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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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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兰英婶也察觉到这点:“我就说多和人接触有用,你先前还反驳我。”
这话是对沈猎户说的。只见他吃完最后一口,抹了把嘴,顺带着把桌上的碗筷都收了:“人?你说哪些?从前那些算得上人吗,除了冷嘲热讽让娇娇更严重以外,能有什么作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重。小果被吓得瑟缩了下脖子,一脸警惕地看向姜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孩子们都在场,你这么凶做什么。”兰英婶对着沈猎户面露不悦,却很快敛下怒意,把头偏向小果,恢复了和悦的神色,“小果不怕。这个阿公就是这样,时不时的嘴上犯抽。等你们走后,阿婆帮你教训他。”
小果依然有些犯怯,却壮着胆走上前,抓住沈猎户的手指和兰英婶的搭在一处,俨然一副小学究的样式:“不能吵架,也不能打架。你们要是不和气,娇娇姐姐会不高兴的。”
经她一言,兰英婶心上顿时软下来,对着她温温一笑,而后白了沈猎户一眼:“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不懂。”
沈猎户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口气,没继续和兰英婶呛嘴,捧着一沓碗筷,径直走进灶房里去。
“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样。一说到那些不好的,一个劲地冲着我发火。”兰英婶叹了口气,搭着姜姀的手,好言劝道,“阿姀你以后要是再找,可不能找他这样的。牛脾气,又直又倔。”
被她说的,姜姀有些尴尬,偷瞄小果一眼。小孩子正捂嘴偷笑:“娘,你打算给我找后爹了么。”
兰英婶说得愈发起劲:“小果你也是。你娘哪天要给你找后爹了,你来找阿婆,阿婆帮你把关。要真碰上这种样子的,阿婆第一个不肯。”
灶房里的人企图打断她们的对话,咳了一声又一声,最终按捺不住走出来:“够了啊。玩笑玩笑得了。走吧阿姀小果,我送你们回家。”
“天没彻底黑呢,我们自己能走。”姜姀忙摆手,拽起小果就要逃离是非之地,“不劳烦阿叔阿婶了。”
“还是送送吧。”兰英婶追出来,“诶诶,别跑啊。慢点儿,当心路滑。”
两人跑得脚底生风,一路上嬉笑着回到草屋。
沈猎户说的没错,身上的确酸痛得厉害。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候,她搂着小果躺在草席上,清晰地感受到手臂和肩膀的酸劲儿来势汹汹,像是深入骨髓,如何都挥散不去。
夜里被酸疼劲儿闹醒好几次,折腾到快天亮,终是彻底没了睡意。她披衣坐起,迎着晨光,在屋檐下坐了许久,也思索了许久。
今日沈猎户家还是要去的,只是的确没法儿再爬树。想起兰英婶那两个做工粗糙的竹筐,她终于想到除了送粮食,还有一个法子能够表达自家的谢意。
小果夜里吃得满饱,睡得格外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醒来后发现姜姀不在,趿拉着草鞋出去,看见她坐在屋檐下打瞌睡。
没舍得把姜姀喊醒,她爬到坡上,摘了几颗地稔子在嘴里嚼着。又在竹林里挑了个能看见她娘亲的水风宝地背靠着,随后就这么看着她一下一下地栽脑袋,直到把自己栽醒。
姜姀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天。发现已经快到午时,就知道这一觉眯过头,忙赶着回屋里瞅瞅,却发现小果不在。
屋外,小果甜滋滋的嗓音传来:“娘,我在这儿。”
她刚从坡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被姜姀一把抓起又送回去。
“迟了迟了,睡过了。”
姜姀隐隐有些自责。说好的要去别人家里吃朝食,这才头一日就睡过头,多不礼貌啊。
紧赶慢赶爬到沈猎户家,没见着猎户大叔的身影。
倒是兰英婶,俨然已经吃完朝食,带着娇娇在院子里晒太阳。手边有做了一半的竹筐,见两人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你这急吼吼的性子得改改,孩子跟你跑得都气喘了。”
小果挥挥手,表示不妨事:“阿婆,我好……好着。”
兰英婶笑着捏了把她的脸,也同沈猎户那般感慨了一番:“太瘦,是得好好补补。菜饼子在锅里温着呢。我还卧了两个荷包蛋,一人一个,都得吃干净咯。”
领着两人进灶房,她把窗子打开,确保娇娇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而后揭开锅盖,盈盈上旋的热气扑了满脸。
锅里菜饼子一共四个,每个都有姜姀抻开的巴掌大。看这金黄油亮的色泽,用的是应该玉米面掺白面。
饼子表皮上刷了薄油,里头一丝丝埋的应该是荠菜,只是时间焖久了略有些发黄。至于荷包蛋,用碗盛了叠在一块儿,也在蒸屉上头暖着。
低头一瞧,姜姀发现灶坑里头小火还在烧着。兰英婶有心了。
她用筷子夹出菜饼和荷包蛋,用油纸包了,给她俩一人一个手抓着吃。
小果大口大口地啃得贼欢。她最喜欢吃的就是鸡蛋。从前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块蛋花,如今一吃就是一整个,吃得她双眼发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姜姀吃得就斯文些。其实也馋,但大人总是好面儿,不能像小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往嘴里塞。
兰英婶笑眯眯地看她俩把手上的吃完:“还要吗?”
