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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塔塔斯契约,乱之战 ...

  •   当月琪琳从数百米的高墙上跃下时,她并不觉得怨恨,只是感到伤心。她想要知道那个人是否真的如此绝情,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赴死,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就生无可恋了!

      {一}
      “小姐,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侍女拉开衣橱,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主人的命令。
      “红色,给我大红色的!”月琪琳负气地说道。
      侍女惊诧,她知道小姐心情不好,但也不能胡闹到这个地步,硬着头皮低声道,“小姐,红色是……”
      “我知道,嫁人才能穿的颜色嘛!”月琪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我今天就把自己嫁了!”
      在侍女的帮忙下,没过多久月琪琳便收拾妥当出门去了学校。而侍女在她走远后,急忙跑到主人房,将这件事报告给门口的管家,管家听后又赶忙将这件惊天大事报告给月琪琳的父亲——月斯德公爵。
      “什么?”月斯德瞪圆了双眼,大声吼道,“她今天就要把自己嫁掉!”
      管家的心随着公爵大人的喊声颤了几颤,连说话的胆量都没了,只得附和着点点头。
      “好啊!有本事她就把自己嫁掉算了!我看她能折腾到什么地步!”公爵大人已经到了怒发冲冠的程度,眼里突然变得一片猩红,带着嗜血的冷绝。
      此刻,公爵大人的气愤情绪达到了顶峰,谁不知道月斯德大人是新月国手握重兵且嗜杀成性的一等公爵,因此已无人敢有异议。
      偌大的庄园里,突然间,静得连树叶被风吹起的声音都听得见。

      {二}
      月琪琳带着怒气来到学校,在全校同学惊诧的注目礼中走向班级,她要赌,藤子和是喜欢自己的,他会娶自己。
      然而,当藤子和走进班级时,脸上只是显出了一丝波澜,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他说,“赶紧把衣服换回来,像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女孩子只有在成婚那天才能穿这种颜色的礼服吗?”
      “那我就今天成婚,不好吗?”月琪琳也不管班级里有多少同学盯着自己看,她只定定地望着藤子和,“如果我说,我今天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你会怎么做?”
      虽然在同学眼里,月琪琳和藤子和已经是一对公认的金童玉女,可谈婚论嫁还言之尚早吧!新月国的女孩子都是十八岁以后才慢慢选定出嫁对象的,而月琪琳现在才十七岁而已,何必这么着急呢!
      藤子和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抽丢了魂似的,有一瞬他的眼中显示了孤注一掷的神情,可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便闭上了眼,再睁开一切已平静如常。他微微淡笑道,“傻丫头,说什么疯话呢!你还有半年才到十八岁,那时再谈也不晚啊!”
      “吧嗒吧嗒”,像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声音,但又太微弱,只徘徊在自己身侧,藤子和没有抬手去擦拭月琪琳的眼泪,反而转头看向天空,明明是湛蓝的晴空却为什么让他觉得阴霾不散呢!
      月琪琳走向门口,擦干眼泪,望着藤子和的背影道,“如果等到十八岁,一切就都晚了,我父亲月斯德大公已经找好跟我结婚的人选了,贵族和贫民是不同的。”
      同学们豁然开朗,原来月琪琳是为了反抗父亲的安排,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新月国的贵族不少,但是敢于挑战这世世代代传统的人却不多,尤其还是一个女孩子。想到这些,大家立刻对月琪琳的英勇行为表示钦佩,同时以鄙夷加愤恨的眼神望向呆若木鸡的藤子和。
      “琳琳”藤子和微张口,无声地喊出了这两个深藏心底的字。手紧紧的攥成了拳,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怕一松开,自己就会忍不住追着那抹身影而去,血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的关节流向地面,汇成了让人看着心疼的一小摊。
      藤子和如何不知月琪琳的心意,只是他之前已经答应过公爵大人要远离这个他根本高攀不起的贵族女孩,公爵大人说的对,他只是一介贫民,就算凭着高分的成绩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却也不过是为贵族们工作的杂役,怎么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呢!

