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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虐杀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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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寂被一语说得懵了,心里痛得要哭出来,呜咽了几声却猛然清醒。发现自己正和衣躺在床上,伸手往旁边一扫,空空的锦榻,摸上去颇为凉冷。
方小寂起身走到窗边,呆呆地看在夜色里飘忽的细雨。她已经好多次梦到这样残忍可怕的事,梦里的叶还君支离破碎,在她眼前翻来覆去地死,她甚至看到他惨淡的墓碑,在不知年岁的阴冷天色里,长久默默地驻立。
被这样地梦境相思折磨着,终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一心一意只牵挂着叶还君,对旁的一切都看得淡了,对是非对错也终于厌倦了。只要叶还君回到身边,她想,只要那人回到身边,她定然百依千顺地弥补他,哪怕他身后罪恶滔天,她再也不想去管了。
人哪,总要被逼到心力交瘁,甚至眼看着太迟了的境地,才懂得退步妥协。
方小寂来到叶还君先前闭关的法源寺,寺中的住持将后院的钥匙交给她。自叶还君离去近三月,院中的空地上已经长出了稀疏的杂草,屋里的摆设也已结了一层薄灰。方小寂打开壁上的擅木格子,那里面还放着叶还君的几件衣服,她拿出来轻抚着,忍不住将脸都埋在里面,雪青面淡紫里的常服,似乎还散着叶还君身上的气息,但已经淡到没有了,其上的绣纹繁复精美,但恍然想到也许再也看不到他穿在身上,不由心痛得难以自持。
衣服的下面压着一手掌大的青瓶,方小寂将那东西握着看了许久,大约猜得到这是传说中的金液却死丹。叶还君汲汲营营的丹药,一切错事的根源,方小寂静静握着,心里只是一片平静。
从初夏到秋暮,江湖上一直没有叶还君的消息。直至快到初冬的某一天,一封信笺送到她手上,是苏余人的字迹,毫不避讳地约她见面,并言为叶还君来要金液却死丹。
约见的地点在红叶山庄,方小寂一人在水边的亭子里等她,没有侍者没有奉茶,石桌上干干净净,只有昨晚斜打在上面的雨迹。
苏余人只身一人,随风飘飞的衣摆如盛开的槿花,鲜艳明润。她进到亭子站在方小寂面前,几乎是居高临下地,轻笑着看着方小寂。她面上略施了粉黛,比印象里成熟了几分,利落鲜明的身姿,举止带着自属一人的风情,不知不觉中,这人已经过了让人视之为孩子的年纪。
苏余人坐在她面前,开门见山地问她有没有带金液却死丹来。方小寂直视着她,说你要的东西我都有,但请叶还君自己来拿。
“你忘了,他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了。”苏余人道,“他现在命在旦夕,你不是菩萨心肠?难道要放任他就此死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起码好过一段日子吧,你怎么这么狠心。”
苏余人话音刚落,不想方小寂突然起身甩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我与叶还君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
苏余人被她一巴掌甩得偏过脸,动了动下颚。转头看到方小寂怒火炽炽的神色,不由开心地笑出声。“你恐怕没搞清楚状况。”她道,“你与叶还君再如何深情,都已是过去。他现在爱的是我,难道你看不出来?现在没资格说话的人是你。”
“说实话,你要给我金液却死丹,我还要说声多谢。”苏余人道,“毕竟现在不比从前,你对他来说已是外人了……”她话音未落,却被方小寂一把抓起按在亭柱上,苏余人皱眉,手扣着她的腕脉正要将她甩出去,不料旁边的庄墙一阵稀疏,便有一排黑衣驽手露出头来,近百铁箭齐唰唰对准了她。几十训练有素的杀手在几丈之外现身,错落着将整个池塘出口都堵住。
方小寂到底是有备而来,苏余人哼笑了一声,却如有恃无恐。方小寂抓着她的衣襟,一字一顿问她:“叶还君在哪?”叶还君在哪?她的左手扣住苏余人的肩膀,如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钳住,那指甲掐进肉里,隔着略薄的衫衣,可见极淡的血色。苏余人直视着方小寂,只如享受般地轻笑。
那笑落在方小寂眼里,却如一把烈火烧得她失了理智。她扬手还欲再打,苏余人眼疾手快把住她的手臂,右手抓着一甩,与她一起从亭中滚落下去。墙上的一排铁箭随两人的身影齐唰唰地移动,苏余人将方小寂按在身下,毫不客气地打回她一巴掌。墙上众人视之不免惊愕,但方小寂未发话,终究无人敢贸然出箭。
“你这样品行正直的人,还要那恶贯满盈的叶还君做什么?”苏余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是热衷是非?把一切麻烦抛给叶还君。真以为他是神人,什么都能应付得了。”
苏余人道:“他就是把你宠坏了。”
方小寂闻言,左手成爪狠狠朝她面上刮来,苏余人侧脸躲过,不防方小寂伸手入腰,从腰间蓦然抽出一柄软件,苏余人猝不及防,被她一剑横扫划破了小腹,若不是她一个燕子翻身躲得及时,这一剑就要将她劈成两截。
苏余人捂着小腹退后几步,她看着眼泛冷光的方小寂,笑着,又有些莫明地兴奋。“你变了。”她道,“出手这么狠辣,以前的菩萨心肠去哪了?”
