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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赤魅原版 ...

  •   赤魅

      什么是幸福?
      ……
      “嗯……”那个容貌艳丽的少年侧着头睁大了清澈的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闻言,边上长眉慈目的老人瞪大了眼,青筋在额头一跳一跳的,本该慈祥长者形象的面容崩溃在少年接下来的一句:“好吃吗”里。
      于是,翠竹搭成的几间小屋前面,一老一少施展着诡异飘忽的身法开始了追逐……
      “……”
      楚宁尘坐在石桌旁含笑不语,看见少年脸色微红轻喘着向他扑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张开双手将他护在怀里。
      老者心有不甘的围在外面团团转,吹胡子瞪眼,又毫无办法。而跑得双颊泛红的少年,紧紧地躲在他怀中扯住衣服不松手,不时偷偷探出头看着老者的动静……
      这就是“幸福”了!
      这么想着,楚宁尘拥住怀中的少年,小心翼翼得仿佛抱住了天下至宝,再看着他和老者间的互动,有一种名为“满足”的滋味。

      “红花一钱三,当归两钱,蒲黄……”
      一身儒衣的青年慢悠悠的往药臼里面放进几味药材,不紧不慢的捣鼓着,不时抬起头看看前方空地上的两个身影。
      前面的老者以不符合于他年龄的身法打着一套掌法,一比一划间俨然气劲十足,身手矫健。最后那一记劈空掌,更是发出一股劲气,将前方的一片竹林推得波浪迭起。后方,少年跟着比划着,虽不很熟练,但也有模有样的了。只是,最后收掌前的一记劈空掌,硬是卡在了那里,推了半天也没有一点掌风出来。
      楚宁尘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对方即将开始的耍宝。果不其然,那边传来老者的暴吼:
      “你个小呆,都叫你发劲,发劲,你怎么就是不听,啊?我玄宁子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徒孙!你不要告诉别人你认识我,知道了没有?”
      “可是可是……”
      少年还略带稚气的声音迟疑的响起,很是可怜。
      “可是什么?”
      老者气势汹汹的问话,整一个欺负小孩的样子。
      “可是师傅知道我和师公你认识的嘛!”
      受到惊吓,少年一股脑的把话说出口,并熟练的抱头蹲下,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
      嗯?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没有受到师公的“狮子吼”攻击。
      少年偷偷的从下往上瞄了一眼,只见老者张大了嘴在那边呼呼喘气,脸色涨得通红。少年忙起身,乖巧的抚着他后背,只是这个行为显然有催化作用。
      “你,这,个,笨,小,呆……”
      一阵吼出来的音波劲风刮过竹林,比起原先的掌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着祸国姿容的少年原地呆滞了一会儿,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坐在边上配药的青年,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的,就是没有掉出来。楚宁尘叹了口气,走上前把身子还在僵硬阶段的少年搂进怀里。察觉到怀中不时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颤抖,不由开口责备旁边心知不妙,正准备开溜的老人。
      “师父,你怎么还和晚夕一般见识!明天就……你还……”
      “我,我这不是担心小呆在外面被欺负,才教他掌法么……”
      声音在青年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越说越心虚,玄宁子灰溜溜的缩在一边。说来也奇怪,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徒弟一瞪眼。别看徒弟一直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惹了他,才叫你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而偏偏自己又被吃得死死的。
      无奈,无奈啊!不过,这样子,自己也不用担心两人出去后的安全了吧?
      楚宁尘小心的拍着少年的后背,安抚着。对于这个心智犹如赤子的“孩子”,他满心都是怜惜。上山六年来,自己和师父就是这个少年的所有,要说舍不得,谁能比得上他?
      可是,眼下有了一点他的身世痕迹,总不能就这样放下不管了。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有母,不比自己生来就只有师父陪伴,还是要给人家个交待的……
      就这样,除了那个仍旧“幸福”的窝在别人怀中的少年外(豆:人家那叫受了惊吓在收惊好不好,还有,你干吗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箱子:我嫉妒,不行米?偶最喜欢滴尘尘啊……),各自怀着心事的两人默默的消磨着离别前的相处时间……
      (怎么这个句子有点暧昧的样子哈?汗……)

      出山

      群峰缭绕,山间一条黄土小道上徐徐驶着一辆车子,慢慢悠悠,很是怡然自得的样子。伴着“嗒嗒”的蹄声和车轮的转动,少年轻慢的声音时隐时现。
      “黄山毛峰,遍披银毫,观其状,形如雀舌,色似象牙,品其味,香高味醇,清澈明亮,此为极品。唔,君山银针,芽尖树立如笋……”
      少年摇头晃耳的背着茶经,不时地思考一下。坐在前方驾驶车子的青年面带笑容,斜倚车厢,赶着前面的黄牛前进。(咳,表怀疑,就是牛,一头很是强健的黄牛拉着车子慢悠悠的在路上行走。这样一来,我们也不好说是马车了,就姑且说牛车吧!)
      “师傅……”
      “嗯。”
      青年漫不经心的回应着少年一直时不时地叫唤,没有看到他因为得到的回应而笑弯了眼梢。
      这是他的师傅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注视着青年温润的侧面弧线,心里是满满的满足感。支着两个胳膊,托住自己小巧的下巴,好像怎么看都不会腻烦似的。这个人,会对着自己微笑,会伸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会抱住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的自己……
      不会孤单了呢!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
      “师傅!”
      再次的呼唤,像要强调着彼此的存在一般。
      “我在。”
      淡淡的语气,却足于让人安心。
      “晚夕只做师傅的晚夕!”
      小声地说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青年闻言略带惊讶的转过了头,看着少年清澈而又明亮的大眼,不由微微一笑:
      “真是小呆!”不是师傅的晚夕,还会是什么呢?
      少年侧头细想了一下,像是终于明白一般,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回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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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身为一名普普通通茶摊摊主的自己,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先是免费观赏了一幕“女追男”的戏目,现在更是见了用牛拉车走千里的好戏。
      你说,用牛就用牛吧,也不是没见过用牛拉车的景象。大多是些平民百姓,没什么考究,可偏生那车厢是上好的红木,构架坚实,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而出来的两位也是,一个年过弱冠,一身的儒气,很普通的一件衫子穿在他身上就硬是比别人多了点``````该怎么说呢,像是仙气。另外一个少年,倒是不怎么出众了,就那双明净的眼睛很是引人注目,仿佛刚出生的孩子般。
      这两人,自称是师徒,欲前往洛阳探亲,谁知道是不是呢。近来江湖上不太平,什么邪教,名门正派的瞎起哄,东边灭了一个帮来,西边挑了一个门。是是非非,又有谁知道?还不是他们怎么说就怎么是了。为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的什么秘籍宝典,灵丹妙药,绝世武器,这些年来折腾得还少么?
      倒是这一路上往洛阳方向的路,听说有些不太安宁呢!把心中的顾虑跟那年轻人说了,换来的是他安然的一笑和道谢,似乎是自己看走眼了,人家是真人不露相呢!
      呵呵,也是,自己只要安心的继续在山脚下摆摊给人歇歇脚,挣几个茶水钱就是了,何必管那些与自己不搭的事呢?许是听在这歇脚的江湖客谈论的多了,也以为自己进了那个圈子了吧!
      真是,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呢,安安担担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吧!那些纷扰,自有该担待的人去担待。
      收拾好桌上的茶具,那边传来一声吆喝。
      “店家,来壶茶!”
      “哎,来啦!”
      响亮的回应一声,继续自己微小而又平静的生活,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对师徒结好帐,驾着那辆牛拉的马车走远了……