      {三}
      原来藤子和所谓的喜欢如此不堪一击,月琪琳像个疯子一样边哭边笑着走向教学楼旁的树林里,她要躲起来,躲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父亲找不到,藤子和找不到,最好连她自己都找不到。
      “你在哭,还是在笑?”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声音淡淡响起,没有嘲笑和鄙视,也没有惊诧和恐惧,只是单纯的一句问话。
      月琪琳偏头看向他,那是一个被反绑在树根下的男孩子,一身囚服已被风雨打磨得破烂不堪,白皙的皮肤上有着些微干裂的痕迹,只那一双眼,却似沉静的湖水,祥和幽深,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月琪琳收住眼泪,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是新月国从塔塔斯边境抓来的俘虏,即将被处决的俘虏,我叫流寂。”男孩子的声音沉着、淡定,根本不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所应该有的语气。
      月琪琳这才想起,自己国家与西北方的星芒国有着刚刚签署不久的“塔塔斯契约”,算是变相的休战协议,而在局势还不算稳定的休战初期,这个小子估计是一不小心踏错了疆土,被新月国的士兵给抓起来了!
      仔细端详他半天,除了过分的淡然与平静,这个流寂和自己身边的人也没什么差别,忽然,月琪琳的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同情心。
      “你多大?”月琪琳表现出一个贵族该有的气质,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问道。
      “二十二岁,家有父母哥哥三人。”流寂意外地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使得月琪琳有些惊讶。
      “你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干什么?”月琪琳的眉头微皱,刚武装起来的贵族气质瞬间瓦解。她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不是给你行刑的人,你也用不着交代遗言。”
      “哦,我以为你想知道。”流寂的语气总是那么淡,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月琪琳招架不住。
      “你,谁,谁说我想知道了?”月琪琳心陡然一慌,连话都说不完整。
      此后,谁也没继续说话,林子里渐渐静默下来,月琪琳望着天,望着树影,却不敢望向流寂,她能感觉到这个男孩子一直盯着自己。
      “你为什么穿红色的衣服?”流寂打破了沉默,平淡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疑惑,“你今天结婚?”
      原来,流寂望着的是衣服而非她本人,这多多少少让月琪琳感觉到一点点失落,但她马上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么荒谬,急忙摇晃着脑袋,甩开那不正常的情绪。
      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绝好的主意,既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又能挽救一条性命,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决定保证能震撼到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老爹。
      于是,月琪琳的眼里充满了决绝的表情,只是这次不再有恳求的语气,而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叫月琪琳,是新月国一等公爵月斯德的女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丈夫。”

      {四}
      流寂对于月琪琳的决定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默默地等着月琪琳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绳索,然后起身跟着这个一身红衣的女孩走出了林子,向一间不大却很精致的服装店走去。
      月琪琳是震惊的,在她看到流寂身穿黑色西服从试衣间走出来的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有那么几秒,好像停跳了。原来这个阶下囚在梳洗打扮之后可以如此的让人惊艳,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嵌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还有那鹰钩般的鼻子和微微抿紧显示着主人局促不安的唇,以及那俊秀挺拔的身姿,不张扬不怯懦,天生的衣架子身材将老板手工缝制的镇店之宝“黑夜凝光”的优点展露无遗。月琪琳想,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定是衣服做的太美了,以至于眼前的这个人晃得她睁不开眼。
      强装镇定地带着流寂来到了九世树藤前,月琪琳突然后知后觉地开口,“你不是奸细吧!”不待他回答,月琪琳便扯着他的手跑向兵营,在邻近门口的一刹那,她分明感到了流寂的手紧了紧,掌心渗出了汗珠。
      向捉拿他的中尉询问过后,月琪琳才知道这个小子是在边界采野菜被捉的,而父亲的铁血政策是“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所以可怜的流寂没能逃出被秘密处决的命运。
      月琪琳以一等公爵女儿的身份命令中尉放人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他不是奸细而高兴,还是为保住了他的性命而开心,总之,她唯一说出的话便是,“还好,你遇到了我!”
