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64、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四】

　　安庆躺床上，原本雪白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得鲜红。他微皱着眉，脸上的刀疤狰狞着，云绍铮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被溪月称作美少年的安子？
　　他握了握拳头，却不敢走上前去。李毅男早就赶了过来，正在给安子处理伤口，旁边的托盘里躺着两颗子弹，沾了安子的血。云绍铮走过去，拧着眉头看着那两颗子弹，上刻了字母，影影绰绰是德文。
　　“绍铮，他连中两枪，却并不致命，只是因为撑到现在才就医，失血过多，醒不醒得过来就看安子兄弟自己了！”李毅男是看惯了生死的人，说得倒轻松，一字一句却是重重砸在云绍铮心上。
　　“有没有告诉云烟儿？”
　　齐明跨上前一步，摇了摇头。
　　“唔，这件事情谁也不要告诉，日本人没有那么简单不再追究下去！”云绍铮转头告诉李毅男，“毅男，你还是先不要回去了，我担心……”
　　李毅男点点头，结果仆人的毛巾擦了擦手：“我去开方子，叫人去取药，不过还是西药快些！那边还有几个受伤的弟兄，我过去瞧瞧。”
　　李毅男一袭长衫，拎着药箱走了出去，云绍铮歪身坐在沙发上，眼睛却丝毫不离开床上的安庆，怕他一醒来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齐明也静静的退了出来，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也担心随行的那几个受伤的弟兄。
　　天微微亮的时候，云绍铮闻得房外一片喧嚣，愤怒的皱起了眉头，却听见孩子的哭声，和一个女人低声的啜泣。他起身，走至门口的时候，看见云烟儿抱着孩子，衣衫不整地拐进门来，头发凌乱，泪水淌了满脸，眼睛里充斥的泪水和血丝，他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可以狼狈的如此让人心疼。
　　齐明仍旧跨步拦在云烟儿前面，云烟儿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他说：“四少，我和藤子说的时候，她听到了，就非要来，我拦不住……”
　　“没事，这不怪你。”云绍铮抬抬手，对云烟儿说，“他就在里面，你去看看吧，我对不起你们！”
　　云烟儿承认这辈子都不敢用那样恶毒的眼神注视着四少，可是今天，她注视着他半晌，似乎将要在他身上穿出两个洞。她将孩子塞进四少怀里，径直走了进去，趴在安庆床边，泣不成声。
　　云绍铮低下头去看着依然熟睡中的婴儿，那样恬静，似乎那些残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唯有看到他，他心里才会好过些。正看着，云烟儿忽的起身冲到他面前，将他怀里的小一方躲过去，捧到安庆面前，狠狠地对床上的安庆大喊说：“不要以为你不醒来就可以逃避一切，若是那样，我就和儿子一起跟着你，你别想甩掉我们娘俩！”
　　“云烟儿！”云绍铮上前扯住她的胳膊，却在此时此刻，小一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顿时房间里乱成一团，云绍铮亦是心乱如麻。“你到底是要怎样？医生说安子需要清净！”
　　正当众人手忙脚乱，又是拉扯云烟儿又是安抚孩子的时候，却听得床上那个苍白的人儿轻声喊了一句：“四少……”
　　云绍铮扑上前去，竟然激动了落了泪，这个傻小子：“混小子，再也不能这样拼命了，这是命令，明白吗？”
　　安庆轻轻点头，目光转向云烟儿：“快让我看看儿子！”

　　苏如是伸展着疲惫的身子，吸吸鼻子，身上还有几分酒臭味儿，忙鄙夷的躲开。站在房间中央，打量了这个房间。摆设就那么几件，房间里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她晃晃脑袋，心下却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和云四少喝酒，到后来就不知道了。
　　她拉开门走出去，门外站了两个高大的人，黑衫黑裤，目不斜视。
　　“请问……”她犹豫了一会，方才继续说下去，“云四少人在哪儿？”
　　其中一个颔首简短的说了一句：“四少留了话，苏小姐请便！”
　　苏如是扁扁嘴，看来在这里是问不到什么了，索性出了门，一路打听着往晓风园走去。听说那里是四少的私宅。苏如是边走边想，昨晚，是第一次和那个冷漠的男人单独相处，以前在几个晚宴上见过，却也只是匆匆掠了几眼，他眼里从来容不下其他女人。而她，就是喜欢挑战，而且绝对有条件，因为她身边的朋友说过，她长得有些像四少心里的人。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晓风园素日就有“小狮子林”之称，仅看这门庭门廊，雅致里却分明透着几分威严。
　　门外的看护拦住她：“什么人？”
　　“我是四少的朋友……”她心虚的说。
　　看护打量她一眼，见她穿着得体，像是哪家的小姐，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忽而又正经说道：“四少不在家，小姐请回！”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晓风园，不是人人可以出入的。
　　她扫兴的掉头即走，她可不想被他抓到蛮不讲理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