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找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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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梨初不解：“怎么可能？各州政权兵权分开，梧阳州的兵权由兵府上将军掌管，李万忠他爹都没资格下调集令，凭何什么都不是的李万忠可以？这调集令一定有问题，收到的人没有怀疑？”
“当时是程金代掌管清河。”卫安冷声道：“最后程金死在了战场上，确切的说，当年燕京第一次来犯时，清河县衙官员除王青海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程金是何人？他的任命书是谁下的？”
“程金这人，没当上县丞之前就是个地痞流氓，无恶不作。”盛望冷声道:“后来大皇子监国之后，程金托朝中的远房亲戚，花了三千两纹银买来了个县丞，这任命书还是大皇子亲自下得。”
寒风从木窗的缝隙钻进温暖的寝房，不多的寒意刺进皮肤，附在骨血之中，与从脊髓自下而上蔓延的凉意汇合，直抵温热的心脏。
沈梨初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二人出去，自己躺在寝房的床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等到浑身凉透，才缓缓起身。
……
临安街。
卫安找过来的时候，沈梨初正扯着嗓子向百姓宣讲她的政策。
“凡参与开垦荒地者，三年内只需上缴十之一的粮税，减免七成户税，他日丰收用粮食所换得的银钱不再另外收取税款。”
“那三年后呢？”那些百姓们却嗤之以鼻:“我们把地开垦了，到时候我们种粮还得给你出钱，哪儿有那么美的事。”
“你们上交的税款全部入衙内账目，归朝廷所有，不是给我出钱。”沈梨初颇为无奈:“况且荒地开垦完后种出的粮食皆为你们所有，这也解决了大家粮食短缺的问题。”
“我们也不是傻子，这刚开垦完的荒地能种多少粮食出来？”
“就是，恐怕能用的还没我家现存的粮多。”
围在一起的百姓泼完了冷水，连沈梨初的一声解释都不愿听，便散了去。
沈梨初无力地直接席地而坐，盘起双腿，那些还未来得及拿出来的告示也成了只能送来凉风的废纸。
“你来了。”她看见卫安站在一旁，示意他坐下：“王青海去找你了。”
卫安满眼心疼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沈梨初，沈梨初懂得他的欲言又止，笑道：“无碍，意料之中的事，来之前就不抱什么希望。”
“小沈大人……”卫安见沈梨初因为他还强扯出一抹笑容，不由心酸，可他也知道沈梨初此刻定然不希望自己安慰她，她并不是会在别人面前展现脆弱之人。
“王青海如你所说来找我了。”
“问你山洞刻字石头一事了。”
卫安点点头，沈梨初又说：“继续盯着他，一旦他有任何行动，立刻告诉我。”
说罢，沈梨初顿了下，看向卫安：“可有问到清河县里有谁曾经小指断过吗？”
卫安坐在沈梨初身旁，情绪不是特别高涨：“我问了在清河县居住了很久的人，包括李三奎他们，都说没有什么印象。”
沈梨初长叹一口气:“无碍，只是小骨指指节断掉的话，确实不容易注意到。”
“你养父与王青海的关系如何？”
“很好。”卫安抬头看着天空，许久之后才继续说:“我养父真要说起来，还是个贼，清河县的富饶人家他都偷过，这事王青海是知道的，可他还是觉得养父是个很不错的人，甚至将他当作自己的知己。”
“最后一次见到养父的时候，他还很高兴的和我说他要干一件天大的好事，让我也会为他感到骄傲。”卫安不知不觉沉浸在过去，偶尔想到和养父相处的时间，还不由笑起来:“养父他虽做了错事，可他也是极好的人。”
“苏荷知道你和她父亲的关系吗？”
卫安摇了摇头:“清河县除了你没有人知道。”
沈梨初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卫安看着临安街的街道，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只有几人来往，一整排的商铺那木质的大门经历战乱之后早已破败不堪，风一吹还能看见内里落满灰尘，沾满蛛网的货架。
他拾起一块石子朝前一丢，又看了看天，许久之后才说：“因为我的生父是他仇人。”
沈梨初如晴天霹雳，人还在前面呆愣地看着卫安，脑子已经随着灵魂飞出用无声的“啊”来质疑。
她想问个究竟，卫安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撑地起身，只留下一句“我倒是希望我是养父的亲生儿子”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呼啸吹起摇摇欲坠的门和窗户，发出的“咯吱”声，让卫安落寞的背影在空巷的街道里徒增了一份寂寥，她起身想要追上去，又被人拦下。
“沈大人。”张秋鹤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我愿助大人开垦荒地。”
沈梨初回头看了眼已经不见身影的卫安，深呼了一口气后又看向张秋鹤。
说不激动是假的，这是第一个主动找她说这样话的人，一时的错愕让她有些慌乱，拿出的告示已经皱乱不成样，有些还因刚刚拿来扇风而破损。