      几不可闻地,月琪琳在走出兵营帐篷时听到了一句话——“谢谢”。声音一如之前的平淡,却好像多了点温暖,像冬日的阳光,和煦悠扬。
      再次来到九世树藤前,月琪琳跪在地面,双手合十,低声道,“请求树藤见证,我月琪琳选定流寂为我的丈夫,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流寂学着她的样子跪下,合上双手,也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求树藤见证,我流寂选定月琪琳为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月琪琳突地心里一震,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流寂的话带了糖,甜甜的,直入心底,但她绝不容许自己对一个阶下囚动心,他只是自己用来对抗父亲的工具而已。随即,月琪琳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准备起身。
      一只凝白如玉的手带着些微的伤痕就这么轻轻地垫在月琪琳的胳膊下面,耳边传来的是一句平静却不失温柔的话,“女孩子在这种时候是由丈夫搀扶起身的。”
      月琪琳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之前强迫人家跟她结婚的勇气和命令中尉放人的霸道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就连刚才告诫自己的话都被无声无息地抛到了九天云外,此时的她,终于有了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神情。
      突然,天边一声惊雷,月琪琳吓得一个哆嗦,也抽回了些许意志。整理好心情,她偏头看了流寂一眼,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走吧,回学校去。”
      看着不断翻滚的云层,月琪琳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即将要面对很多人、很多事,自己一定不能示弱,不能输!
      只是,她的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疲惫,可这一幕却深深地印在了流寂的脑海中。只这一眼,他便下决心要保护她,保护这个给了自己新生的坚强女孩。

      {五}
      回到学校,正好赶上吃中饭,所有同学都聚到了餐厅,而月琪琳却带着流寂穿过拥挤的人群,通过专属电梯直达三楼,那是学校特有的高档餐厅,只有少数新月国贵族的子女才能享此殊荣。
      坐定之后,月琪琳便接收到了同为贵族子弟的一干众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而在流寂落座后,大家便一脸了然,后又满是艳羡。
      没有人问发生了什么,大家只是静静地吃着饭,可月琪琳的心思却乱了套,面前的山珍海味丝毫不能勾起她的食欲。刚刚在人满为患的一楼,她分明看到藤子和震惊的表情及满眼的不可置信,那眼神好像是在控诉,控诉她怎能如此轻易就抹去他们彼此间的那些过往!
      然而,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
      月琪琳当时不甘地回视过去,她要告诉那个放弃自己的人,即使他不肯娶,也拦不住她要把自己嫁掉的决心,只要她月琪琳想嫁,随时都会找到人。
      然而,转身进入电梯的一瞬间,她就维持不住那份骄傲了,悲伤像一只困兽,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在四肢百骸里激荡,令她浑身无力。好在流寂看出了她的变化,稳稳地扶着她,陪她走到餐桌旁坐定,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伸手从背后揽着她的腰,默默地帮她夹菜。
      这一系列动作仿若浑然天成,周围的人感觉不到一丝突兀,好像他们天生就是这个样子,而月琪琳本人也因为陷入无尽的伤感中,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也没注意到自己和流寂的配合如此默契。
      下午,月琪琳将流寂安置在了自己的班级,座位就在自己身边,她要告诉所有人,自己找了个好丈夫!而流寂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像个儒雅的绅士一样护卫着她,让她不受一点骚扰,甚至帮她挡住了一下午藤子和从未间断的注视。即使偶尔有大着胆子来探听八卦的人,他也只以“自己苦苦求婚八个月才抱得佳人归”为由搪塞。
      在傍晚回家的路上,月琪琳忍不住偷偷想,能在仓促间找到如此维护自己的丈夫,也该知足了吧!

      {六}
      回到家,可想而知地,月琪琳遭到了父亲极其严厉的责骂,只是这些都是在隐蔽的书房里发生,他不愿让一个外人看到自己与女儿之间的矛盾,至少他不承认这个身份不明的囚犯是自己的女婿。
      月琪琳一直听着父亲的数落,没有辩驳,嘴角却撩起得意的笑,很微弱,如果不仔细看一定发现不了。
      “流寂是我在九世树藤前选定的丈夫,还请父亲大人认清您的身份,还有,是您的部下在您的残暴指令下抓错了人,流寂并不是囚犯。”月琪琳说完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终于脱离了父亲的控制,选了一个新月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公爵大人并不中意的人,这让月琪琳产生了一种胜利的快感,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从头顶灌至脚底。
      而流寂在走廊上看到的便是月琪琳快乐地旋转着、跳跃着,肆无忌惮地笑着。那一刻,这个沉静的男孩子脸上也露出了点点笑意,像是被她的笑容传染了一样,嘴角慢慢上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月琪琳知道父亲在调查流寂身世,但没有任何收获,或许在兵荒马乱的地方,想查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而月琪琳的父亲找不到其他反对的理由,毕竟此刻木已成舟,无奈之下决定为他们两人举办成婚舞会,邀请些亲朋好友来参加。
      只是,月琪琳在听到要举办舞会这个消息时,突然变得有些害怕,前几日与父亲斗争的胜利感荡然无存。她甚至开始怀疑,如此拼命地想找一个人把自己嫁掉,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可转念一想,如果现在不嫁,半年之后,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上,父亲依旧不会放过自己,早就为她安排好了其他公爵家的公子,而藤子和,那个不要自己的藤子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自己的吧!