      陆尚然

      “师傅……”
      少年轻慢的语气中满是撒娇的意味,眼睛里的光芒闪得那叫一个灿烂啊!
      “好!”
      宠溺的对着少年笑笑,买下那个粉雕玉琢的陶瓷娃娃,看着他捧着娃娃满是笑意,恍然间,对这纷扰的集市起了隐隐的隔阂。待回过神来,不觉摇头自嘲,还真以为自己是那超脱凡尘的高人了啊?
      想来自己出谷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江湖上的历练,也不比身边的一无所知的孩子好多少呢!至少,刚刚在酒楼听到的近几年的说书,就从未耳闻……
      听闻江湖近来暗潮汹涌,几个南北大帮派之间隐隐有些火药味,好像是为了什么“天下第一帮”的称号。武林,原本就是这样的吧——你争我夺,无事生非``````仔细想想,自己管这么多干嘛呢?这次出来,只是为了搞清楚晚夕的身世,其余的,就任由他去吧!
      “师傅,师傅,你看,那个人好像师公呢!”
      晚夕一脸兴奋的拉着楚宁尘的手将脸努向一个方向。
      “哪里?”
      他纳闷的看向那个方向,却未看见任何相像的人。
      “这个啦!”
      晚夕放开拉着他的手,指着人群里面那个高壮的汉子。
      哪里像了?
      楚宁尘不得不承认自己跟不上徒儿的思考节奏了,那个满脸横肉,赤露着上身,在里面表演喷火技能的家伙和自家白发长须,自喻为逍遥仙的师父除了都是男人外,还有相似的地方吗?
      “师傅,你看嘛!上次我练功不小心把师公的胡子削了,师公就是这样涨红了脸,眼睛都快凸出的瞪着我的!嗯,还有一点不一样,师公不会喷火!”
      少年边说边握紧了拳头,使劲的瞪着眼珠,在脸上憋出一丝红晕,以求增加真实性。
      “就像这个样子!”
      呃,这个么……仔细看看那个刚好喷出火来的大汉,还真是有那么点神韵。再加上晚夕的生动表现(可惜想要在那张易容成清秀小娃的脸上表现人家的脸红脖子粗,还真是有点困难),有点想要笑的冲动。
      “噗,哇哈哈哈哈……”
      才微微露出了点笑意,身边传来的一阵大笑成功的冻结了两人。疑惑的转过身去,却见一个锦衣青年不甚雅观的捧着肚子在那边狂笑,毫不在意路上行人或鄙夷或同情的各种各样的眼光。
      “抱,抱歉!”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在下无意中听到两位的谈话,一是忍耐不住,见谅见谅啊!”
      楚宁尘温和的笑笑,拉出一早躲在他身后的晚夕拱手行礼:
      “哪里,小徒让阁下见笑了!”
      “在下陆尚然,不知可否告知阁下名讳?”
      青年直起身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对爱笑的眼,装模作样的长鞠到底,脸上的表情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乌溜溜的眼睛耍宝的看着二人,引得晚夕“噗哧”一下笑出声。
      楚宁尘抚了抚晚夕的头发,温言答道:
      “在下楚宁尘,这是小徒晚夕,欲往洛阳探亲。”
      (果然是江湖历练不够,这样轻易就把自己的老底给抖了~~~~~~)
      “啊呀,好巧,我也要去洛阳看那牡丹盛会呢!一起去一起去!”
      兴奋得跳起来的陆尚然,浑然不在意自己和对方刚认识不久,热情的发出邀请。
      楚宁尘看看晚夕一脸好奇的模样,低声问道:
      “晚夕也想去看牡丹盛会吗?”
      少年点了点头。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多多指教!”
      青年笑得一脸的灿烂,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丝丝的趣味。
      就此,楚宁尘师徒和这个自称“陆尚然”的家伙的孽缘正式开始……
      (我家的儿子还真是没什么心机啊!再次感叹)