沈梨初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其放下，正要开口，张秋鹤又说：“我不是因为这些好处才帮大人的，我是想报大人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若是因为此事，张叔如不想干也莫要强求，我并非那种挟恩相报之人。”沈梨初那份激动瞬间全无，带着笑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日你怎得想着去那悬崖边上了？”
“那边的悬崖上有些灵芝，是给我女儿治病用的，但是大人，我敢向老天保证，我掉下悬崖绝非意外。”
“此话怎讲？”
“我掉下去的时候，真真切切感觉到有人推了我一把。”张秋鹤神色凝重：“掉下去的时候我还往后看了一眼，有个黑影站在悬崖边，在看到我掉到那个山洞后才离去的。”
“这……”沈梨初微微皱眉：“或许是你看错了呢？”
张秋鹤对这说辞颇有些不满：“我头发都还没白全，怎会看花了眼？我是真看到了个人影。”
他的表情很是认真，不像是在说谎，可为何那人会推张秋鹤下去，还是在看到他掉到那个山洞后才走的？
“这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见沈梨初要走，张秋鹤连忙拦住她的去路:“沈大人，开垦荒地一事，虽有想要还大人恩情的意思，可更多的是我真心想为。”
“可如今很苦。”沈梨初有些意外:“太阳正当头，干活的人也不多，而且或许清河的百姓会将你当成异类，排斥你。”
“谁家一开始就是在这县城里呢？祖上翻三代，都是农户。况且我孤身一人惯了，排不排斥有何区别？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
张秋鹤拿过沈梨初手中那些已经握皱的纸:“这些都是大人您的心血，总该有人去替大人看看，它能否让清河变得更好。我愿意当这第一人，不止是为了大人，也是为了清河所有人。”
沈梨初太过于意外，之前被泼冷的激动再次蔓上心脏，她甚至不敢想这竟然是从这样一个百姓嘴里说出来的话，她一直觉得这里的人都有些愚昧——如今看来，是她太过于狭隘了。
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沈梨初此刻心中的万分激动，她只是郑重往后退了一次，双手推向胸前合拢，弯下腰杆，“张叔之恩义，沈某铭记在心。”
“大人使不得。”
“很使得。”沈梨初难得兴奋:“你是第一人，但也请您相信我，绝不会让您做最后一人。”
“我愿意相信大人。”
历史的洪流之中，只看得到那些鼎鼎有名之人的身影，可看着张秋鹤，沈梨初又觉得，推动那洪流前进的却是千千万万如张秋鹤这样的人。
他们理应是那洪流里的每一滴水，汇聚得以成流，绝不因乱世而四散，也绝不因繁盛而停息，他们稳步向前，推动历史。
史册之中没有他们的名字，可史册之中，又处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沈梨初对着张秋鹤的背影，空手佯做举杯——
敬伟大之人。
*
开垦荒地一事，沈梨初是不打算放弃的。
粮食是生存之本，县衙内存粮不多，百姓手中因战乱也没存多少粮食，哪怕能挺过今年的冬，也度不过明年的春，而且日后她若是征集兵马，也需要足够的粮草。
这片荒地，必须得耕。
带着县衙内为数不多的五人以及腿伤还未痊愈的张秋鹤，六人看着一望无际的干涸土地，“兄弟们，冲！”
沈梨初带头扛起锄头冲进地里，干劲满满如同打了鸡血。
只是这荒地实在难以开垦，挖出来的基本都是土块，必须敲碎了才勉强能用。土块里的杂草也极难处理，稍不留意就会被荆棘割伤。
几人正敲着碎土块，却见远方有百姓向他们奔来。
几人眼中都冒着光，张秋鹤更是欣慰:“看来大家也都是想为清河做事的。”
沈梨初沉默不语，但也不自觉扬起笑容，连忙走上前，迎接着那些人。
“你们——”
话音未落，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因着没有防备，连连退后了几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人，又在看到王青海的时候，彻底释然。
“沈大人，你怎可做出这样的事？”王青海满脸痛惜，“若不是别人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你竟然还要做这些地的主。”
沈梨初啐了口血沫，平静地看着面前那些气势汹汹之人，问道:“王大人什么意思。”
“这地是大家的，你怎可不经大家同意就随意开垦？”
“大家的？”沈梨初嗤笑道:“在开垦之前我问过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来，那我来何错之有？”
王青海叹气道:“就算他们不愿开垦，这地也都该由他们做主。”
“就是，这地是我们的地，你这外来的县令除了为难王大人，竟然还想擅自处理我们的地，你这个无耻小人！”
“我们的地就算我们不开垦，也轮不到你来！滚出这里！不许动我们的地！”
“滚出这里！我们的地我们自己做主！”
烂菜叶和鸡蛋纷乱朝她袭击，卫安和盛望想帮她挡着，却被沈梨初拦下。
蛋液腥臭，在脸上滑动时还感觉到瘙痒，多了之后更是连视线都挡住，可沈梨初没躲一下，甚至还扬起一边的嘴角，笑得疯狂。
众人因她的举动而吓得停下动作，她轻飘飘地抹点脸上的污渍，认真看着站在她对立面的每一张脸，讥笑道:“你们的地？衙内土量册上明确记载，四村的地属于四村农户，那些人早就死在燕京士兵的刀剑之下，与你们有何干系？”
“衙内无粮，城内无商，一但存粮用尽，只能等死，难不成那时候你们还要指望王青海给你们变出粮食吗！”
沈梨初怒瞪着王青海:“王青海你到底是想救他们，还是想让他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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