      宴会当晚,怀着矛盾且犹疑的心情,月琪琳站在父亲的身边,听着父亲大人简单而不耐地介绍着自己已经成婚的消息,她知道父亲并没有真正接受流寂,不过,这不是她最在意的。
      当她穿过众人,在为数不多的来宾中找到藤子和时,他眼里的空洞、悲伤得好像让时间停摆一般,而月琪琳就那么痴痴地望着,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直到流寂的手轻轻地伸过来,抓起她的手使力一带,令她不得不转过身,月琪琳才如梦初醒,紧接着流寂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第一支舞,所有人都在看,不要分心。”
      月琪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赶忙调整好姿态,等待着音乐的开始。
      悠扬的乐声、灵动的舞姿,两人如轻盈的精灵般翩翩起舞,看得周围所有人目瞪口呆,贵族会跳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能将舞跳得这样美的贵族却少之又少。
      月琪琳自己也是震惊地看着流寂,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水平在贵族中充其量也只是中等,能将舞跳得这般好,功劳全在流寂身上,可月琪琳不懂,他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啊!
      流寂看出了她的疑惑,淡然地解释道,“我是一名舞师。”
      月琪琳的眼立刻睁大,舞师是一种很少人才能得到的资格,除非有非常出色的舞艺或者关于跳舞有着极其特殊的才华才会被认定为舞师,而流寂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成绩,自己平时真是小看了他。
      此时,一曲落毕,月琪琳刚想开口夸奖流寂的深藏不露,却不小心看到了远处藤子和孤独的身影,她的心突地一跳,心口好像被极细的针扎了一下,很疼,却找不到伤口。
      月琪琳转身跌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垂下头,捂着脸,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此刻的脆弱。
      “这位先生,可以请你跳支舞吗?”耳边传来一声娇媚的问话,月琪琳没有抬头,她知道一定是某个恃宠而骄的贵族女孩在邀请流寂。
      尤其这句话里并没有在乎他是月琪琳丈夫的身份,还把她这个主角当成了透明人,如果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月琪琳早就勃然大怒,将那种妄图接近她和她的所有物的敌人给打趴在地。可今天,她忽然没了那种心情,或许是刚刚藤子和的悲伤太过明显,让她觉得无力吧!
      可这一切明明是他自己选择的,她第一个找到的是他,他却留给她一个干脆而决绝的背影,月琪琳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形!
      现在这人又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月琪琳不懂,她也不想懂,既然他不打算娶自己,难道还不允许别人来娶她吗?
      心像被割裂开,闷痛着,但月琪琳还是认清了一个事实:藤子和,你太自私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过,月琪琳以为流寂早就跟那个女孩进了舞池,可一抬头,他却安然地坐在那里,好像从未离开过,这情景让她诧异地说不出话。
      看到她满脸泪痕地抬头,流寂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是雨天里的一把伞,挡住了所有阴霾,他说,“我是你的丈夫,只会跟你一个人跳舞。”
      月琪琳从没想过流寂会对自己的任性之举如此认真,他不过是自己用来摆脱父亲的工具,就像自己枕边的洋娃娃一样,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他不应该这么说的,他不应该说出这句让自己无法招架的话!
