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纸流年》晚屏

1、第一章 惊鸿一瞥

　　京城热闹的街道上，一名头戴草帽，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子坐在一旁的茶摊上喝着茶，眼神时不时地瞥向不远处。

　　今天是京城首富萧政的儿子萧默宁成亲的日子，凡是到场祝贺的人都可领到喜钱。

　　“公子，今儿萧老爷的长子大婚，去的人都能领到赏钱，您不去沾沾喜气？”茶摊上，老板一边给男子倒茶，一边笑呵呵的问着。

　　男子握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面具里那双冰冷的眼眸不偏不倚正对上了老板的眼睛，老板浑身一颤，放下了茶壶，自讨没趣地离开了。

　　男子见老板离开了，从衣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放到桌上，起身之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什么人，冷冷地说了声抱歉后就离开了。

　　萧默宁是萧家长子，长的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曾经是多少姑娘心目中的良人。早年间也有不少媒婆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

　　然而三年前，萧默宁突然生了场大病，自此之后便卧床不起，原先的媒婆便再也没人上门了。

　　萧政遍寻名医，却没有人能治疗儿子的疾病。萧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说可以找个媳妇给萧默宁冲喜，没准萧默宁的病就好了。

　　萧政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头脑灵活，但在家里却事事都以萧夫人马首是瞻。如今眼见儿子的病没什么起色，也只好同意了萧夫人这个荒唐的主意。

　　这才有了今日萧默宁娶亲的事情。

　　“阿璃，你看什么呢，喝茶啊，你不是刚才就嚷嚷着口渴了吗？”茶摊上被刚才那男子撞了一下的人敲了敲桌子。

　　眼前那个被叫阿璃的女孩收回了目光，白了他一眼，“那还不是怪你，让马车就停在城门口。我们走了好久才到这儿。”

　　“怪我？”男子撇了撇嘴，“当初是谁说想下来走走，顺道看看京城的美景，不是你呀？”

　　“我？”柳梦璃撇了撇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齐乐羽，你也就欺负我的能耐，哼。”

　　“好了，不生气了。我看前面好像很热闹，喝完这杯带你去看看？”

　　“我说两位是外地来的吧？”正在一旁给其他人倒茶的老板一听，这话瘾又犯了，笑嘻嘻地凑上前，“今儿是我们京城富商萧政萧老爷的长子大婚之日。凡是去凑热闹的都有喜钱可领。两位还真是来对日子了。”

　　“那这萧老爷还挺大方啊，我看看热闹的人还不少呢。”柳梦璃叼着杯子，口中嘟囔着。

　　“走，带你凑凑热闹，没准也能领到些喜钱。”齐乐羽将银子放到桌上，起身先离开了。

　　“这萧家少爷都在床上躺三年了，今天也没见出来迎接新娘子。这新娘子和谁成亲啊？”

　　“谁知道了，我听说好像是让这姑娘来冲喜的。”路人刚说完，就感到后脑勺一疼，“哎呀，谁用石子砸我？”

　　路人环顾左右，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摇了摇头又继续和身旁的人讨论起来。

　　当齐乐羽和柳梦璃赶到的时候，正好是新娘子下轿的时候。

　　喜娘正准备上千搀扶新娘子，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男子抓住了新娘的手腕，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那男子竟就是刚才在茶摊上喝茶的蒙面男。

　　“是他？”柳梦璃小声说了一句，“齐乐羽，你看那人，就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你的那个人吧？他想干嘛？”

　　“这位公子，今日是我儿大喜之日。公子这是打算做什么？”萧政脸上笑嘻嘻的，语气却很严肃。

　　未等男子开口，从人群中走出一女子，“对不起，萧老爷，他是我大哥。女孩子家走路慢，所以被我大哥抢了先。”

　　顿时，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女子身上。

　　女子自人群中缓步而出，如诗如画，恍若仙子下凡。肤若凝脂，温润如玉，眉眼含笑，皎皎兮如明月，又宛若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双眸如点漆，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似藏着无尽的故事，引人入胜。唇不点而朱，天然之色，胜过世间一切胭脂。

　　乌黑长发，如夜幕垂落，挽成高髻，插以碧玉簪，其上雕花细腻，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花香。额间一点朱砂，更添几分神秘与庄重。

　　她身着一袭水蓝轻纱，轻盈若水。微风拂过时，衣袂飘飘，仿佛能随风而起，翩翩欲飞。腰间系以碧玉环佩，行走间，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溪流，潺潺而过。

　　当她缓步走到大家跟前时，如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每一步都踏出了诗的韵律，每一瞥都绘出了画的意境。

