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暮晓爱

34、第三十四章

　　清晨，发丝间还留有他手指淡淡的香气，耳边萦绕着昨晚呢喃的细语。透进窗缝的一缕阳光刚好打在碧影微睁的睫毛上，睫毛轻眨，想起凌空在自己半梦半醒时的叮嘱和唇间的吻。

　　凌空的书房碧影从未来过，正式成婚之前，碧影希望能尽量避免以女主人的身份在忘川山庄出现。除了在别苑伺候的下人，旁人鲜少见她。方才，想起凌空曾提过的一本剑谱，便起了心思。
　　“小兰，庄中所有的典籍都在此么？”碧影翻阅着各种书籍，许久也找不见那本剑谱。

　　“回夫人，庄中有书楼，大部分典籍都在那里。这里只是庄主闲来无事弹琴写字的地方。夫人要找什么，小兰去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小兰话没说完，筱青便出现在书房门口。

　　“天残剑谱”碧影看到小兰清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叫做畏惧的色泽。便抢先开了口。

　　“那么，盟主随筱青来吧。”

　　书楼与凌空书房的距离很远，穿过庭院再绕过几处偏宅，才在一处人工修葺的山石间隐隐看到一扇门。

　　筱青一路沉默不语，驻足门前时，他说：“书楼是老夫人在世时所建，除了主上和老夫人，旁人进不得。盟主即为我忘川山庄的女主人，进去该是不违规矩的。筱青就不便陪同了。”

　　碧影推门迈进书楼，眼前景物虽谈不上震惊，但楼内的藏书之多也着实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样的环境里找一本剑谱，岂不是大海捞针。’

　　还好自己记的凌空曾说，那剑谱被包裹在红色的锦缎里，‘红色’应该不难找才对。

　　一颗红豆掺杂在一桶绿豆中也许很容易辨认，但一桶红豆同一桶绿豆掺杂在一起呢？

　　两个时辰过后，碧影开始打心底厌恶红色！

　　“好吧．．．．．．这是最后一排书架了！”她深吸一口气，祈祷能快些发现惊喜。

　　‘红色．．．．．．红色．．．．．．．红色．．．．．．咦？这锦盒好漂亮！’随手打开那个看上去十分精致的盒子，碧影在盒盖开启的刹那，看到了一个让她‘惊’却不‘喜’的物件。

　　给庄主请安．．．．．．
　　庄主可用过晚饭了．．．．．．
　　在前厅．．．．．．夫人在房里．．．．．．

　　碧影独自坐在房中，月上中天之时，她听到门外隐约传来丫鬟们的回话。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月光映着人影流泻满地。

　　“在做什么？”凌空看着独自坐在黑暗中的碧影，有些狐疑。

　　“等你！”冷冷的，碧影应声回答。

　　“怎么，不高兴？因为，我去了太长时间？”

　　“．．．．．．”

　　“好．．．．．．以后我早些回来陪你，别气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凌空宠溺的蹲在碧影脚下，拉起她的手哄着，“手这么凉，不舒服？”

　　“．．．．．．”

　　“手里是什么？”凌空发现碧影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样东西，很重要似地。

　　在凌空唱了半天独角戏之后，碧影终于冷冷的再次开口。“想知道？”

　　“．．．．．．”

　　碧影缓缓地站起身与凌空对面而立，将那只攥着东西的手伸到凌空眼前，透进屋内的月光刚好在此时映出她藏于黑暗中被悲伤吞噬的脸。手指开合，一块碧绿且含着血丝的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中，玉佩上赫然一个‘翎’字。

　　满室的沉寂。

　　“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
　　“．．．．．．”
　　“你说过，你是真心的！”
　　“．．．．．．”
　　“告诉我！这是什么！”
　　“．．．．．．”
　　“这是什么！！！”
　　“．．．．．．”

　　“你说话啊！！说话呀！！说话！！！告诉我，我爹不是你杀的！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说啊！！！”

　　碧影双手揪住凌空的衣领拼命地嘶喊着、哭泣着，决堤的眼泪如洪荒爆发，整个人不停的颤抖抽搐。

　　“为什么？为什么非你不可！．．．．．．我拒绝惠娘的忠告，拒绝一切可能指向你的线索，拒绝面对真相，拒绝自己肩上的责任，为了你！只为了你！！！．．．．．．只要你说‘你是冤枉的’，我甚至可以去忘掉这一切！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凌空！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我！！！”

　　“影儿．．．．．．”拥着碧影瘫软哭泣的身体，凌空显得异常的疲惫，喑哑的嗓音游丝般孱弱。

　　“谎言．．．．．．全部都是谎言．．．．．．从我们第一天相遇，就是你一步步计划好的对吗！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部署之内！为什么？凌家堡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三百条人命！一夜之间葬身火海！你要的还不够吗？！为什么不放过我！非要这样赶尽杀绝！你现在开心了！！！”

　　“影儿．．．．．．你听．．．．．．”

　　“放开我！！！是你！你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永远！”

　　“影．．．．．．”

　　凌空刚要开口，一柄寒剑便直抵咽喉。

　　“姓凌的！你给我听好了！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放过你！！！”

　　看着她拂袖离去，凌空知道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他没有辩解，更没有阻拦，只是看着，看着命运再次睥睨的对着自己说‘你输了’。

　　～～～～～～～～～～～～～～～～～～～～～～～～～～～～～～
　　凌空推门进屋时，筱青正坐在一桌子酒菜前自斟自饮，好似算定了他要来。

　　“马副堂主今天刚差人送过来的，尝尝。”没管凌空什么表情，便斟了酒，用手指将酒杯推到对面的位置上。

　　“．．．．．．”