      月琪琳的眼泪忽地像一汪泉水汩汩流淌出来,比刚才要凶猛地多,好像心里有根弦,“咔嚓”一声断了。
      “怎么又是边哭边笑呢?你到底在哭,还是在笑?”初见时的问话,澄澈如昔,不带杂质,但声音里还是多了一丝调侃,又有点宠溺的味道。
      原来现在自己竟然边哭边笑,月琪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并没有多大的悲伤和喜悦,眼泪和笑容却像不受控制般,径自绽放,想收住都来不及。
      “还不是你,惹得我心情不好,还非要逗我开心。”月琪琳没有发现,她依旧蛮横的语气背后带了一丝不同往日的撒娇意味,藏也藏不住。
      舞会在两位主角相携离去的场景中落幕,所有人欢笑着离开。此时,唯有藤子和一脸落寞、形单影只,他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后悔也无济于事,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微笑。然后,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忆着,曾经有个女孩,穿着一身红衣,泪眼朦胧地问自己,“如果我说,我今天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你会怎么做?”

      {七}
      月琪琳一边嘟囔着舞会真累人,一边倒在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她不知道今天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波动如此之大,或许睡个好觉,明天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吧!
      夜晚,月亮被厚重的乌云层层掩盖,一声声响彻天际的雷声滚滚而来,狂风席卷着大地,吹醒熟睡的流寂。他睁眼看看漆黑的房间,迷迷糊糊地下地关好窗,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令他看清床边赫然站着一个人——月琪琳。
      真丝的睡裙裹在身上,肩头的丝带已然滑落,而她却不自知,只急急忙忙地像个八爪鱼一样爬上了流寂的床,抬起迷蒙的眼望着他。雷声骤然响起,流寂想,一定是刚刚那道闪电带来的,而月琪琳也一定是趁着自己下床关窗时跑过来的,要不然怎么会没听到响动呢!
      绵延不绝的雷声还在疯狂叫嚣着,只见月琪琳已经将头缩了起来,用手紧紧地搂着,整个身体抱成一个团,像只猫一样窝在流寂的床上。
      原来她怕打雷,流寂从不知道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会有这么女孩子的一面,但转瞬想起他们在九世树藤下初遇雷声,月琪琳也是吓得一个激灵,如此,她会被惊得梦游到自己床上便也不足为奇了。这么想着,流寂便躺回了床上,只将大半的位置都让给了月琪琳。
      然而,月琪琳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难所,哪肯罢休,硬是连拱带爬地挤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好像小时候每到下雨天枕在妈妈的肩膀上,那么安心。而她脑中有个微弱的念头,虽然知道妈妈很久前就已经不在了,但现在这个人不管是谁,都请千万不要推开她,让她可以躲在这里,直到睡着。
      清晨,伴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和欢快的鸟鸣,月琪琳睁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她确定不是自己的房间,刚想抬手揉揉眼睛继续打量,却发现手被什么东西压着,转头看去,她的脸忽地一下红起来,像个番茄。
      “我怎么在你床上!”月琪琳惊恐地推开将手搭在她腰间的流寂,将被子全部抢过来盖住自己。
      还好,他俩都穿着睡衣,事情应该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月琪琳在观察完自己和流寂的衣着后,心稍稍平稳了些,转而踢了一脚翻身继续睡去的迷糊虫,不放心地道,“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流寂转向她,揉了揉眼睛,一脸困倦地道,“是你自己梦游跑到我房间来的,还问我?”慵懒地支起头,流寂带着些戏谑的笑容,贴着月琪琳的耳朵道,“你像八爪鱼一样缠着我,我连动都动不了,能对你做什么?”