　　就是这一瞥，让齐乐羽的呼吸瞬间一滞。从此世间万物皆失色，只因她的一笑一颦，皆是风华绝代。

　　“好漂亮。”女子的容貌让站在齐乐羽身旁的柳梦璃也不由得衷心夸赞起来。

　　“灵儿？你……”男子看向眼前的女子，眼神中满是错愕，再看向新娘时，慌乱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快步走到女子身后。

　　“这位姑娘，我不管你和你兄长今日来此到底有何事，但我儿的吉时不能耽误。”萧政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好。

　　女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萧老爷，我与兄长并非是来捣乱的，我有办法能治好萧少爷。”

　　“什么？”萧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姑娘，你年纪轻轻说谎倒是也不脸红。我儿的病看遍了各种名医都说没办法，你说你有办法？我看你的年纪还没我儿大吧？”

　　“萧老爷，古语有云‘英雄不问出处’。花木兰十五岁便替父从军，我自是不敢与之媲美。但我既是医者，遇到病人岂有不看之理。还是萧老爷宁可相信‘冲喜’这种无稽之谈，也不愿让我为令公子把脉试试呢？”

　　“说得好。”齐乐羽冲口而出，柳梦璃不解地看向他，围观的人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齐乐羽。

　　齐乐羽脸色一红，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萧老爷，既然这位姑娘是大夫，不如就让她试试。其实于您而言也不会损失什么，若是令郎真的好转了，您可是救了两条人命不是。”

　　“两条人命？”

　　“令郎和他还未拜堂成亲的娘子啊？”齐乐羽一番言语已经打动了萧政，再加上一旁夫人的劝说，萧政最终还是决定让那女子先试试。

　　女子见萧政答应了，内心十分高兴，她冲齐乐羽感激一笑，转身欲走。

　　齐乐羽礼貌一笑，此时站在他身旁的柳梦璃突然出声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头看向柳梦璃，朱唇微启，淡淡道，“苏灵雁。”

　　“苏灵雁……”齐乐羽口中默念着这名字，暗暗记在了心中。

　　“人长得漂亮不说，名字还这么好听。”柳梦璃托着下巴微微一笑，歪着脑袋看向齐乐羽，“齐乐羽，名字我可帮你问到了，欠我一人情啊。”

　　“啊？”齐乐羽一愣，口是心非的说道，“谁让你帮我问名字了。”

　　“哎，你这人。”柳梦璃看着转身离开的齐乐羽跺了跺脚。

　　苏灵雁的出现让喜宴暂时搁置了下来。但新娘既然到了家里，就没有往外撵人的说法，只好先把她安置在了客房里，一切等苏灵雁看完病再说。

　　此时正好巳时，一抹金黄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一间古雅的卧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草木的清新，交织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屋内，一张雕工精细的红木大床占据了中央的位置，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清癯、身形消瘦的男子，他闭目养神，眉宇间虽有病态的痕迹，却难掩其眉宇间的英气与不凡。

　　男子身下铺着一床柔软的云锦被褥，色彩素雅，与他身着的青衫相映成趣，更显其文雅之风。床边，一盏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枝初绽的梅花，虽未完全开放，却已散发出阵阵幽香，为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与希望。

　　卧房四周，陈设简洁而不失古朴之风。一排排古籍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墨香四溢，墙面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山川壮丽，云雾缭绕，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窗外的庭院显得格外宁静，几声鸟鸣偶尔打破这份静谧，却更添几分生机。一树桃花正开得灿烂，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似乎在向屋内的男子传递着春天的信息与生命的希望。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萧默宁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淡然。

　　看到进来的是自己的父母，他轻声咳嗽了一声，声音很是虚弱，但依旧可以听得出他在强撑着身体，“父亲，母亲，今日外面何事如此热闹？我问萧丰，他支支吾吾的也不告诉我。”

　　萧默宁的一番话让苏灵雁和沈清煜愣了一下，看向萧政时，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看来冲喜这件事，萧默宁是不知道的。

　　“没什么，是有人家娶亲。”萧政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岔开了话题，“对了，今日我遇到个大夫，就想着带她来瞧瞧你的病。”

　　萧默宁的眼神越过萧政落在了苏灵雁和沈清煜的身上，“你们谁是大夫？”

　　“是我。”苏灵雁颔首，上前一步。

　　“你？”萧默宁皱了皱眉，突然笑了。过了会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停住了笑，“姑娘不要生气，在下并没有瞧不起姑娘的意思。”

　　“我没生气，医者只管治病救人，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公子，我先替你把把脉。”苏灵雁语气温和，在得到萧默宁的默许后上前帮他把脉。

　　萧政和夫人站在一旁，神情有些紧张。

　　过了会，苏灵雁看向萧默宁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凝重，缓缓开口，“公子，你这是身体虚损，气血两亏，加之体内湿热不化，才导致此病。这本不是什么大病，只需针灸和食疗便能痊愈。”