　　见凌空仍保持着进门时的姿态，筱青将装着桂花糕的盘子，从一桌子的菜肴里挑出来。“这庆祥斋的桂花糕味道就是好，比起前几次送来的，这次的更香．．．．．．”

　　只是，凌空似乎仍没有想要坐下来的意思。

　　“空，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你最喜欢吃桂花糕，我也总是一得空便去给你买来。这习惯一过就是二十年。”他微微的笑，“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是老夫人刚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那时我满身的污血泥泞，稀里哗啦的哭个没完，你却对我说‘别怕，有我在’。呵呵．．．．．．不过丁点大的孩子而已。呵呵……那年，你七岁吧，刚好长我两岁。”筱青抬眼看了看凌空，又说，“自打那之后，我便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老夫人抬爱，有心栽培，你学什么，我便学什么。只是，你永远比我要学得好。我总是要你一遍一遍的反复教我，你就说我笨。其实你不知道，我是故意要学不会的，因为，我喜欢你教我，喜欢你手把手一遍一遍的教我．．．．．．”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筱青脸上，手里的桂花糕便撒了一地。

　　筱青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过头看着怒不可遏的凌空，淡淡的笑。

　　“为什么？”

　　“．．．．．．”

　　“说话！”

　　“．．．．．．”

　　啊！．．．．．．

　　凌空一把掐住筱青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说！究竟为什么！”

　　凌空的手指死死地掐在筱青修长的脖子上，筱青的太阳穴跳的像打鼓一样。他越是不作声，凌空越是气的厉害。于是手上的力道不断地在加大，直到筱青一张白净的脸，红的不能再红了，手上的力才稍稍松了些。

　　而从始至终，筱青没作半点挣扎，就任由着凌空将满腔的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不反抗？”

　　筱青喘着粗气，努力地朝凌空强撑起一丝笑，却仍不回答。

　　“找死！”

　　啊！．．．．．．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不知道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

　　“你．．．．．．知道什么？”筱青沙哑着声音。

　　“筱青呀，筱青，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到现在却还在和我兜圈子！你下毒杀害凌家三百余条性命，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设计陷害桑华，险些害死碧影，我也可以当做没发生；背着山庄私通外敌，初尘谷那老贼究竟给了你什么，你要一门心思的害死碧影，甚至不惜把我也搭进去。好啊，这些我都忍了，我甚至没对你说过半个不字。更没有指责过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卖我！”

　　啊！．．．．．．

　　掐在筱青脖子上的力量再次加大，他几乎已经承受不住，便抓住凌空的手挣扎起来。

　　“告诉我原因！”凌空稍稍的卸了力，却并没放开他。

　　筱青并不怕死，更不怕死在凌空的手里。只是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同他说，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呢。他要说！要清清楚楚的说给他听！！

　　“当年下毒害死凌家门人的是我，一来是我暗里接了老妇人的命令，她早知道你心软，告诉你，你定是不肯，二来是为了保你周全，你总说冤有头债有主，若不是我丧尽天良的杀了那些无辜的人，你当你能带着个死人，无声无息的顺利脱身？！”

　　筱青大口的缓了缓气，“像陷害桑华这种事，我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从来就是知道的，怎就单单为了这次上了心。若是当年我早你一步知道那女人的身份，断不会让你在这世上见到她，更不会让她那么轻易便从桑华那里逃出来。”轻哼一声，便又说：“武林盟主！哼！我巴不得她早点死。只要有办法让她从你身边消失，别说是私通外敌，就是更过分的我也做得出来！！！”

　　筱青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是不能克制自己，他看着凌空的眼神凄楚却坚定。而这样的回答确是凌空没有想到的，这样的筱青也是他从没见过的。

　　眼前的筱青是那样的激烈，那样的火热，他再也不是那个清冷的斯文样子。

　　凌空眉心紧锁，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知道筱青没有说谎。

　　“你还想知道什么？”见凌空有些晃神，筱青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她吗？”他笑。

　　听到筱青这么一说，凌空回过神，狐疑的看着他。

　　“嫉妒！”

　　“什么？”凌空真的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嫉妒！！我嫉妒她没日没夜霸占你的心，嫉妒你看她的眼神，嫉妒你事事处处为她着想，甚至为了她，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

　　“你．．．．．．”凌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对于他的心，自己不能否认，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这些年一直不愿去正视罢了。

　　“你恨我？”

　　“我恨！我恨你什么也不知道！恨你什么也不想知道！恨你一世的聪明，却心甘情愿的在她面前装傻、装糊涂。”看到凌空闭口不语，筱青又开始笑，笑的很吃力，却仍笑个不停。“我更恨我自己．．．．．．不是女儿之身！”

　　轻轻抽搐的唇，伴着酸楚的笑容，泪水顺着那双清澈却炙热的眸子滴落到凌空的手上。冰凉的一串，却在碰触到皮肤的时候灼烧着。

　　施加在筱青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他瘫倒在地上，死了一般的安静。

　　许久，他抬起头。

　　“你不杀我？”

　　“．．．．．．”

　　“你猜得没错，那玉佩，是我故意让她找到的。你现在杀了我，告诉她，是我陷害你，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筱青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凌空负手而立的的背影。

　　周围的空气再次凝固了下来，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愤怒，没有怨恨，静静地，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

　　“你走．．．．．．”只有两个字，听不出任何感情。

　　“什么？”筱青听清了，却不相信，以他的个性会这样轻易地放过自己。

　　“走！”

　　‘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此时，在筱青几近绝望的心中，自万丈苍穹之后瞬间闪过的那一点点希望的光芒，在凌空一个‘走’字中，无情的幻灭了。

　　他的声音淡的似水，冷的像冰，他丢掉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甚至二十几年的亲情。

　　当凌空无声的走过筱青身边时，他明白了，凌空对自己的惩罚，原来是那样的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