      月琪琳赶忙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转身看向流寂,表情含恨地道,“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流寂做了个“OK”的手势,脸上却肆无忌惮地笑着。
      月琪琳丢给他一个白眼,便继续悄悄地往外走,还好两人的卧室挨着,月琪琳一个旋身闪进了自己房间。
      直到婢女进来为她洗漱时,她才想起今天一早上流寂的笑容好像比以往加起来还多,那是一种极其温柔的笑,有着让人沉溺的魔力。
      月琪琳狠狠地甩头,想摆脱脑中那些不期而至的画面,可猛然间头皮上被撕裂的痛楚清晰地传达全身,她居然忘了婢女正在为自己梳头,发间火辣辣的疼让得她差点喊出来,眼泪含在眼眶里,可怜兮兮地扁着嘴。
      “谁欺负你了?”流寂推门走进来,动作自然流畅。
      月琪琳见到他,突然想起早上那一幕,心里一慌,冷声冷气地道,“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流寂的表情一滞,随即低下头,恭敬地说了一声“是”便转身走出去。月琪琳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忽然有些后悔,但贵族的骄傲不容许她在侍女面前推翻自己的决定。
      之后很多天,与生俱来的尊贵感和对流寂的愧疚之情简直快把月琪琳折磨疯了,而流寂自那天起,也不再跟她说话,月琪琳隐约感到他好像在生气,可每次见面流寂都恭敬地低着头,这让月琪琳更加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算了,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还是跟他道歉吧!月琪琳边这样想着,边走到流寂房间的门口。轻敲房门,无人应答,月琪琳微一用力房门便被推开了,门根本没上锁,月琪琳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流寂的身影,不过这样正好,可以不用跟他当面道歉那么尴尬了。
      伸手扯过桌子上的便签纸,月琪琳大笔一挥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然后心满意足地将便签放在了桌子中央。
      她想,流寂一回来就能看到自己留的纸条,然后他们便可以和好如初。

      {八}
      等待了一夜,流寂也没回来,月琪琳的心无由来地慌了。然而,随之而来的消息更让她吃不消,星芒国的皇帝被新月国的刺客杀死了,现在的星芒国一片混乱,而新月国准备撕毁塔塔斯契约,趁机攻打过去。
      月琪琳冲出卧室看到的便是父亲整装待发准备奔赴前线的场面,她不知要如何对父亲说流寂失踪的事,或许,此刻在父亲眼中,战争才是最值得关注的吧!
      默默退回角落,月琪琳抱着自己的双肩慢慢蹲下。
      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刻起,月琪琳就不断告诉自己要学会坚强。可为什么流寂不在身边,她会觉得如此无助,如此脆弱呢?难道流寂不仅仅是自己对抗父亲的工具吗?
      月琪琳不知道,此刻的她只想走进他的房间,找到属于他的气息,让自己安心。
      进到流寂卧室,月琪琳第一眼就发现了眼前空荡荡的桌面,这令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流寂回来过,他看到了她的道歉,可为什么没来得及给她留下只字片语就再次消失了呢?难道是因为还在生自己的气?可即使生气,也不用气得离开吧!还离开得这般不留痕迹!
      数日后,父亲的消息从战场上不断传回新月国的大街小巷,他攻占了几座城池,拿下了多少要地,解救了多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些话已然成为市井坊间的谈资。可月琪琳并没有心思了解这些,她只想找到那个纯净安然的少年,然后望着他,当着他的面说一句“对不起”,仅此而已。
      然而突然间,坊间的流言改变了,月斯德公爵几次败北,几次被围追堵截,几次死里逃生,所有英雄般的神话都在一瞬间颠倒了,而月琪琳最后得到的消息是,父亲退回了新月国,正守在塔塔斯边境做最后抵抗。
      霎时间,月琪琳像惊醒了似的,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边境。见到父亲的一刻,她流泪了,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老得这样快,几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地要拿下星芒国的那个人,此刻两鬓斑白、愁容满面,老得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勉强运转着。
      “知道对方的主帅是谁吗?”父亲的声音不再如洪钟般响亮,好像只是一个年迈的老者,苍凉而沙哑。
      月琪琳缓慢地摇头,一股不好的念头凭空而生。
      “是流寂,你的好丈夫流寂,他掌握了我用兵的一切弱点,既稳又准还狠地让我节节败退!”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笑,月琪琳却觉得比哭还难过。
      此时此刻,眼泪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如果这是那个人最终的目的,那么,月琪琳知道自己要尽所有努力去阻止他,哪怕最后的结果是灭亡也好过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好过这么带着罪孽而活。

      {九}
      红色,依旧是初见时的红色,新娘才能穿的红色。
      然而,此刻的她,不是在林子里哭泣,而是站在城墙上面对着星芒国的千军万马微笑。此刻的他,也不是双手反绑准备被秘密处死,而是坐在车阵中镇定自若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她的出现。
      那一抹红像无声的剑,刺穿了流寂的心,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产生了裂痕,伪装的面具一块块剥落,终至分崩离析,而锥心般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冲击着每一根骨每一块肉,却又无处消散。
      她说,“流寂,你我缘尽于此,当初我冲动的决定毁了这个国家,却成全了你。今日,我月琪琳便从这城墙上跳下,以赎此身罪孽。”
      什么时候,她学会了波澜不惊,说这些话时就好像在谈论着无关紧要的琐事,然而,身子却在别人拦住以前,向下跃去。
      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相对的方向传来,一声带着痛,一声带着伤,一声出自残暴不仁的父亲,一声出自纯净安然的流寂。
      月琪琳闭上眼,当她从数百米的高墙上跃下时,并不觉得怨恨,只是感到伤心。她想要知道那个人是否真的如此绝情,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赴死,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就生无可恋了!
