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蛇》落九溪

1、第一章

　　嵩云山上住着一条蛇妖，名叫星回。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凑热闹，这爱好自他还是一条普通蛇时便可见端倪。

　　千年前嵩云山出现一只凶残的大妖，某日一群道士上山除害，山中动物竞相逃离。而当时的星回还是条普通蛇，他晃了晃脑袋，不往山下逃反而呲溜呲溜的往山上爬，越过无数障碍挑了个极好的树枝伸长了脑袋去看。正好见证了一群道士和妖魔大战的精彩时刻，从天黑到天亮，看完了热闹的某蛇被一胡子花白的老道提留着尾巴塞了颗药丸，从此星回就成了一条能修炼的蛇妖。

　　当妖也没什么不好，嵩云山灵力充沛，极其适合妖物修炼。可这么以来这山间的小妖精怪也格外多，刚刚成妖的星回就成了底层，喝口水都要挨一脚。

　　没办法，星回只能勤勤恳恳的修炼，脚踹狐妖掌打黑熊，成了这嵩云山一代山大王，若是这样，也是一个励志模板，可事情没有结束。

　　几百年过去了，他依旧不改凑热闹的本性，那山东头的狐妖和一个人类拉拉扯扯的回来了，星回眼睛一亮，溜溜达达的过去了，谁知正碰上那狐妖历劫，殃及池鱼，天雷一响，轰轰轰隆，星回几百年的修为被劈没了。

　　啪的一下被劈回了幼蛇状态，幸运的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一颗灵芝，悉心照料几十年。只要再等三个月这颗灵芝就能够成熟了，他就能恢复修为，重振嵩云山。

　　星回斗志昂扬的扬起了尾巴尖。

　　“大王，大王，不好了哇!”

　　狼精横冲直撞的闯过来，星回侧身，一团黑影极为顺畅的栽进了落叶之中。

　　此刻正值秋季，落叶堆的老高，从外面只能看到摇的飞快的一只灰色尾巴，尘土飞扬，把星回呛了个正着。

　　狼精极为熟练的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一爪子拍在星回的蛇身上。

　　“大王大王大王，你没事吧？大王!”

　　被蠢狼一爪子拍的眼前一黑，星回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上了对方毛茸茸的爪子，咬了一口毛：“说事。”

　　狼精低下头，对上一条一丁点的蛇还有点不太习惯，“大王，南头那只黑熊精要造反啦!”

　　星回：“？他造反你很高兴？”

　　狼精摆了摆爪：“哎呀，怎么会呢，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正在游山示众呢，大王快去看热闹呀!”

　　说着低下头：“快爬上我的头，我跑的快，等会儿就结束了。”

　　星回犹豫了片刻，死性不改，爬上狼头，被不靠谱的狼精颠着去看热闹了。

　　等回来的时候，灵芝已经无影无踪。

　　＊

　　九云山脚下有一村庄，名叫九云村，风景宜人，宛若桃源。此刻刚刚下了雨，田间的泥土还有些松软。

　　循着田埂，一妇人一手拉着幼童一手提着食盒，低头细细的对那幼童叮嘱些什么。

　　那幼童大约四五岁，生的玉雪可爱，一脸严肃的点头。

　　秋季沉甸甸的收获让村民们喜笑颜开，不由得打趣：“他阿娘，这是去哪啊？”

　　妇人笑眯眯的不说话，那幼童倒是脆生生的回答：“给南夫子送吃的。”

　　“哎呀，怎么不给阿叔送一点呢？”有人逗他。

　　幼童摇头晃脑，条理清晰：“前些日子夫子为了救我落水受了风寒，要给夫子补身体。”

　　一大一小两个人，跨过长长的田埂，来到了村子的东头。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南陆，妇人还是为对方仙人般的样貌所赞叹，更何况对方在月余前刚刚救了她的孩子，感激之情更盛。

　　微微的咳嗽声唤回了她的神思，早就听说南夫子身体不好，如今看来又清减了几分，更让她内心更加愧疚：“夫子，我们夫妇子嗣缘分浅薄，盼了十年才得了这一个孩子，要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可真是——我也只能做些滋补之物，希望您能够早点恢复身体。”

　　幼童扑通一声跪下：“谢谢夫子救我性命。”

　　南陆扶起那孩子，与那对母子细细说了许多，终于打消了对方以后还要来送食的念头。

　　等对方身影逐渐消失之后，南陆终于松了一口气。

　　南陆是九云村里出的第一个秀才，在县城的里的书院当教书先生。

　　这段时间正值农忙，书院里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家收粮食。

　　南陆也就不必呆在书院，谁知回家途中正遇上一个幼童落水，他会游泳，三两下将幼童捞了上来，可不想那幼童没什么事，他反而是落下了风寒。

　　幼童父亲是村里的郎中，日日熬药送了过来，母亲更是天天送吃食过来，南陆哭笑不得的接受，只觉得这几日身子都胖了一圈。

　　此间文人地位极高，封侯拜相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南陆也不例外，他正在准备明年的乡试。

