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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景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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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自己艺术世界被骤然打断的景母像是受惊了,纤弱的躯体似如被海浪击中的小船般一颤。不过景母调节极快,倏尔小船便在风浪中维持住平稳行驶的样子。
众人皆无察觉异样,只有沈齐和景舒茗。
沈齐细长的眼睛狐疑地眯起,景舒茗则眸色不禁一暗。
王姨接起了电话。
“哎……先生”
众人皆停止了话语,看着与景父通电话的王姨。
“怎么了?”景母几乎在王姨放下电话的一瞬间便略先焦急地问道。
“景先生今晚有应酬,说不回来了。”做了几年保姆的王姨垂着眼,温顺地回话。
“……不回来了?好吧。”景母神态有些许显而易见地怅然若失,又似乎……隐隐藏带着松一口气的庆幸。
沈齐心中疑惑更盛。
但此刻景母却拍拍手,眼角弯弯,温柔地说到:“孩子们,我今天做了炖肉哦~都别愣着了,快来尝尝吧。”
众人纷纷应和,穿过华丽的连廊向餐厅走去。
景母做的炖肉乃是一绝。只是景母近年来缠绵病榻,极少再去参与家务事的劳作。而沈齐自从在外留学期间景母离世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去尝到景母的特色菜了。
经过景母这一提,便口舌生津,想的紧。
“妈做的肉最棒啦!我最爱妈妈啦~”景忠乔先出声回应道,抱着景母的胳膊软软地撒娇道。
景母由着他抱着自己晃呀晃,笑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也不怕人笑话。”
景忠乔才不怕。当着朋友家人的面,抱着景母继续说了好多黏黏糊糊地话,直到被景母忍无可忍地弹了脑瓜崩。
“抱歉了,沈先生,让您见笑。”景母略先苍白的脸上挂着略带歉意的微笑,依旧是彬彬有礼。
沈齐微微低着头,去掩盖自己泛红的眼圈,浅笑着摆摆手。
等入座,王姨把菜一道一道端上来。景母的炖牛肉是作为最后的压轴菜端上来。
景母热情地掌勺,给她的孩子们盛肉。
“大哥不回来了吗?”景舒茗起身接住景母递过来的碗,问道。
景母搅着勺子,略带失落道:“你哥他……也想回来啊。”
景博乔军校毕业后分配工作,虽然有空闲时间,但因为职业所属自然也不会像景忠乔他们那般自由。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景舒茗便也不再多问,垂着小帘子似得一排眼睫,低头吃起了饭。
景舒茗本身长相就很温顺,如此看上去也是乖巧的令人心爱。
景母若葱根般皙白的玉手执碗,给沈齐满满当当盛了一碗牛肉。
沈齐吃着景母炖的软烂香酥的牛腩肉,不禁眼圈发热。
他在上一世,景母在世时每当遇到一些重要日子便会自己亲自下厨。不太熟练地扎着围裙,端着菜谱在厨房里用心地研究菜肴,是不是还要询问王姨一些操作问题。她一个贵妇人,平素不近庖厨,但做出来的菜却好吃的很。
就比如沈齐第一次要独自出国留学之前。虽然在英国有景父的合作伙伴在,也有房产和汽车,甚至为了照顾景忠乔,景母把夏逸琛都一并打包送到了英国。换句话说,万事具备,景忠乔只要出个人就行。
这时候的景母已经被病魔折磨的瘦弱不堪,连行动都需要旁人服侍。她完全可以在病床上老老实实和儿子说句话,道一声平安就好。
但是景母偏不。这个被风一吹就能倒的弱妇人,硬是支撑着病体,累了就歇会,歇会再继续,支撑着独自做完了这道菜。让景忠乔在出国之前,在机场吃到了景母亲自下厨的炖肉。
刚出锅就放进保温盒的牛肉酥香软烂,鲜香可口,带着番茄收浓的汤汁,从沈齐嘴里一路烫到了心里。只是没想到,那会是前世最后一次吃到了。
后来景母离世,他寻遍了各种餐厅饭馆,却再也尝不到了。
如今在此,阴差阳错又得以吃到,竟是终于和记忆中的味道得以重合。
景忠乔拿胳膊肘拐了拐陷入回忆的沈齐,笑嘻嘻道:“妈妈做的肉好吃吧~瞧你都愣住了哈哈哈。”
沈齐似是羞赧道:“夫人的手法简直太棒了,说一句人间至味也不足称赞于此。”
景母捂着嘴笑出了声,又起身给沈齐作势要添。只是沈齐碗里实在是放不下,这才作罢。
虽然景博乔和景父没来,但一桌人交杯换盏,一顿饭也算得上热热闹闹。
酒足饭饱,王姨给端上了一碟水果与糕点。景母把糕点往夏逸琛那边移了移,又拿了水果递给沈齐。
景母向沈齐询问了许多家长里短的事情,沈齐便把早已经打好腹稿的一套说辞拿出来对付景夫人。
只是猝不及防被景夫人一个问题问住了。
“沈先生,这么久未见您还是这般风度偏偏。不知这几年,可有了心悦的姑娘?”
沈齐……
总不能说和被您的小儿子制住,别说姑娘,就连雌性动物见得都少得可怜;只能与景舒茗纠缠多年,两人皆未婚配吧。
沈齐眉间轻轻一跳,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尚未有看对眼的姑娘,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景母也不惊讶,低头轻轻吹去茶沫,啜饮了一口红茶道:“未必是姑娘。”
依旧是端庄优雅的贵妇人,说的话却让人石化当场。
沈齐:“……夫人说笑了。”
景忠乔也瞪圆了狐狸眼,虽无恶意但还是因为疑惑而声调拔高:“妈,这是什么意思?沈叔看对眼的,不是姑娘,难不成还能是男孩?”
夏逸琛刚刚又拿起一块枣花酥,只是吧唧吧唧嘴,闻言抬头看向景母。
景舒茗倒是并未言语,只是桃花眸里的黑眼珠滴溜一转,从景忠乔身上望向了景母。
景母垂着平素有些严肃的丹凤眼,长而卷翘的睫毛盖住眼睛,倒显出了几分似江南水乡的柔软缱绻。她朱唇微启,柔声说教道:“如果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男女性别?”
“恋人是自己去再次选择一次家人的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弥足珍贵。如果你真心相爱之人,是一个男士,你难道要因为世俗的眼光就放弃他吗。”
“虽然沈先生未曾提起父母相关的信息。但冒昧说一句,如果先生的家严家慈知晓,你能在茫茫人海之间找到一位真心相爱之人,与你携手共度时光,他们定会给予你们最真挚的祝福。”
挽着低低的盘发的景母围着一条拼色亚麻披肩,端着还冒着袅袅白雾的茶杯,就这样满是温柔地望着沈齐。
望着她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