　　听她说完，萧默宁显然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见苏灵雁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萧夫人紧张的上前想要查看，却被沈清煜拦了下来。他虽并未开口，但冰冷的眼神足以劝退任何人。

　　“现在，我将分别施针于你的‘足三里’与‘关元’，调和气血，再以食疗固本培元。” 苏灵雁展开从衣袖中拿出的布包，里面是一根根的针。

　　苏灵雁取出一排银针，其手法熟练而轻盈。

　　只见她先是在萧默宁腿上的“足三里”穴位轻轻一刺，萧默宁眉心微微一蹙，旋即舒展，仿佛有一股暖流自下而上涌动。

　　接着，苏灵雁又在他腹部的“关元”穴位处施针，萧默宁只觉一股温热自丹田升起，蔓延全身，疲惫之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施针完毕，苏灵雁轻轻拔出银针，针尖上并无血迹。而沈清煜早已在书桌前拿来了纸笔，不消一会苏灵雁就写下了一个药方：“公子，此方以黄芪、当归为主，辅以山药、枸杞，熬粥而食，可补气养血，固肾安神。你只需每日早晚各一餐，坚持月余，身体自当有所恢复。”

　　萧默宁接过药方看了一眼，萧政和夫人也围了上来，三人目光中均露出怀疑之色。

　　萧政犹豫了许久，“此药方上的中药皆是平常之物，怎么能……”

　　“萧老爷，并不是名贵之物就能治病救人的。就像有些您看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能有番大作为。您应该听过一句话叫‘虚不受补吧’？”苏灵雁一边收拾着银针，一边继续说道，“之前那些大夫开的药方我都看过，都是些大补之物。而萧公子本就因身体虚损患病，又怎么能用这种大补之物呢？我看这药方也不单纯只是药方。”

　　萧政这才明白刚才苏灵雁为何提出要先看看之前的药方，原来她早就意识到药方可能有问题。看来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大夫都是知道他富商身份，又知道大补之物不一定能治人，但也不一定能害死人，想借此敲一笔。

　　“苏大夫，刚才是老夫眼拙了。”醒悟过来的萧政带着夫人冲苏灵雁深深鞠了一躬，“倘若此次犬子能够康复，苏大夫想要多少诊金，萧某照付不误。”

　　听到“诊金”二字，苏灵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诊金我不需要，只想请萧老爷帮我一个小忙即可。”

　　“不知萧某有什么能帮到苏大夫的？”

　　“实不相瞒，小女有一个朋友，因一场大火毁了容貌。小女找齐了所有能够恢复容貌的药材，却独独缺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药材。”

　　沈清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灵雁身上，直到她说出了这番话，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萧政也不是傻子，苏灵雁此话一出，他即刻就明白了苏灵雁话里的意思，竟没有丝毫犹豫的让下人拿来了一个盒子，双手恭敬地递到了苏灵雁的跟前，“苏大夫说的就是这个吧？”

　　在说之前，苏灵雁已经想好了萧政会拒绝自己，只是她没想到萧政竟如此爽快，这倒是让她对萧政有几分改观。

　　看着苏灵雁犹豫着不敢接，萧政笑了，“苏大夫不必疑心，萧某是真心想把这东西交给苏大夫的。之前萧某就曾言明，谁能治好犬子的病，必定重金酬谢。如今苏大夫的一番仗义执言，不仅让犬子的病有了希望，更是让萧某深思之前的所思所想。这东西在我家只是一个祖传的摆设，如果能在有用的人手里发挥它最大的用处，我想我家祖先也会深感欣慰。”

　　听了萧政一番话，苏灵雁看向沈清煜，冲他眨了眨眼。沈清煜上前一步接过盒子，冲萧政点了点头。

　　“对了，萧老爷，那新娘子……”

　　“苏大夫请放心，那姑娘我今日便会派人送她回家。”

　　“好，如此我们就告辞了。”苏灵雁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对了，我和我大哥在京城还有事要办，现暂住云来客栈。如果萧公子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可随时派人来找我。”

　　“好，我送苏大夫。请——”

　　萧政将苏灵雁和沈清煜送至门口后又再次感谢了一番便躬身离开了。

　　“沈大哥，我说的吧我有办法，你看，到手了。”苏灵雁拍了拍沈清煜手上的盒子，活泼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面具下的沈清煜微微一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昨天你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

　　“你还真以为我会利用新娘的身份？我有那么傻吗？”苏灵雁从他手中接过盒子，小心地抚摸着，“有了它，我就能帮你恢复从前的样子了，沈大哥。”

　　“先回客栈吧。”沈清煜看着苏灵雁的侧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