      今人

      回到客栈,楚宁尘若有所思的帮晚夕梳理头发。手中的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顺滑的发丝握在手中,带着沐浴后的幽香,仿佛一个抓不牢就会从手中掉出来。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心中却是没有一点的欣喜,好像在隐隐不安着什么。
      刚遇到晚夕的时候,他就坐在一片火红的血海之中抱着一个女子的尸体,带着两道未干的泪痕,一双明澈的眼睛蒙上茫然的雾气,看到来人时却满是戒备。白色的锦衣被染成腥红,白皙得透明的皮肤奇异的没有沾染上一点血迹,尚且幼嫩的绝色姿容,配合着边上的残肢断臂,竟有着说不出的和谐,像是注定了要匹配这个修罗场而诞生的一般``````
      想到这里,楚宁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木梳一扯,乖乖坐着的晚夕皱着眉头回过头来叫道:
      “师傅?”
      “啊,师傅拉痛你了么?”
      他忙放下梳子问少年,晚夕只是摇了摇头,转过头继续乖乖等着师傅整理半干的头发。
      跳脱的心思一下子被少年拉回,是啊,怎么忘记了?忘记了当初看到少年的第一眼,是抑制不住的满满的心疼。边上诡异的死亡景象,更是凹显了孩子的脆弱,没有在意孩子身上与地上明显不合乎常理的鲜艳腥红,自己当时做的不是紧紧拥住他,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么!
      这个孩子的脆弱和不安也只有他看在眼里了。从初时的抗拒到后来全心全意地信赖,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但那心中的阴影,却始终没有办法给他消去……
      下意识的隐瞒了师父捡到晚夕时的景象,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心里在叫着不要透露出去,像是在回避着什么。
      六年了,六年来晚夕像是普通的孩子一样嬉笑打闹,没有了当时的记忆,甚至有点呆呆的样子。师父说是因为高烧了一场,把脑子烧浑了的缘故。可他每天晚上的噩梦连连,挣扎着无法醒来,和下意识不用内力的行为,说明他潜意识里并没有忘记那不堪的场面,只是将自己自我保护了起来而已。
      而自己,要的不是这样逃避的晚夕。他想让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能像常人一样和外人交流,接触,而不是躲到自己身后,一脸的无措。
      所以……
      所以,当那个自称陆尚然的男子提出同行,晚夕意外的没有戒备时,自己欣然同意。尽管那人有点怪怪的,对着自己代步的牛车都会流口水,嚷着什么终于得偿所愿,一解当年写生被班长拖走没能坐上牛车的心酸……
      呃,有听没有懂呢!
      更别说他后来在用膳的时候自称自己不是这个地方之人,而是“今人”了。
      嗯,看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毕竟是六年没有出来了,很多词汇都无法明白了。
      不过晚夕似乎很喜欢他,被捉弄打趣一番后没有躲闪,还改口叫他“陆哥哥”了。这样也好,就让他们两个相处段时间,让晚夕习惯一下和别人如何交流好了……
      打理好晚夕的头发,楚宁尘从顺手掏出一罐药,放到他手中。
      “小呆,三天一颗,不要忘记了!”
      不经意的抚了抚少年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冰凉腻滑触感让他不由失了失神——用药物改变容貌毕竟还是无法改变肤质呢!这个如玉似冰的肌肤,要是被人发现,可能会惹到什么麻烦呢!幸好晚夕不喜欢和人接触,不过还是多注意点,不然自己这个徒儿的脸一被人看到,还不定会引起什么事端……
      “晚夕,千万记住,不能忘记吃药哦!”
      正色对着少年告诫,换来的是不疑有他的全副信任眼光。微微的笑了下,楚宁尘提醒少年:
      “好了,早点睡了,明天还要赶路。”
      晚夕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陶瓷娃娃,再将楚宁尘给他的药瓶一起收拾放好,钻入被窝,等楚宁尘也上床后熟就驾轻的把手缠上他的手臂,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楚宁尘替他拉好被子挥手用劲风熄灭蜡烛后也合上了眼睛,全然不知隔壁有个兴奋异常的家伙在不住念叨着:
      “他们住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呵呵呵呵……”
      ……

      儒医

      依旧是那辆红木牛车在道上慢悠悠的行进,牛脖子上的铃铛随着步子一下一下的响。还是那个少年,那个青年,还是那对师徒,只是,多了一个喋喋不休的扯着天南地北不着边际话题的男子。
      楚宁尘好笑的看着晚夕在不大的车厢里躲避着陆尚然不停伸向他脸颊的魔手,清秀的小脸上要哭不哭的,一付嫣然欲泣的样子。从早上出门前晚夕不慎被他摸到脸后,这一路上就没安宁过了。不过,自己也没有插手的打算。像看着两个调皮的顽童嬉笑打闹一般,楚宁尘坐在前方,由着牛车自行前进,无视晚夕求助的眼光,表示自己不会介入……
      “涅哈哈哈哈,美人你就认了吧!大爷我今天会好好疼爱你的……”
      陆尚然笑得三五八万似的,一脸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样,也不知是不是被昨天在酒楼听的说书给影响了。
      虽说晚夕好歹习过武,但车厢再大也就这么点地方,一番扑腾下来,还是惨遭揉捏去了。偏偏人家不止动手,嘴上也不放过。
      “咂咂咂,这个触感,这个柔韧度,这个丝般的感觉啊……不知道啃起来是怎么样啊!”
      说着,他满眼放光的盯着晚夕的脸颊,让人毫不怀疑等会儿他就会张开口咬下来。
      晚夕的身子一僵,语带哭音的望向楚宁尘:
      “师,师傅……”
      “好了,陆兄,不要欺负晚夕了!”
      楚宁尘伸出手,看似无力,实则强硬的拉过晚夕,留下陆尚然遗憾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
      “楚兄,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又不是真的啃……”
      越说越小声,最终消失在楚宁尘似笑非笑的一瞥中。陆尚然瞥了一眼把头埋在楚宁尘怀中的晚夕,再看看一脸维护抱住对方的青年,忽然奸奸一笑,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哼哼哼,一付媳妇被人非礼的样子,说是单纯的师傅关系,谁相信……”
      楚宁尘一脸的哭笑不得,也不知和他一起上路是对是错。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也习惯了对方时常让人无奈的“自言自语”,和不是冒出的骇人的词句。最让人无言以对的是他老是在自己和晚夕的身上做文章,搞得好象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但说的时候又一脸的不正经,让你气都起不起来,只好随他去了。
      怀里突然一紧,晚夕抬起头皱紧了眉头,望向车厢外的树林里。
      “血……”
      很是简短的一个字,楚宁尘拉起晚夕跳下车子,向着里面奔去。
      “呀,等等我呀!”
      这才反映过来的陆尚然也追着下来,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有好戏自己怎么会错过的话语。
      隐隐有兵戎交接之声传来,楚宁尘皱起眉头,显然也是闻到空中浓浓的血腥味了。
      林中有两拨人马,一方已然不少人负伤,显得有点狼狈,而另外黑衣蒙面的一组除了躺在地上死去的以外,其余人都在围攻中间一个蓝衣人士,但对方显然是游刃有余。
      楚宁尘呼出一口气,向着陆尚然淡笑: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了。”
      说完便走向那三三两两依在树旁调息的人们。
      楚宁尘掏出一瓶药丸,递给其中一人:
      “这是小还丹,应该可以调息内伤。”
      已从来人的话中听出没有恶意,伤者中被护在一旁的老人睁开闭着的双眼:
      “敢问小友大名?”
      楚宁尘微笑拱手:
      “在下楚宁尘,无意中路过而已。”
      闻言,一旁已有人大惊叫出:
      “儒医?”

