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春化雪》白鹤飞来

30、夜袭

　　敬岚邬放下高举着的剑，绕到叶筝身边，小心翼翼地叫她，“喂，喂！叶筝？”

　　确定叶筝没有反应，敬岚邬猛然丢开了手中的剑，“诶！诶？不是我啊！我还没动手呢！”

　　他试探着蹲下身去试她的鼻息，试到细微的气息后才放下了心。敬岚邬又伸手推推叶筝，企图把她叫醒，“叶筝，叶筝！你怎么回事啊？我可没动你啊！喂！”

　　恍惚之际，叶筝费力地抬开眼皮。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出来太久了，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老毛病又犯了。从踩住敬岚邬开始，她眼前就开始犯花点，迷迷蒙蒙的，渐渐看不清脚下少年的脸。

　　将他踢出去之后，她感觉身上的力气迅速流失，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天旋地转。

　　然后，她就听见有人咋咋呼呼地喊她。

　　她睁开眼，看见毛毛躁躁的少年一脸焦急。正欲开口要些水，忽见眼前模糊的少年迅疾起身，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朝着某个方向掷了出去。

　　耳畔不远处，有一阵利刃穿破木头的声音。

　　敬岚邬的剑甩出去后，他迅速又抽出了叶筝插在雪地里的冰藏，上手那一瞬，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这剑——不愧是冰藏，手感都如此不同！

　　站定，敬岚邬朝着那暗箭来的方向扬声高喊:“何方鼠辈在此！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还不速速滚将出来！”

　　他看得出来，那支冷不丁射出来的暗箭，就是朝叶筝来的，就是趁着叶筝跟他打完之后突然倒地不省人事来的！

　　真是卑鄙！

　　敬岚邬喊完，小山坡阴影处便风吹一般闪出来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拿着长枪，枪头映着冽冽的寒冷月光，看着甚是使人胆寒。另一个背上背着一把长剑，黑金剑穗迎风飞舞，配金砸在剑鞘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敬岚邬看见，背剑那人手中，正握着一把短弓。

　　就是这个小人！

　　他心中原本冲着叶筝的不服之意迅速翻滚成对这等卑劣之人的愤恨，“卑鄙小人！趁别人倒地放冷箭，你算什么东西！”

　　纵然萧珉不识得敬岚邬，也能从他的装束上看出来他来自冰境。萧珉不想惹事，但也着实难逢一次叶筝孤身在外犯病晕倒的机会。

　　“这位侠士，我们与她之间的恩怨，在下劝你不要插手。”

　　如果这人能识趣离开，萧珉会觉得方便很多。

　　可敬岚邬偏偏不与他方便，“你爷爷我从出山至今，从未见过尔等无耻之人！四人合围一个女子，又趁她昏倒要下死手，真是不要脸！”

　　萧珉听他一直骂，无奈得紧，“侠士，倘若你不愿离去，就莫怪我们将你打杀。”

　　一个冰境人，死了也无甚妨碍。如今趁机解决掉这位松姑娘，才是最重要的事。

　　想定，萧珉便不顾及还在骂不停的敬岚邬，抬手轻挥间，数十枚柳叶飞刀便从四面八方飞旋而来。

　　正骂得起兴的敬岚邬见眼前陡然闪现出点点寒光锋刃，吓得他当即闭上了嘴，原地飞旋兜挡，将柳叶飞刃尽数挡下。

　　暗器来势未免太汹汹，敬岚邬心底的愤恨不平登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迅速切换状态，开始同二人搏斗。

　　萧珉的目的非常明确，他要叶筝死。因此，他身边下属的任务也非常明确——缠住敬岚邬。

　　可是他低估了敬岚邬。

　　刚刚他见敬岚邬在叶筝手下十招都没有走过便被狠狠踩在脚下毫无反手之力，便以为他不足为惧。

　　不料下属刚一靠近敬岚邬，便被他轻盈炫目的步法晃得眼晕。他以为敬岚邬在左，可他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剑鞘一托，将他撞得踉跄三步。他回身反刺，可敬岚邬已经来到他身前，剑柄从下向上撞，直撞得他下巴颏剧烈疼痛。一口呸出，居然连牙都飞出来两颗。

　　敬岚邬不知这二人的底细，故而对战萧珉的下属时存有撩逗心理。当他将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属下打得头晕眼花时，一回头，却见萧珉正脱了剑鞘直刺叶筝而去。

　　而叶筝还以手撑地，跌坐在碎石雪窝里。

　　敬岚邬大喝一声:“叶筝！”

　　可叶筝此刻手掌发麻，聚不成力，她垂首，只静静凝视着自己张握困难的手。

　　风乍起。

　　叶筝心想，倘若她今夜死在此地，他会知晓吗？

　　可倘若她就此死了，阿厌该怎么办，阿鸢该怎么办？

　　——阿鸢还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等她去接她。
　　她不能死！

　　猛然攥掌，叶筝单手撑地斜飞出去一脚，将萧珉刺来的长剑一脚踢歪。敬岚邬紧随其后，冰藏横刺而出，擦着萧珉的衣角削掉了他半截衣袖。

　　身后“扑通”声传来，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敬岚邬顾不得回头看是不是叶筝奋力反击后脱力倒地，他疾行近身，将向后跌越的萧珉连番挑刺，直逼得他步步紧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山谷。敬岚邬手上不停，长剑擦着萧珉的脖颈刺入山谷石壁，萧珉侧头躲过，贴着山壁向左飞逃。敬岚邬剑划石壁，一路火星飞溅，直追而去。

