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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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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有正夫,也有侍君。
一般来说,能登记在册的,正夫一人,侍君二人,至于其他的,只能算个房里的,没有名分。而宋临晏如今既没有正夫,也没有侍君。
宋临晏愕然过后,仔细琢磨一会儿,也能理解父亲想让她收用了崔季年的想法。
好歹是花了三百金娶来的,再卖也卖不回本。虽然配不上宋临晏的正夫之位,但作个侍君,随她去芫城照顾起居,还是可以的。
姐终妹继,虽然少见,但也无不可。
“全凭你的心意。”宋父说。
宋临晏沉思片刻,还是拒绝了。
就算是侍君,她也不愿意枕边人心里藏着其他人。
特别是那个人还是她的姐姐。
想想就膈应。
虽然崔季年的皮相很合她的心意,但心不属于她,她不如择一个年轻体贴的男人,以后对她全心全意。
之后几日,宋临晏忙于接待宾客,处理家事,便没再守灵,忙得也没怎么见到崔季年。
偶然听说,父亲已经联系好了买家,等丧期结束,便将崔季年送到贩子手上。
至于是将人卖到花楼,还是再寻个人家,就不是宋家要管的事了。
停灵第七日,天刚刚亮,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送到山上早已请人看好的风水宝地。
山风烈烈,在凄凉的哀乐中,棺材被放了下去。
在封土之前,崔季年被推了出去,跪在棺材与众人之间。
他仍旧穿着白纱丧服,没有一点儿装饰。此时,他垂目而跪,面向棺材,一言不发,头发绾了起来,有几缕遮挡着侧脸,蜿蜒着落在肩上,乌发白衣,极其鲜明。
有人提着荆条走到他旁边。
这是容州葬礼的一种习俗。女子死后,如未能留下后嗣,她的正夫侍君们会在棺前受笞。
这一习俗的含义很多,男子要为无法生育子嗣而谢罪……要感谢妻家供给饮食……
又或者,只是用活人的痛苦作为祭品。
“啪。”
荆条狠狠地抽在了崔季年的背脊上。
他没有出声,只是发出了很细微的抽气声。
宋临晏沉默地看着。随着荆条一次次落下,崔季年撑着身体的手臂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手指紧紧地扣住地面。
只是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有第一鞭的抽气声,宋临晏还以为他感受不到疼痛。
总共十八鞭。
崔季年背部白色的衣服上,渐渐透出了一道道红色的血迹。
黑发、白衣、红色血迹。
这些颜色刺得宋临晏心头一紧,她皱了皱眉头。
鞭笞结束后,崔季年向棺材磕了三个头,撑起膝盖站了起来,回到了队伍中。
宋临晏没有再看他。
封土了。
身边的宋母泪流不止,宋父忍着泪搀扶着她。宋临晏看顾着两人回到家里,又要宴请宾客,感谢前来帮忙的人,一直忙到天黑时分。
将最后一个宾客送走,宋临晏长舒一口气,疲惫的感觉慢慢从脚底蔓延上来。
她让下人们早点休息,随后踏进自己的房间,拿起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灯光照亮了床边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熟悉的白衣,跪在她的床边,面对着她。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宋临晏看不清他的表情,唯一能看清的是他那双映着点点烛光的狐狸眼。
诱人,又危险。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姐夫?”
崔季年往前跪行了一步。
他嘴角噙着清淡的笑意,道:“姨妹。”
宋临晏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她下意识地觉得崔季年十分陌生。
他一个寡夫,为何入夜后跪在她的床边?