      来历

      “儒医?”
      陆尚然若有所思的瞄了楚宁尘一眼,脑中自动翻阅出相关的资料。
      六年前,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四庄之首冷家庄受到不明人士接二连三的袭击,连同前往协助的各派人士皆被下毒围困在冷家庄大厅内。然,这只是诱敌之计。此次一战,引出了一直隐居幕后的离火一教,据闻,几年前四庄之一寒柳山庄灭门一案就是他们动的手脚。因而爆发了以冷家庄为首对抗离火教的事件,江湖上一度腥风血雨。而,成功解得离火教秘毒,使冷家庄一派居于上风的是当时拜师无医谷门下的冷家二少爷所带来的一未及弱冠,宛若书生的少年。
      一役成名,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了。但他就像惊鸿一现般,在了结冷家庄一事后便消声易迹。冷家二少对其来历去向一律闭口不谈,留下唯一知晓的是少年的名字——楚宁尘。虽被众人誉以“儒医”之名,但江湖变幻太多。六年来,这个当时一举成名的少年也渐渐被人遗忘,现在有人能听到他的名字便说出“儒医”二字,反倒是有点意思了。
      “哦,原来是六年前冷家庄事件中的楚少侠,多谢帮手!”
      老者微微一愣,便联想到了他的身份。而在场众人多少也知道六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起源,除了几位年龄尚幼的少年外,其余人皆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
      “哪里,在下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楚宁尘微微一笑,转向一下就认出自己的少女。
      “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在哪里见过在下?”
      众人中唯一的一位少女微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反而是老者开了口:
      “呵呵,少侠忘了也是常理,六年前,冷家这小丫头也才九岁呢!”
      楚宁尘闻言回想起当年虚风身边的确是有个老爱粘着他的女娃。
      “是静啊,都这么大了!”
      他用着长辈的眼光和口气,按照辈分,自己是虚风的师叔,虽然两人以平辈论之,但对于冷静,心里却是看着小辈一样。
      只是,别人要怎么看,就无法知道了。
      陆尚然了然的用扇子遮住唇角,掩盖住那一丝诡异的笑。
      “师傅?”
      晚夕不满的拉拉楚宁尘的衣袖,抗议他将自己冷落在一旁。
      楚宁尘回头看看嘟着嘴的晚夕,摸了摸他的头,好笑的看着他拉紧了自己的衣袖,像是表示所有样靠着自己。
      “这位是……”
      老者转向这个一直被众人冷落在一旁的不起眼的少年。
      “小徒晚夕,晚夕,见过前辈。”
      少年听话的叫了声“前辈”,就依紧了楚宁尘不说话。边上有人就不满了,冲着他就嚷嚷:
      “真是没有礼貌,不知道什么叫礼节吗?”
      楚宁尘沉下脸,本就不怎么出来的他对于这些繁琐的江湖礼仪不是太在意,也没有怎么教过晚夕。虽说知道他刚才那样是失了规矩,但有人当着他的面对晚夕大声嚷嚷就是让他不爽。
      “小徒自幼便隐居山林,对于礼节自是不太了解,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楚宁尘暗怒在心,表面上的彬彬有礼实是拉开了距离。
      “宾佑,退下去!”
      老者呵斥下出言的少年,歉然:
      “徒孙失言,望少侠见谅了!”
      “哪里,是在下本不应与小辈计较,只是这孩子得了一场大病,心智不全,这才维护自此……”
      楚宁尘的眼神有点暗淡,右手搭在晚夕肩上,护住他。
      众人恍然,看向晚夕眼神大都多了一份同情,在一旁满脸不服的叫宾佑的少年结结巴巴的对着恍若无人的晚夕说了对不起。
      “呦,各位这是在演什么亲情剧呢!还是说,忘记了我们现在还是在被人追杀,当在郊游呢!”
      陆尚然闲闲开口,这才回神的一干人等尴尬的回头……

