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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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东来踏出他在这幽冥地府的第一步时，脚下却忽然一阵踉跄，险些整个身子向前栽倒。
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发生。
于是他停了下来。
这畸形诅咒的命运，让卓东来所跨出去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这带伤带痛的步伐，总是不断的提醒着他，他是个天生的凶手。
卓东来不能恨别人，所以他只能恨自己，他一直相信他的残废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可是他不服气。
卓东来成年以后，就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能像平常人那样走路而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痛则痛，卓东来从不畏惧，既然这条左腿要折磨他，他就折磨回去，别人怎么样待他，他就怎么样待人，这才是最公平的做法。
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
对卓东来而言，疼痛并不是什么需要逃避的东西，而是比悲恨愁喜更加平常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熟悉亲近的。
可惜他已经不会再痛了。
卓东来的左腿现在就和他的右腿一样鲜活。
不再疼痛的左腿，彷佛也失去了所有的存在感，成为独立于卓东来身体之外的另一个部份，毫不间断的失觉感反复的侵扰着他，反而令他难以忍受。
人类实在是种奇怪的动物，有时竟会将痛苦当作享受。
──曼珠沙华，天降吉兆，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恶自去除！？
卓东来看着自己的左腿，几乎要笑出声来。
难到死亡竟是万能的？
经历过了，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三步之后，卓东来的步伐又变得从容而稳定，每一步跨出去，都准确得像缝在衣裳上的针脚，绝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
好像连死亡都已不能影响他。
卓东来一直在往前走，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没有丝毫偏离，触目所及皆是那开得恣意张扬的花朵，黄泉的亡者之花，竟然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错觉。
即使见到了传说中的奈何桥，卓东来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公子，请用茶。」
一双秀美的手托着瓷碗慢慢的伸到卓东来眼前，纤细的手指竟比瓷碗还要白上几分。
卓东来伸手接过瓷碗，没有任何的挣扎留恋，仰头就要喝下那浑浊的汤液。
「当真是毫不犹豫，潇洒的很哪！」
软嚅的童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令卓东来不禁望向声音的来源。
不知道在何时，桥旁除了一座小亭子外，还停了一辆漆黑的马车，也许那并不能算是马车，拉车的并不是马，而是一头似虎非虎，额上长着如牛羊一般的犄角，全身覆盖着黑色羽毛的兽，牠的前爪在地上随意一刨，地面上便立刻出现一个深坑，喉间还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
一名身着玄衣的孩童从这辆车上跳了下来，随行的还有一名朱衣男子。
「我是阎魔罗阇，阎罗、阎魔……啊！阳人给得称呼太多了，你选个喜欢的喊就好，我不介意。」自称阎罗王的孩童对着卓东来微笑，笑着说道：「你要投胎，我不拦你，可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完全消失，冷冷的问道：「有一个人想要见你，你见不见啊？」
卓东来脸上的表情一直是一种疏离的淡漠，可是他的瞳孔却已经开始收缩。
只有在真正恐惧紧张时，卓东来的瞳孔才会收缩，现在他已经感觉到这一类的事了。
「见。」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你该不会以为你说见我就让你见吧？」
卓东来问：「你要什么？」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可给我的？」阎罗王忽然反问道：「财富？权力？可惜那些东西只能留在人世，带不下来。」
卓东来的神色不变，不但不生气，居然还笑了，他笑着问道：「若真如此，何必与卓某多费唇舌？」
「果然够聪明！」阎罗王抚掌而笑：「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他说：「这个人是谁？要付出什么代价？你选一个来问我。」
「要付出什么代价？」
「会坏掉哦！」阎罗王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魂魄若不能实时转世投胎，就会从这里开始……一点一点的裂开，最后…」
阎罗王蹲下身子，伸手掬起一把黑沙，淡淡道：「…就会变成这个样子，阳人称为魂飞魄散，至于变成黑沙的魂魄还有没有感觉，」他耸耸肩，任由黑沙自指缝间倾泻而下，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卓东来点了点头。
「还见不见啊？」
「见。」
阎罗王瞇了瞇眼，说道：「我再回答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阎王大人所谓的代价……」卓东来问：「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阎罗王显得很惊讶，他问：「你只想问这个？」
「我只想问这个。」
阎罗王开始不停的笑，笑着说道：「我现在忽然好想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卓东来动也不动，冷冷的看着阎罗王，直到笑声停止，他才慢慢的说道：「你现在想说，我却不想听了。」
「好吧！我回答你。」阎罗王看着卓东来，彷佛十分愉快的说道：「只要一个魂飞魄散就行了，另一个还是可以照常投胎。」
「明白。」
「你想要先决定吗？」阎罗王问：「你或者是他？谁要失去转世投胎的权利呢？」
「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如此……你真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也许是冤亲债主…」
「大人，正事要紧。」原本沉默的伫立在一旁的朱衣男子，忽然低声提醒。
「说得也是，回府吧！」阎罗王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忽然转过身问卓东来：「如果刚才我连一个问题都不回答你，你的决定会不会改变？」
「不会。」
「为什么？」
「我愿意赌。」
若是能够见到想见的人，魂飞魄散有何妨？
若是不能够见到想见的人，魂飞魄散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