这里是宋家,还是她的房间,只要她大叫一声,就会有附近的下人过来,因此宋临晏倒不担心他会行什么歹事。
再者说,他一介男子,瘦弱又受了伤,宋临晏自己就能制服他。
只是,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让她一时失语。
崔季年仰头看她,目光潋滟。
与宋临晏惊愕且疑惑的眼神对上,他接着说:“夜已深了,我服侍姨妹就寝。”
他站起来,长长的睫羽闪了两下。
在宋临晏反应过来之前,他拉开了自己的衣带。
本就松松垮垮的白衣缓缓落下,蜿蜒委地。
目之所及,崔季年的身体美得惊人。
在月光和烛光的交辉下,他的每一缕发丝都泛着光,每一寸肌肤都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
只是有一些地方,还留着深深浅浅的伤痕。然而那些痕迹,却没有让这具身体失去美感,反而更添一份诱人的破碎感。
他垂下眼睫,伸手去碰宋临晏的腰带。
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心中一紧,崔季年咬了咬下唇。
在一瞬的失神后,宋临晏很快冷静下来。
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他的腕骨凸起,硌着她的手心。被攥住的手,就像被擒住翅膀的蝴蝶一样,无力地挣扎着。
发现他修长的手指在颤抖时,宋临晏不由得嘴角微微勾起。
还以为勾引姨妹这样的事,他真能做到这么淡定从容。
崔季年不止是手在颤抖,而是整个身体都在轻微的发抖。
那双狐狸眼眼睫微垂,眼角泛着一抹绯红,让宋临晏心中慢慢浮现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有些心动,有些怜悯,又有些厌恶。
最后都被她压了下来。
宋临晏掐住他的手腕,举到两人面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崔季年抬起眼,下唇被咬出了印子。
“我不想被卖给别人。”他低下头。
宋临晏扫视着他,目光微沉。
她从来不是柳下惠,在芫城虽然是独居,但像天下大多女子一样,也有过几个宜人的小侍。在女男之事上,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第一眼见到崔季年,就喜欢他的脸、身体和气质。
但那时他已经是她的姐夫了。
天下男子那么多,何必专注于这个不可能的人。宋临宴很快说服了自己,将心收了回来,没想到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崔季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要她收用了他。
宋临宴沉默了很久。
她衣着整齐,而他不着一缕。
久久没有回答,崔季年的心慢慢沉下去,如同浸到冰冷的水里。夜风吹过光裸的皮肤,激起了羞辱的感觉。
他挣了一下手,宋临宴放开了。
喉咙间有些哽咽,仿佛塞着一颗石子,来回滚动。他脑中一片空白,低下身,拾起堆在脚下的衣物,露出了背上青红交错的鞭痕。
“你可以跟着我。”宋临宴突然说。
崔季年抱着衣服愕然起身。
“但是,没有名分。”
宋临宴想明白了。
她不愿意娶一个心里有其他人的侍君,可做小侍就没有关系了。她和小侍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自由,她只是用他们解决生理需求,他们心里藏着谁,她并不关心,也不在乎。
之前的小侍,时间一长腻了,或者主动提出想嫁人了,她也就放他们走了。
等她对崔季年腻了,也会给他找一个好归宿。
崔季年没有选择。他说:“好。”
说完,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伸出手,刚靠近,却又被抓住了。
“你有伤。”宋临宴说,“再说吧。”
他背上的伤有些破了口子,还在沁血。宋临宴自认不是变态,如果做了一定会弄疼他。
她从柜子里翻出来一瓶金疮药,递给他:“拿着吧。”
手里紧紧攥着药瓶,躺在自己的床榻间,崔季年依旧心悸不已。
他刚从宋临晏的住所里走回来。
背上的伤仍然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了。
想到不久前自己的举动,崔季年将脸埋进手臂里。
勾引姨妹这种事,太过不知廉耻。
当时宋临晏只要大叫一声,他可能就会立刻被乱棍打死,或者捉住后,以□□之名押送官府。
他在赌,孤注一掷,几乎是拿命赌宋临晏的一丝心动。
幸好,宋临晏同意了。
他深吸一口气。
她捉住自己的手腕时,甚至笑了一下。
像看见一只小狗在追着自己尾巴咬一样,觉得有趣的笑。
在纷乱的思绪中,他握着药瓶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宋临晏和父亲说要带崔季年走时,父亲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沉默片刻后,他问:“无妨,我和他们说一声便是。只是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她自然不会说昨晚发生的事:“昨日想了想,芫城那边确实少个伺候的人。”
“他不做侍君,父亲。”宋临晏补充。
闻言,父亲吓了一跳:“不做侍君,难道要做正夫?”
“不是。”宋临晏忍俊不禁,“怎么可能?侍子罢了。”
宋母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意见。
左右不过多一个没有名分的小侍,她更关心的,是宋临晏正夫的人选。当初宋远壑娶夫之后,她便让家里打探一下有没有家世清白、门当户对的小公子,能做宋临晏的正夫。
之前宋父说,城东孟家,有个年纪相仿的儿子,相貌清丽,性情贤淑。
还没来得及告诉宋临晏,宋远壑便出了事,此事便暂时搁置了。
此次葬礼,孟家倒是带着自己家的小儿子来吊唁了。
小公子一身月白长袍,穿得素净,头带帷帽,遮住了脸,安安静静地跟在母亲身后。宋母也理解,毕竟是还没出阁的男子,葬礼人多又杂,不好抛头露面。
她看了看,见他身形匀称,彬彬有礼,顿时心生好感。
等她与宋临晏谈及时,宋临晏却一脸迷茫。
“孟家的小公子?……没什么印象。”
“是第三子,叫孟引玉。你许是忙过头了,没注意到。孟家本不必带他过来,既然带他来了,想必也是有意的。你回芫城前,与他见一面,若是可以,便先定上婚约。”
宋临晏叹了口气,道:“母亲,未免太快了。”
宋母轻叱:“你多大了!该定亲了,难不成还要母父为你的婚事操心?”
见她沉默不言,宋母安抚道:“你长居芫城,待他怀上孩子,你不想受约束,就让他回容州来,陪着我。”
见宋母越说越离谱,宋临晏连忙打断:“知道了,母亲,见便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