      同行

      蓝衣男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手,一连兴味的看着楚宁尘师徒。不,或许该说他注意的是晚夕一个人而已。
      楚宁尘不着痕迹的将晚夕往身后带了带,遮住男子探索的目光。
      老者放下结起的手印,呼出一口浊气,调息完毕。
      “多谢侠士相助,敢问少侠名讳?”
      “秦无衣。”
      男子淡然开口,一双利眼仍是盯住晚夕。
      “原来是秦少侠,老朽鹤来,一时大意被引到林中中了埋伏,多亏秦少侠出手相助,在此谢过了!”
      老者拱手行礼,却被来人伸手打断。
      “我只是有架打,来凑热闹而已,‘鹤来翁’客气了!”
      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敬意。
      “你……”
      刚刚那个冲动的少年一个按耐不住,又要冲上来,但碍于对方刚刚出手救了自己一帮人,只得气呼呼的按下脾气。
      老者微怔了一下,含笑而立,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开口邀约:
      “几位少侠,这里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这位……”
      “陆尚然。”
      “陆少侠说的是,不如找个地方坐下,老朽在前方小镇客栈还订有房间,到了那里再行打算怎样?”
      楚宁尘看了看晚夕对着不远处皱起的秀眉,点头允诺。而那个自称秦无衣的家伙一付跟定了他们的样子,其他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了。
      留下十数具尸体,一行人向着来路回去,然后……
      “啊呀呀,这下子可怎么办是好啊?”
      原该是苦恼的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陆尚然摇摇扇子,毫无同情心的接着说:
      “这下子要走到洛阳了……对了,我记得楚兄的行李都在车上不是吗?”
      楚宁尘苦笑着摇头,叹了口气,幸好钱袋和一些急用药都带在身上,只是晚夕的那瓶遮盖容貌的易容药和药材都在车上,这就伤脑筋了。
      一旁的老者歉然的看了他们下,还没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冷静先抢了头:
      “楚大哥,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二哥一直很惦念你呢!”
      楚宁尘想了想,点头。冷家庄就在洛阳附近,自己本来也考虑过借住在冷家庄,后又担心会给他们添麻烦而放弃了这个打算。现下看来,最重要的是给晚夕配好易容药,按冷家庄的能力,那几味药材应该可以很快收集到。至于到洛阳前的这几天,自己的易容术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这么想着,一行形形色色的人各怀心思的往前方的小镇前去。不说江湖上还算盛名的鹤来翁遇袭却似有隐瞒闭口不谈,突然出现的冷家旧友和来历不明的男子,这气氛是怎么看怎么怪。而用陆尚然的话来说,就是好戏要开锣喽!
      这中间唯一不受这股压抑的气氛影响的大概就晚夕和楚宁尘师徒两个及神神秘秘的陆尚然了,六年来从未出过山谷,不知人情世故的晚夕和一现即隐,对武林形势也不甚了解的楚宁尘浑然不知身边的诡异。而陆尚然这个让人看不透的家伙从头到尾就是那一付悠悠然的样子,像是看客般将自己永远置身事外。
      就这样,终于还是在晌午时分赶到了那间悦来客栈(好俗的名字呃),让人讶异的是客栈前一位粉雕玉琢的十一二岁,眼神中透着说不出来的精灵古怪的娃娃大大咧咧赶着的那辆红木车厢,黄牛拉车的不正是自家那辆刚刚才惨遭“盗窃”的牛车吗?
      呃,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偷车贼?

      “嗯?”
      陆尚然疑惑的看着那驾车的少年,一脸的深思熟虑。
      “认识的人?”
      楚宁尘没有先追究那人坐在自家牛车上,反而对他的若有所思提出疑问。
      “呵呵,是啊,看来我们不用依靠冷家小妹妹了哦!”
      陆尚然食指轻触唇瓣,缓缓的勾起一个带着魅惑的笑。
      楚宁尘微讶的看着面前的人露出那怀念某人似的奇特的蛊惑人心的笑,这个一直在边上装疯扮傻的家伙时时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性情,这次能让他出现这种神情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有点好奇。
      陆尚然摆摆手,抢先向着那孩子走去。
      “娃娃。”
      孩子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陆尚然,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师,师母?”
      “啪”的一下,陆尚然手中的扇子敲上他的脑门。
      “你说谁是师母,嗯?”
      他捂上被敲到的地方,眼睛中隐隐浮上了湿意,粉扑扑的脸蛋也起了一层红晕,煞是可爱。
      “师母,你又在欺负娃娃!”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陆尚然身后传来,却是一个长得和先前那孩子一模一样的娃娃。
      “豆豆,都跟你说了要叫我‘师夫’,我是你们师父的亲亲老公乖乖爱人相公夫君,所以是师夫,懂不懂?”
      陆尚然一脸欠扁的嚣张样在那边大放厥词,什么天上地下唯我最帅都冒出来了。留下一干人等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只好苦笑着接受路人好奇的视线。
      “好了,现在呢,我们来算一下你们两个娃娃偷了我的牛车,害我走了一路的帐了!”
      扯了一大堆,终于是说到正点子上了,就是他那一脸的咬牙切齿样对着两个娃娃活生生似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啊,我没偷,这个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
      娃娃一脸的不服气,气鼓鼓的小脸让人想咬一口。
      “噢?”
      陆尚然一合扇子,满脸的戏谑。倒是边上乖巧的豆豆撇了撇嘴角,不情愿的上前来说道:
      “车子是我们在那边的林子边‘捡到’的,就是不知道是‘师夫’的而已,大不了我们还你嘛!”
      “乖。”
      陆尚然抚了抚他们两个的头,一手一个拉住后招呼楚宁尘鹤来他们:
      “在那里呆站着干嘛,吃饭了!”
      说着叫小二把牛车拉去喂食,便带头走进了客栈。众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谁害的跟着走了进去。
      胡乱吃了点东西,鹤来等人先行告退疗伤去了,陆尚然则笑盈盈的拉着两个娃娃说要联系感情进了房间。楚宁尘本着带晚夕多看看外界的心思跑去逛街了,秦无衣当仁不让的继续尾随。
      在兜了几个圈子后,楚宁尘也无法漠视他的存在了。
      “不知秦兄有何见教?”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秦无衣,心里的郁闷不吐不快——这一路上他对晚夕的炙热视线连瞎子都能感觉出他对自己的徒儿有着浓浓的异样情绪。
      “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师傅’要告诉他们晚夕神志不全呢?”
      强烈的恶意,掩饰都不掩饰一下,间中透露出来的对晚夕的关怀倒是让楚宁尘无法生起气来。
      “因为晚夕的异样肯定会被人恶意提起,那还不如先堵了他们的口。”
      楚宁尘淡然说道,秦无衣用别样的眼神盯了他许久,然后撤下了所有的针对。
      “……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你呢,为何会对初次见面的晚夕有如此的兴趣?”
      没有立即回答,秦无衣转而看了拉着楚宁尘不放好奇的东看西瞧的少年许久,幽幽吐出震惊楚宁尘的话语:
      “他是易了容的吧……和我早年走失的弟弟给人的感觉很像。”
      “那……”
      “不是,我小弟耳后有颗痣。”
      淡淡的打断楚宁尘的话,秦无衣又看了晚夕下,然后转身离开。