      或许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了她,终是让她在最后一刻听到了那一声呼喊,月琪琳笑了,笑得妩媚且忧伤,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感情,却不知道值是不值。
      一道闪电划破晴朗蔚蓝的天空,直直地射向月琪琳,好像在追赶着她,随着她下落。“嘭”地一声,月琪琳坠落到地面,四周灰尘乍起,烟雾弥漫。
      而待尘埃落定时,众人皆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的一幕。

      {十}
      如天神般的麒麟兽凭空出现,浑身散发着火焰般流光溢彩的色泽,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流寂,像是要摄走他的魂魄。
      “是你吗?还是你吗?”流寂发了疯般,也不顾旁人的阻拦,奋力向神兽奔去。
      “这是被封印在她体内的麒麟兽,不是她,琳琳已经不在了。”月斯德,这个战神一般的人物,此刻掩着面,带着浓浓的哭腔。忽而他的语调又变得咬牙切齿起来,“都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是你欺骗了琳琳,是你害了她。”
      流寂猛地抬起头,狠厉地望着月斯德,毫不畏惧,“如果不是你们派人杀我皇兄,又妄图趁乱吞并我星芒国,我会倒戈相向?”然后,流寂低头,带着痛苦的笑,抚摸着麒麟兽,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极其温柔,“我本是被皇兄驱逐出星芒国的人,早就没有家了。是她,是她给了我一个家,告诉我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温暖,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回报,你们便使出如此手段。说到底,我也是星芒国的一份子,怎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毁?”
      一时间,整个战场鸦雀无声,静得连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不仅仅公爵在流泪,流寂在流泪,连麒麟兽的眼角也溢出了一滴晶莹的颗粒,泛着银光,掉落在流寂的脚边。
      “琳琳,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你相信我吗?”流寂像是在沙漠里的旅人发现绿洲般欢欣地问道。
      麒麟兽点点头,众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看着那一人一兽。流寂却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笑得开怀,他说,“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麒麟兽的眼底闪出一丝担忧的情绪,流寂安抚地摸着他的皮毛,像在哄一个孩子,“乖!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麒麟兽用脑袋拱了拱流寂的脖子,然后乖巧地站到了一边。
      流寂微笑着看看自己的军队,又看看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新月国战士们,好像置身之外,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开口道,“希望两国能继续维持塔塔斯契约,并将此契约诏告天下,同时保证不再互相侵犯,如果将来谁要是违背这个约定,便会失去民心,也就失去了最大的战力。”
      也不管有没有人同意这个约定,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如若新月国不同意这个要求,那也别怪我以星芒国临时君主的身份踏平你们整个国家。”然后,不等众人反应,继续接着道,“当然,你们要是接受这个提议,我现在就鸣金收兵,保证从此与新月国井水不犯河水。”
      新月国众人如得大赦,自然欣然同意,而月斯德公爵则像丢了魂,连战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望向麒麟兽,眼神涣散。
      星芒国对于流寂不乘胜追击的行为颇感不满,但也不敢多言。流寂自然看出了他们眼里的跃跃欲试,却依旧平静地道,“如果你们没了我,还能保证可以长驱直入,直达新月国皇宫吗?”
      众人不再言语,默默低下头,做好撤退的准备。
      而史上最大规模的塔塔斯之战也终以月琪琳一人生命的陨落宣告完结。

      {十一}
      成也好,败也好,战争不过是野心的借口和不甘的反抗。
      这是那场战争里,看着流寂与麒麟兽一同远去的战士们,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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