小果打了个饱嗝:“阿婆我不要了。”
又问姜姀,得到的回答也是同样。
“剩下的两个菜饼子,我原本就想着,你俩要是能吃完最好,吃不完就留着晡食热热再吃。反正是鲜面做的,放几个时辰也不会坏。要是你爬树饿了,也能当点心补补。”
姜姀道:“婶子,我今日不爬树。身上实在疼得不行,得缓缓。咱们今日做点别的。”
听她口中说的是“咱们”,兰英婶有些好奇,有什么事是非得大家伙儿一起做的么,“做甚?”
“做竹编。”她笑着望去,果然她双眼微眯起,是对这个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真假半掺地同她说道,“我嫁到白淀村以前,跟村里的老师傅学过几年,手艺上还过得去。只是家里没有刀具,正好趁这个机会,借您家里的刀具用用。”
“好说。你想用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你看我,做了几年竹编,还是只能做出来那种疙疙瘩瘩针脚不明的,怎么改都改不明白。那日你做竹编球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请教了,看你学爬树忙着,没好意思提。”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母女两个,吃在这里学在这里,哪样不靠的您家。带来的白面沈叔也不收,指点指点做竹编的技巧,完全是顺手的事。”
两人谈笑着来到屋外,迎面碰见沈猎户扛着一捆刚砍下的竹子回来。
他一路呼哧呼哧地喘粗气,直至走到家门口,费力地把竹子从肩膀上卸下来:“阿姀小果来了啊,都吃过了吗?”
“都吃过了。”小果道,“沈阿公一早就去砍竹子啦。”
“不早咯,小懒猫。”他勾了下她的鼻子,先去水缸旁抹了把脸,又用毛巾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了遍,“来,阿公抱。”
小果扑上去。小小一只被他抱在手上,像捻了根豆芽菜似的轻松:“让阿公掂掂有没有长肉了。”
“长了吗?”
“没有,好像需要再养养。”
两人笑成一团,走着走着,到林子里玩去了。
“闹腾。”兰英婶嘟囔了句,面上笑意难收,拉来把矮脚竹靠椅。
挨着她坐下,姜姀打量一番刚扛回来的竹子。看长势,都是四五年左右的青苗竹。这种竹子不老不嫩,柔软又不乏韧性,用来做竹编正恰好。
脚边现成的工具只一把锯条和篾刀。怪不得先前看竹子里的竹篾粗细厚薄都不匀,原来是在工具上就欠缺着。
上辈子做竹编统共要用到五把刀。她是个篾匠,也像个刀客。
篾刀、薄刀、剑门刀、过圆刀、三角刀,每把刀都有各自的用途。物尽其用且用得得当,各自的寿命才能发挥到极致。
像她们脚边的这把篾刀看起来就格外崭新。
据兰英婶所言,上一把篾刀被她用来给竹子刮青,相当于用绣花针代替毛衣针做活,毫无意外地,没多久就崩刃了。于是临临时时又找铁匠定了把,为此花出去不少银钱。
“阿姀你不知道,我最头疼的就是刮青这步,比编竹篾还难。一个没控制好吧,好好一根竹子就整得深一块欠一块的。”
“那阿婶其实没必要执着于刮青这步。竹编这技艺自学难成才,您当初也是和人粗粗学过的罢。那些老师傅为了竹编的美观考虑,大多会选择去青。但像咱们这样工具不齐全的,耽搁时间不说,控制不好力道,反而还容易影响竹编的美感。”
姜姀娓娓道来,一点点同她解释:“而且像咱们做的背篓、箩筐,还有簸箕一类,买方通常考虑实用性居多,只要编得细致好用些,卖价一般就不会太差。所以刮不刮青的,就没什么太大所谓。”
兰英婶“哎哟”一声后道:“这真是。从前只知道照葫芦画瓢。这下好,白瞎我花出去的四十文铜板。”
多少?四十文铜板啊。按姜姀记忆里的物价,这些个铜板都够买一斗多的精白米了。就这么花出去了着实可惜。
最可惜的还是上一把被白白用坏的篾刀,要使用得当的话,一把趁手的篾刀用上几年都不带坏的。
意识到今日的首要任务不是教兰英婶做竹编,而是先教她如何正确使用工具后,姜姀清了清嗓,从头至尾地一步步向她展示。
把竹子多余的枝叶都砍下后,她用锯条把竹子两端过细过短的都锯掉。而后操起篾刀,沿着竹节的边,一圈圈把凸起的竹疤给刮去。
这一步做下来,就出来了一根外表光溜的竹竿。
像兰英婶常做的竹筐背篓一类,看起来孔隙大似乎做着容易,但由于整体过分立体,实际做起来,比簸箕这种针脚密的要难上许多。
所以她这次没有给兰英婶演示竹筐的做法,而是选了个相对易学易懂的簸箕,省得由于步骤过多,把兰英婶整迷糊了。
她操起篾刀,用刀头上带弯钩的部分把竹子劈成四瓣,又一点点的,凭手感把竹篾分层削薄。
“阿婶,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多试试。虽说要破出来更精细的竹篾,还是要有剑门刀的好。但咱们条件有限,徒手破也是一样的。只是速度慢些,准头稍差点,但一日日练下来,总能长进的。”
兰英婶面染愁容,眨眨酸疼的双眼,示意她继续做下去。
做簸箕的竹篾不需要太长。一片片的,长度差不多对齐后,就可以开始做底了。
“像这样,把中等宽的竹篾叠上去,用石块压住固定位置,再叠一层,就像给小娘子编辫子那样,一层层压住,敲严实了,再用稍微细一些的做成正圆形,给这层底捆上几圈,把它给捆牢,最底下这个面就完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