      暗阁

      “这是?”
      楚宁尘看着陆尚然把一叠纸放在自己面前。
      “洛阳城外杜康,百衲二村十年前十四个四至五岁男童集体失踪的案件详情,以及近几年来发生的几起奇异死亡事件,特征为死者血液颜色三天不褪,殷红如薄阳,且皆为对手赤手所伤……”
      楚宁尘的手一抖,连忙握起藏于桌下。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淡淡地问,要不是握拳的双手在桌下微微颤抖,压根察觉不出有何异样。
      “这个不是你带晚夕出来的目的吗?”
      陆尚然依然是那付毫不在意的模样,收拢扇子拍了拍那叠纸,接着说道:
      “而且,你带晚夕出来并不只是寻亲这么简单吧?我只是想要帮点忙而已。”
      楚宁尘微皱眉头,看了下独自在床边把玩陶瓷娃娃的晚夕一眼,语气中满是苦涩:
      “如果只是要帮晚夕寻亲,我压根不会带他出来!你也看到了,晚夕的神智不全,只对他在乎的人和事有反应,就算找到他的父母又如何?还不如我带着他好。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容我考虑,你也看到了,白天晚夕接下来人暗器的那一招后的情景。要是不想办法解决,我怕他的神智会彻底失去……”
      陆尚然沉默不语,的确,白天那一幕很是让人震惊。本来只是在快到冷家庄的路上碰到唐门和蜀中剑派两门起了摩擦,在看到鹤来翁后找他调停,结果两方各持己见动起手来,殃及在一旁的他们。没有一点防备的楚宁尘眼看要伤在对方暗器之下,晚夕突然出手,仿佛原本就在那边一样瞬间就抢到了楚宁尘身前接下那一枚金钱镖。
      然而,最叫人不安的是在后面。金钱镖化为粉末落下,而晚夕身上涌出一股煞气,低垂下的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却叫人毛骨悚然。幸而楚宁尘立马唤住了他,和来时一样突兀,那股令人不安的气势瞬间消失了。不过,已经足以引起在场诸位的关注。
      沉默了下,陆尚然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烦躁的开口:
      “嗯,那个暗阁你知道吧?”
      “江湖最大的消息组织,出售江湖秘闻的那个暗阁?”
      楚宁尘有些明白为什么陆尚然会拿那叠消息过来了。
      “暗阁里面有一个主事,而这个主事又受另外一人的控制,我‘爹’就是这个幕后人士。其实不出意外,我会是他下一人的接班人,不过……”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尚然微微的一笑,没有接着说下去,楚宁尘也没有追问。
      “为什么帮我和晚夕?”
      “你不知道么?表面看你好像一付温文尔雅,和什么人都能交心的样子,其实把自己藏得谁人都不能发现。只有在和晚夕相处时才会整个人放下心来,这个模式让我有些怀念呢!冲着这点,我就帮定你了!而且,因为晚夕的原因,你对我也算是另眼相看的,没有开口闭口的自称‘在下’。”
      楚宁尘的脸色微微泛红,有点不太好意思。
      陆尚然看着眼前人难得一见的窘态,呵呵笑了两声。
      “放心啦,别人没有那么容易看出来,我可是像当年在职场上看多了风云才能这么才思敏捷,多才多艺,倾倒天下的……不用羡慕我,天才和凡人是不同的!”
      很是臭屁地总结了下,陆尚然丢下一句“有事找我,不用客气”后便走人了,留下楚宁尘细细查看桌上的一叠消息……

      隐

      数月后
      楚宁尘带着晚夕向冷虚风,陆尚然,亭越告别。
      “真要走了?”
      陆尚然一脸的依依不舍,抱着晚夕不肯放手。
      “不了,经过这么多事,我只想和晚夕回无医谷跟师父呆在一起。”
      楚宁尘温和的看着在陆尚然怀中死命挣扎的少年,一脸淡然。
      “也是,我这个做主人的都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冷虚风别扭的把头转向一边,引得楚宁尘一阵哑然。
      “怎会,你太多心了!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出来,本就是为了晚夕近年来的心智不定才出来的。现在晚夕的心智也已经得到了控制,我们当然就回去了!”
      无奈的安抚下突然闹小孩子脾气的冷家二少,幸亏那个卓然的男子开口:
      “好了,在这样下去就得等到晌午了。冷二少就不要自怨了,这对晚夕来说也是最好的考虑。还有,尚然你就不要闹了,不怕我吃醋?”
      语带笑意的揽过陆尚然的肩,看见对方也将晚夕揽入怀中,亭越和楚宁尘相视一笑。
      “啊呀,等下等下,我和晚夕说一下下就好!”
      趁着他俩刚爬上车子,陆尚然示意晚夕低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
      “哪,我上次带你看的记住了吧?下次可要‘服务到位’哦!”
      不大不小,刚好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而已。
      楚宁尘当即红了脸,晚夕像是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换来楚宁尘的大窘,其他人则在那边低笑不已。
      “驾!”
      一扬鞭,大黄牛起步,不紧不慢的拉着车子前进,只是越发急促的挥鞭声暴露了驾车人的急迫。
      于是,在三人的热切注视和低笑中,牛车终于消失在路的那头。
      “好了,走了!”
      陆尚然拍拍亭越的手背,示意。
      “嗯,希望他们能就此恢复平静的生活呢!”
      亭越牵起陆尚然的手,低声祝愿。
      希望呢……

      ++++++++++++++++++++++我是讨人嫌的分割线++++++++++++++++++++++++

      出事了。
      当陆尚然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遍地的尸首残骸。
      找遍了方圆数里,依然不见楚宁尘师徒的踪迹,只有倒地的牛尸和被四分五裂的车厢告示了战斗的惨烈。
      残阳似血,却怎么也掩不去满地的血腥。分明是半天前的血迹,却鲜明得像是刚刚才从躯体中流淌出来的一样。
      竹林深处似有谁在低低的笑,将众人的命运弄摇……