方小寂上前,用剑尖抵住苏余人的颈喉,问:“叶还君在哪?”
苏余人如若未闻,只如看笑话般看着方小寂。不防她又突然上前来,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方小寂俯下身来,苏余人伸手欲推,却被她一把抓住按在地上,一剑贯穿了掌心。苏余人吃痛,面上不由露出痛苦的神色,但眼神直视着方小寂,眸中仍是轻蔑的笑。
她的面庞白皙,青丝如水,如此年轻美貌,方小寂近切看着苏余人,越觉得那五官美艳绝伦,因吃痛而渗出的冷汗,如牡丹沾露,不可方物。方小寂想,叶还君看她的时候,是否也这样想。她不由将剑刃贴在苏余人脸上,一剑划下去,不知道会不会从那肌肤里渗出鲜红的花汁。
苏余人觉察到她的意图,愣了几愣,继而哈哈而笑。手掌剧痛,方才还倔强地不肯哼一声,现下却几乎卖力地呻吟起来。“你想折磨我?或者将我虐杀?”苏余人怜悯似的看着她,“那来吧,还等什么呢?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快慰。痛失所爱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会被人理解的。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惨叫给你听。”
方小寂的剑贴在她的脸上,桃花一样的眼睛布满血丝,如同红透将凋的花瓣,她盯着苏余人,身体如受刑般发颤。
“快动手啊。”苏余人道:“我们打个赌,看是我先受不了痛,还是你先下不了手。你赢了,我就告诉你叶还君在哪里。”
方小寂满心忿恨,但刀俎在手,面对任人鱼肉的苏余人,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要让她生不如死,然后让她说出叶还君的下落,方小寂这样告诉自己,但握剑的手划不下去,这样的无措,几乎让她要哭出声来。
“不知道怎么虐杀人吗?我可以教你。”苏余人轻轻笑着道,“你可以从我的十指五官开始,一节一节扯断我的关节,挖出我的眼睛,或者割下我的耳朵,这样我会痛很长时间,但不会很快就死。”
苏余人的眼睛清亮得让人不敢直视,方小寂几乎颤抖着闭上眼睛,沉默里只能听见自己窒重的呼吸。
“这你都下不了手吗?方小寂啊方小寂……叶还君不再爱你,多么令人痛苦的事,不管你如何对待我,都算公平。”苏余人这样说着的时候,方小寂突然将她整个身子翻趴过来,苏余人未及反应,冰凉的长剑一下就贯穿了她的小腹,力道之大,几乎能听见那剑尖没入她身下泥土的声音。
剑身还在苏余人身体里,方小寂握着剑柄转搅了一下。苏余人身受剧痛而不住呻吟,她试图转过头来看她,但方小寂一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几乎让她的头颅动弹不得。苏余人的脸贴在地上,剧痛中仍忍不住呵呵轻笑,似乎在说:还不够,来吧,杀死我,用更狠毒的方法。
她呻吟着,左手捂着小腹,用几乎诱惑的语气轻道:“我肚子里……已怀了叶还君的孩子,你应该将我开膛破肚……将他从我的肚子里拉扯出来踩在脚下。”
方小寂知道她在说谎,但听了仍止不住心血上涌,她真的想这样做……方小寂突然有些害怕,但终于忍不住一手抓在她的腰背上,那五指带着气刃,几乎要将苏余人的脊椎折断。
方小寂问:叶还君在哪?
苏余人感受她手上暴虐的力道,只高兴地想:方小寂疯了。
这就是叶还君所爱的方小寂,简单,善良——真是可笑,任何人都能变得狠毒,只要尝试过什么叫求之,不得。
果然,你看,方小寂不过是幸运。
苏余人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失去了呻吟的声音。在她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从远处跑过来一个人,似在方小寂耳边说了什么。苏余人只感觉那人静默了一阵,长剑蓦然抽离了自己的身体,头发一松,她看到方小寂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继续?”苏余人看着方小寂。
方小寂冷冷看着她未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了一小青瓶丢给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