拿我那件睡裙的衣袖擦擦嘴，作嗤之以鼻状。“又不怎么好吃。”
　　“喂喂，吃了人家的还用人家衣服抹嘴，你这小鬼还真懂气人。”我收拾碗。
　　“……我才不是小鬼。”
　　“哦？是吗？那么，你今年多大？”
　　“……十二。”
　　“哈哈！本小姐今年十七了！叫你一声小鬼也不亏吧？”
　　“不过大上五岁而已。”
　　“大上五天也算大！”我伸出食指，结结实实的在他额头按了一下。
　　“喂！做什么！”他捂着略红的额头，皱着眉头，似乎想冲我咬牙切齿却又竭力保持大人风范。
　　“没什么，只是想欺负欺负你而已。”我双手一摊。“等会鸡汤也熬好了，喝一点然后再去睡一会，啊，还是你比较喜欢牛奶？可以长个子的哦~”
　　“啰嗦！”
　　哎呀生气了，不玩了不玩了，我暗地里吐吐舌头。
　　收拾了碗盘，最后还是给他倒了杯牛奶。他一脸的不情愿，但在我的眼神威逼下还是乖乖接过来。看他喝完，又拿了清水和感冒药放他旁边，然后开始搬掉沙发上的靠垫，把它变成一张单人床。他坐在一边用清冷眼神看我忙东忙西，也不说话。
　　“好，现在时刻九点三十分，好孩子该洗漱准备睡觉了。洗手间是你刚刚放水果刀的地方，镜子左边架上有一次性牙刷和备用口杯，先将就下。”
　　“……”
　　看他沉默。我笑。
　　“又怎么了，小帅哥？觉得睡这么早不够man？”
　　“……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说过你发烧晕倒么，总不能把你丢在雨里发霉吧。而且虽然烧得有点厉害，但我简单看过，还不需上医院。”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为什么，在那里，要对我说话？”
　　“嗯……”我认真想想，“就是看你在那里好像迷了路般很无助的样子，而且现在社会上BT比比皆是，要是给什么怪叔叔领走多危险呀……不过这话题我们还是之后再讨论，你刚吃完药，应该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
　　“对了，浴室水烧好了，去冲个淋浴也行，沐浴露和洗发用品就放在浴缸边，柜里有新的毛巾。”啰嗦完觉得自己也很欧巴桑，一转身，却发现那如黑玉和翡翠的异色双眸近在咫尺。
　　“……我去了。”似乎被我转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似的，他猛然偏过头去，向浴室走去。
　　真是的，其实被吓到的是我嘛。
　　现在仍历历在目的，那双漂亮清澈，却写着超越年龄的悲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