      特别篇

      错了吗?
      他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本就不该将晚夕带出谷?
      是不是那样,这一切就不会发生,那个眉眼艳丽的少年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向着自己露出憨憨的,全心全意信任的笑容?
      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还能清楚地记得年幼的孩子跟在自己身后一步一步的辨识着草药,呀呀自语;还能记起那孩子每个做噩梦的夜晚,身子哆嗦着偎依在自己的怀里寻求保护……
      手指轻轻的抚过他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但仍旧润滑如昔的脸庞,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怨恨自己先天的阴寒体质,无法学习高深的内力和武艺。
      为什么是这个孩子?
      为什么是他挡在自己面前受了那一掌?
      为什么自己不能保护好他,累得两人陷入如此境地?
      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回应着少年不时的叫唤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也忘记了,自己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将他放在了心头。
      在众人万口一心质疑手法和洛阳附近几起无头冤案凶手相似的晚夕时,站在他那边是理所当然的,但为什么要在他失了神志,迷糊不清的情况下默许,甚至是纵容了晚夕占有自己?分明可以点住他的穴道,再来调配药草的,不是吗?
      是因为早已将彼此放入心间,所以才不在乎其他,还是只是一时的迷乱?
      答案早已不再重要,只是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就已经快要受不了的发狂了,这不是摆明了事实么!
      那个会软软的叫着自己“师傅”的少年,那个处在血泊中无声哭泣却又满脸戒备的孩童,那个乖巧的遵循着自己说过的一言一行的孩子,那个全心依赖着自己的绝色少年啊……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身体深处了,像是烙印上去的一般。由怜生情,由情生爱,像是缠茧般的丝丝环绕。六年来的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将彼此镌刻在心上。
      所以,不要将他从自己的身边夺走,不要在这荒凉的血色地狱中将他带走。
      晚夕,惋惜……
      尤记得这个孩子睁着他清澈的眼睛对着自己强调:
      “晚夕只做师傅的晚夕!”
      他那样小声地说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是我一个人的‘惋惜’!”
      对着他说出这像誓言一般的话语,不理会腹部还在不住流血的伤口,紧紧地拥着他。
      “我会陪你!”
      轻声说出这句话,像是吐出哽在喉咙中的鱼骨一般轻松。倚在树后,小心的调了调怀中少年的姿势,任由撕裂处的血液将自己的生命力带出体外。
      鲜血染红了少年的衣衫,却没法在他的肌肤上停留下来,映衬得肤白如雪,眉目如画。他合该是活在绯色之中的人儿,连被遮蔽的样貌都能在血色中散发着独特的气息。
      微微的叹气,别怕,有我和你一起入睡……

      第一章

      绯色的纱幔无风自扬,层层遮挡住视线,让人无法看到自身所处的环境。松软的垫子厚厚的铺在石床上,躺上去的人无一不是深陷进其中,而现在,上面就躺了一人。
      他睁着眼睛,看着上方飞扬的红绯。轻薄的红纱像是随着他的呼吸一般一鼓一张,悠悠然的变幻着各种波形。
      “晚夕……”
      温柔的语气,似乎要将被呼唤的人溶化在空气里,满满的眷意。
      隐约间,像是有人在娇声回应,叫着“师傅”。明亮的眼,向上微挑的眉,浓密却不失精神的睫毛常常羽扇般的随着那双明眸翻飞,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更是晶亮动人,牵动着脸颊上浅浅的笑靥,青涩而诱人……
      向上伸出手,描摹着存在在意象中的那张脸,一笔一划,勾勒着那个灵动的少年形象。
      清脆的脚步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叩击在光滑的石面上,将他从痴想中惊醒。回过神来的眼神不复痴迷,有的,只是冷冷的旁视。
      到这里多久了?
      楚宁尘已经记不清了,三年?两年?还是仅仅几个月而已?
      身上的伤口早已痊愈,那个贯穿腹部的剑伤现在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告知别人这里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重创。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点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个石头搭建的宫殿,很大,很宽敞,很空旷。厅厅相连,只在中间竖立着许多高大的石柱,悬挂满绯红的纱幔,缥缈如九天神府,没有一丝人气。
      至于那层层纱幔遮挡住的后面有什么,是谁将他带到这里,谁又是这里的主人……这些都不在他想知道的范围之内。
      他在等,等那个神秘的主人自己出现告知他他想知道的消息……似乎就是现在!
      “楚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青衣小婢不卑不亢的传话,落落大方。
      楚宁尘起身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带路,去见那个来这里后将看到的第二个人。
      穿过一重复一重的红纱,自见到晚夕全无声息的倒在自己怀中之后再不起半点涟漪的心口突然翻滚,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似的。楚宁尘惊讶的按压住剧烈跳动得快要从胸膛中蹦出来的心脏,原本古井无波的心态不再平复,可有可无被一股急切所替代。
      不知不觉间,红纱被黑幔取代,阴阴沉沉的遮挡在眼前。青衣小婢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楚宁尘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后面。
      拉开最后一层阻挡着视线的黑幔,黑白交错的画面狠狠的撞击入眼。
      那人慵懒的侧躺在同样铺着松软垫子的巨大石床上,与自己那儿不同的只在于垫子和纱幔的颜色而已。黑衣黑发,配合着满眼触及的黑色,更是印衬得他露出来的那一截藕臂莹白似雪,面润如玉。
      向上微挑的眉眼,唇角轻扬,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笑靥,却是散发着荧惑的气味……熟悉而陌生的样貌。
      楚宁尘将这张脸和印象中的影像慢慢重合,依稀间那张青涩而绝色的脸再次浮现,向着自己微微的笑……
      心口一痛,不由自主地惨白了脸。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样貌,为何会让他觉得相似?
      晚夕还是个不知道自己样貌是怎样倾城的孩子,是心思单纯的赤子;而眼前之人就像是曼陀罗,妖艳而勾人心魂……有什么让他觉得相同?
      “你……”
      刚想开口,就被阻住了。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这个迷宫的主人勾起唇角,开口。见楚宁尘疑惑的目光,补充了一句:
      “为了那孩子……”