　　南陆正在练字，科举考试中字迹极为重要，这是每日必定不能落下的功课。

　　一阵风刮过，笔墨划出一条淡淡的长痕。

　　竟是忘记了关窗。

　　南陆推窗，正与一金色小蛇四目相对。

　　通体金黄，红色的眼睛镶嵌在圆圆的脑袋上，正在努力的往窗内爬。

　　好可爱的小蛇。

　　南陆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伸出手，那小蛇也不怕生，施施然爬到了手心，身体自然的卷成一个圈，上半身昂起。

　　“你是饿了吗？”

　　南陆喃喃。

　　他到厨房撕了一些生肉，慢慢的撕成细条才试探性的递到那蛇的嘴边。

　　金色小蛇吐出蛇信，试探性的舔舐一口，红色的眼睛对上人类鼓励的眼神，矜持的吞下了那肉条。

　　几个来回喂食了不少，等小蛇不在进食，南陆只能收回了手。

　　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无言了片刻，南陆有了动作，他见小蛇乖顺，不由得起了别的心思，手指悄默默的蹭了一下对方的尾巴尖。

　　这一下可不得了，那蛇转头就是一口，正正咬在虎口上。

　　蛇不大，牙倒是挺尖的。

　　咬准了就是不撒口。

　　刚刚吃饱的蛇身微微凸起，在空中晃悠。

　　南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视线落在小蛇金色的身体上，目光幽深。

　　小蛇被那目光盯的浑身发毛，红的的眼睛中倒映着人类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松开了嘴，被南陆的另一只手接了个正着。

　　南陆往外四下看了看，伸手关住了窗子：“小蛇，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小蛇：？

　　金色小蛇正是翻山越岭，循着灵芝气味追随而来的星回。

　　其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来到这之前足足饿了一个月。

　　这才忍不住吃了人类递过来的肉食，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竟然敢伸手摸他的尾巴，还大有一副把他当普通宠物的架势。

　　此刻吃饱喝足，终于记起来此行的目标：“人类，交出灵芝!”

　　南陆以为耳边出现了幻觉，摇摇头，依旧往屋里走。

　　“人类，本大王和你说话!”

　　金色小蛇气急了，张口就要咬。

　　南陆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手心里的小蛇上，迟疑不定：“你在说话？”

　　金色小蛇倨傲的一仰头，怕了吧人类，他也见过许多人类，无论是进山里砍柴的樵夫，还是凶神恶煞的猎户，见到他时无一不吓得屁滚尿流，这个人类看起来比他们干巴多了，肯定会被他吓得不行。

　　他已经摆好了姿势，等着人类惊惧害怕的神色，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动静。

　　星回出离愤怒了，这人类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交出灵芝，否则——”

　　南陆坐在书桌前，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灵芝是什么？”

　　金色小蛇的尾巴不耐烦的在桌子上拍拍：“叫大王。”

　　南陆麻木：“大王，灵芝是什么？”

　　星回瞪着红色的眼睛，怒气冲冲：“那是本大王的东西，被你们人类偷来了，本大王循着气息过来，就在你身上。”

　　南陆对上那红宝石般的眸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灵芝，可能你闻错了？”

　　星回一口否决：“那灵芝就是本大王守着的，不可能闻错。”

　　蛇信在空气中搜寻，“那味道就从你身上传出来的。”

　　南陆抬起衣袖闻了闻，只有近日服用中药的气味，微苦。

　　思绪一转，已经有了眉目，前些日子落水，受了风寒，那幼童的郎中父亲开了去风寒的药物，又得知他身子有些虚，正巧刚刚从一药铺里得一灵芝，就给他加入药中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

　　南陆小心试探：“那灵芝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星回千余年不曾出过嵩云山，尚不知人心险恶，大大咧咧：“自然重要。我已经守了这灵芝百年，那灵芝可增五百年修为，如今我伤势严重，这灵芝能助我恢复功力。”

　　语气一沉，呲牙：“若不交出，本大王就让嵩云山的妖咬死你!”

　　南陆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灵芝很大可能被他吃了的事情可不能让这蛇知道了。

　　这蛇的想法忒凶残。

　　南陆：“灵芝金贵，我一穷苦书生哪里买得起灵芝。气味可能是哪里不小心沾上的……”

　　星回好歹是活了千年的大妖，别的本事没有，识味的本事定不会出错，听闻山里头的狐狸精说人类狡猾，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牙尖上的血迹微微散发着灵芝的香气，金色小蛇眼睛一眯：“人类，我已经闻到了灵芝的气味，就在你的血液之中。”

　　南陆僵硬了，说不出话来。

　　蛇妖凶残开口：“没关系，吃了你也是一样的。”

　　南陆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

　　蛇妖凶残的张开了嘴，圆头小蛇体格太小，估计吃只小鸡都能卡了嗓子。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

　　星回尴尬的闭上了嘴，尴尬的伸出蛇信舔了舔空气：“暂时留你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