　　待他将萧珉击退五步，抽空回头看叶筝时，却看见刚刚那个被他打得头晕眼花的人又拾起了长枪朝叶筝袭去。

　　敬岚邬气急败坏，只能舍掉优势去拦截。

　　如此这番两次，敬岚邬便明白他们是借着声东击西的法子消耗自己，下了狠心要在今夜杀了叶筝。

　　敬岚邬很生气，于是他再次同那个下属搏斗之时，再不心慈手软，反身横刺，一剑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一脚踹开毙命的小人，敬岚邬剑指萧珉，“好一个宵小鼠辈，竟卑鄙至此！”

　　萧珉微微颔首，“侠士，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不管你奉谁的命，如此行径，都龌龊至极！”

　　萧珉不语，横剑在前，意思已明。他脚上使力，疾速跃近敬岚邬，欲速战速决——若等叶筝恢复过来，便棘手了。

　　敬岚邬仰面侧身，冰藏直格上那柄黑金剑穗的剑，当啷一声巨响，双剑皆迸发出龙吟一般的嗡鸣声。

　　剑身相持，敬岚邬将之前叶筝脚上绞绊的法子有样学样，单脚撑地，另一只脚来回横踢竖绞。萧珉自然稳不住身子，手上失力，便很快被敬岚邬压住脖颈。他倒翻脱身，敬岚邬便飞身将他踢回，他横斜欲逃，敬岚邬便以剑挡住他的去路。

　　至此，萧珉明白过来，敬岚邬一点也不弱，只是因为他刚刚对打的是叶筝，才让他有了此人不必在意的错觉。

　　仰面摔在碎石堆上时，敬岚邬手中的冰藏正对准了他的咽喉。

　　萧珉见他眼中满是鄙夷与愤恨，知他恐已起了杀心，急忙喊他:“侠士！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当真要贸然杀了我吗？！”

　　敬岚邬惊奇:“谁会找你这般品行低劣的人办事？怕不是跟你一样的人！”

　　萧珉本意也不是要报出自己的身份，他见敬岚邬确实分心，便顾不被冰藏划伤，单手横击错开剑尖，疾速奔逃而去。

　　敬岚邬紧追几步，猛然记起身后的叶筝，便憾然停步。

　　待他回到刚刚的山谷，叶筝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费力地喘息着。

　　情况一眼不好。

　　敬岚邬捡起自己的佩剑，同冰藏一起放在一边，奔至叶筝身边:“叶筝，你怎么样？”

　　叶筝艰难地深呼吸，扶着石头问他:“有水吗？”

　　“水？”敬岚邬一愣，当即道:“有，你等等。”起身唤来自己的坐骑，从马鞍上解下来水袋，拧开口递给叶筝。

　　叶筝接住，却没有即刻送入口中。

　　她一边喘息，一边看着那水袋，仿佛在思考什么。

　　敬岚邬蹲在她身边，催促她:“哎呀，你怕什么，这是我自己喝的水！没毒！”

　　倒不是这个。

　　叶筝闭了闭眼，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袋中的水。感觉到力量之后，她放下水袋，垂手在膝边，问敬岚邬:“有糖吗？”

　　糖？

　　敬岚邬一脸懵，“什么糖？”

　　“什么糖都行。”

　　敬岚邬站起身，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恍然反应过来，“不是，我一个大男人，哪个大男人身上带糖啊！”

　　罢了。

　　叶筝呼吸几下，再喝下些水，长出一口气:“我马上，有些馒头。你帮我拿一下。”

　　这要求还正常些。

　　敬岚邬走到躲在角落的马儿身边，解下干粮袋，递给叶筝。他很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叶筝摸出一个干馒头来，慢慢啃咬着，“没好好吃饭，有些饿。”

　　有些饿？能饿晕？

　　敬岚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饿疱痨吗？”

　　看见叶筝点头，敬岚邬忽然有一点点心虚。

　　他知道，患有饿疱痨的人，都定然经历过极艰苦的生活，长期吃不饱，饿坏了身子，才如此。可他呢，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从来不知缺衣少食是为何物的少爷，居然追着一个患有饿疱痨的女孩要跟人家打斗！真是——太丢人了吧！

　　“那个——”敬岚邬默默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我不知道你身体不好，我不是故意要……”

　　吃喝一会儿，叶筝缓缓恢复状态。她抬眸看向做错事一般的敬岚邬，不由得笑起来。不过这笑很耗费她的气力，于是敬岚邬只看见她一闪而逝的笑意，还以为她在嘲笑他:“你笑什么！”

　　叶筝低声道:“没有，你不必挂心，我这是老毛病，不是身子弱。”

　　敬岚邬又想想，眼前这个姑娘可是曾在战场上打伤他姐姐，逼退他十步，又连夜追击他们的粮草部队，不仅烧光了他们的粮草，还杀了他们的粮草先锋的人！他刚刚怎么会觉得她身子弱呢？！

　　真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