      第二章

      “晚夕……”
      不自觉的念出这个名字,楚宁尘错愕不已。
      怎么可能?
      晚夕还活着吗?
      当时他明明已经气息全无,所以自己才自暴自弃的任由腹部的伤口流血不止,想要下去陪他的。
      晚夕他怕寂寞,怕黑,记得他刚来的时候,明明不想一个人睡,可就是憋着不出声,宁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抽泣。自己不忍心,几次跑到他房里呆到他睡着才走,结果半夜来看,那个小小的孩子依旧抓着被子窝在角落里不吭声的哭。后来,自己干脆和他一起睡,第二天,衣角一定是死死的握在他手里……这样的一个孩子,让他怎么割舍得下?
      “晚夕已经死了,还请阁下告知在下他的……身体所在!”
      说出这句话,楚宁尘才发现心脏那传来钻心的痛,像一条极寒的银线在那儿游走。
      “死?”
      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那人狂笑出声。肆虐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隐约夹杂着回音。
      楚宁尘皱眉,不知从何冒出的怒气渐渐的凝聚,顷刻却又烟消云散。其实,自己也想把它当作一个笑话呢!
      “我的半身会就这样丧命?真是笑话!不知道儒医你可曾听到过他自称‘赤子’?”
      赤子?
      楚宁尘回想起晚夕曾经说过,他住的地方的人都叫他“柿子”。本以为是“世子”的谐音,自己还委托了虚风查寻有没有什么名门世家遗失了孩子,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晚夕的身世线索。
      “承血而生,一生活在鲜血杀戮之中,肤如凝脂,沾血不染,血之……魅惑!”
      这样说着,他坐起身子,露出身后一直被遮挡着的事物——黑发的少年陷在松软的被褥中,眉如远山含黛,肤如羊脂凝洁,纤细带有稚气的面容三分纯真七分艳丽,胸口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紧闭的双眼睫毛在轻微的颤动。
      “起来了,‘清阳’!”
      那人托起少年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像是个蛊咒一般,少年微颤的眼睛睁开,迷茫的眼神渐渐的清晰……
      楚宁尘心中不由来的一痛,从刚刚难以置信的看着少年出现到现在看到少年望着那人满是依恋的眼神的不由来心痛,居然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响……”
      少年伸手揽住那个被叫住“响”的人的脖子,撒娇的磨蹭。
      “清阳,你从现在起要和一个人出宫游历,不许说不!”
      响点住少年欲开的口,指了指呆立在一旁的楚宁尘。
      “为什么?我不要!”
      嘟起嘴,少年气鼓鼓的质问。
      “我说了不许说不!你现在去找依依收拾东西……”
      “我讨厌响!”
      少年怒气冲冲的跳下床冲了出去,连看都没看楚宁尘一眼。
      “晚夕他……”
      “没有和你在一起的记忆,他现在的记忆,都是被植入进去的,虚假的记忆……和我的一样!”
      满不在乎的笑笑,响向着显然不理解的楚宁尘瞟了一眼。
      “为什么?”
      “因为我厌倦了!厌倦了一世一世被秘术传承下来,厌倦了为了千百年前的情爱悲喜,厌倦了每世等待着清阳的传承者被‘制造’出来,厌倦了生生世世的守护着给与我‘永生’的离火密教……现在的‘清阳’,记忆是不完全的,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被秘术抹消的‘晚夕’的记忆找回来……”

      第三章

      清阳最近很郁闷!
      好端端的就被响踢出了离火宫下来历练,还被迫答应跟着眼前那人。虽说他一脸的儒雅俊秀,给人很是舒服的感觉,但他决定了,要讨厌这个人!
      要不是他,响能让自己下山来么?
      要不是他,自己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这种荒郊野岭睡觉么?
      呜呜呜,他想念宫中的那只大床,想念依依做的凤梨虾球,八珍烩螺蛳和上好的陈年“七荫醉”……
      在一旁火堆忙上忙下的青年男子回头,递给清阳一只刚撕下的烤兔腿。
      “晚夕,饿了么?”
      瞧,这也是他讨厌这个人的原因!都跟他说过很多遍了,自己不叫“晚夕”,自己是离火教的赤子,是被选出来的“离火之子”——清阳,他还是照叫不误!
      死脑筋的家伙,不开窍的俗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性子……
      清阳欲哭无泪的伸手接过男子手中的兔腿,泄愤似的放到嘴里狠狠咀嚼,将兔腿当作某人般在自己的牙齿下哀嚎……
      “晚夕很饿吗?剩下的马上就好,慢慢吃好了!”
      楚宁尘像是没有注意到他恶狠狠的盯视,不缓不急的翻动自己手里的烤兔子,浓浓的香味顺着空气弥漫开来,连一直只是泄愤的啃着兔腿的清阳也吃出了味道,动作缓了下来。
      嗯,不可否认,这家伙的手艺不错!在这种没油没调料的荒山野岭,只是四处转转,找了点奇怪的花草,就能将兔肉烤得不下于知名酒楼的大厨所出……
      不对,自己刚决定了要讨厌他到底,可不能这么轻易的为了一只烤兔子就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想到这里,清阳戒备的往后缩了缩,和楚宁尘再拉开一点距离。
      楚宁尘好笑的看着少年幼稚的举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看少年快吃完了就再撕下一块兔肉递上。一顿饭下来,大半只兔子都进了少年的口。
      清阳因一时觉得好吃而塞了大半只兔子入腹,眼见楚宁尘解决了剩下的兔肉后又从包裹中拿出干粮咀嚼,不觉有一丝内疚浮上心来,转瞬又被他压下。
      “哼!”
      孩子气的扭过头,清阳去不远处的溪边洗净了手,回来在铺好的树叶丛上躺下。
      楚宁尘半是沉思的看着清阳合上双眼后在火光的映照下透露出一丝脆弱的面容,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少年翻了个身,径自将背部朝向了楚宁尘。
      “呵!”
      不能自制的轻笑出声,楚宁尘自认还没有见过“晚夕”如此可爱的一面。自己的晚夕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偶尔的呆呆笨笨很是惹人爱怜,却从来不曾和自己赌气过。现在这样的晚夕,让他觉得其实这样才该是他的本来性格……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见少年已经睡着了,楚宁尘从包裹中拿出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身上,继续倚在树旁看守火堆。夜黑风大,小心不要感冒了……
      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少年的楚宁尘没有看到,当那件外袍披在少年身上后,他躺在那里无声的用嘴形说了一句话:
      “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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