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稀松平常的早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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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铃铃……”刺耳的闹铃声响起，将床上的男生从昏沉的梦境中唤醒。男生猛地一下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仍旧处于噩梦的阴影中。
蔽日的云翳，倾翻的车子，被洞穿的肺部，身侧陷入昏迷的另一人……噩梦中的影像在脑海中反复播放，让男生头疼欲裂。床头柜上的闹钟仍在不知疲倦地响着，男生忍着心底的烦躁，伸手关掉了它。
他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在床上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粘腻的冷汗早已浸湿了男生的后背，凉意直钻骨髓。
男生拿上换洗衣物，到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热水当头淋下，舒适的水温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男生内心的不安和烦躁。换好衣服后，他仔细地擦净了镜面上的水雾，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苦笑了一声，随即收敛了眸光，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临出门前，他往狗盆里加了一些水和狗粮。黑白相间的边牧围着男生不停地打转，不时用小脑袋拱一拱男生的小腿，尾巴摇得十分欢脱。
“想让我现在陪你玩吗？抱歉，我马上要出门了，晚上再陪你一起玩好不好？”男生揉了揉狗狗的小脑袋，略带歉意地说道。
狗狗懂事地趴回自己的窝里，露出一对葡萄般饱满的黑眼珠，安静地看着男生收拾书包。
临出门前，他拿起放在电视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身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右侧的腮帮微微鼓起，正蹲在地上逗弄一条朝他露肚皮的小土狗。他隔着相框的玻璃，指尖轻柔地摩挲着这张照片，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末了，他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还得出门上学。于是，他双手捧着被他视若珍宝的照片，将它轻轻地放回电视柜上，这才急匆匆地出了门。
……
早上六点五十左右，六中的门口可谓热闹非凡。小摊小贩们在校门前的街道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早餐。学生们成群结队，有的三三两两聚在小摊前，耐心等待着自己那份加了肉松和鸡柳，抹上了番茄酱的手抓饼;有的双目无神，慢吞吞地向学校挪动，时不时打上一两个哈欠。
谢孟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他习惯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入校门，开始忙碌的一天。
六点五十五分，谢孟进入教室。将书包挂在桌子左边的挂钩上后，他便趴在桌子上打算争分夺秒地睡上一觉。谢孟的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刚到教室的同学拖动椅子时发出的摩擦声，有几个女生兴奋地讨论明星八卦的声音，还有课代表催收作业的喊声。谢孟习以为常，全然不在意，专心地睡自己的觉。
“七点零四分，你们迟到了。” 纪律委员林萌站在教室后门处，指着黑板右上方的电子时钟，对刚进教室的四个男生说道。
那四个男生闻言，立马变成了苦瓜脸，对着林萌抱拳作揖。其中一个男生说：“哎呀，小柠檬你行行好呗，别记我们名字。我们也不想迟到，这不是寝室里要做清洁嘛，生活老师的要求又多。这里要扫，那里要拖，柜子也要擦。我们做完清洁就朝教室跑，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话音刚落，剩下的三名男生纷纷附和。
林萌一脸无语：“别以为我是走读生就不知道你们住读生的事。今天不是星期四，寝室里不用做大扫除，用不着你们寝室里的四个人都留下来做清洁吧。赶快回位置上准备早读了，别在这跟我费劲。”林萌说罢便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四个男生只得悻悻地回到各自地座位上，看着林萌在白板上写下他们的名字。
七点零五分，学习委员走上讲台，提醒大家拿出课本开始早读。
谢孟皱了皱眉头，头在臂弯里埋了埋，这才揉搓着脸，满脸不情愿地抬起头。他将椅子朝后挪了挪，然后微微躬身。弯着腰在桌肚里搜寻片刻后，谢孟目光幽怨地掏出课本，直起身子开始早读。
尽管现在才高二，但校领导出于对高考的考量，安排高二的学生跟上高三生的步伐，七点零五开始早读。
“毕竟市里的其他学校都在拼了命地卷，咱们学校也不能躺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好好利用早上的时间进行早读，成绩怎么能提高呢？”校领导如是说。当时谢孟便在心里暗暗吐槽：“菜还有烂在地里的呢。”
谢孟跟着大部队读了一阵便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隐隐作痛。于是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几口水后又放了回去。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的环境后，谢孟将课本平放在桌子上，弯下腰，双手撑着桌子边缘，一边早读一边对校领导进行无声的问候。又过了一会儿，谢孟觉得自己的喉咙实在要冒烟了，便干脆只做口型而不发出声音了。读着读着，谢孟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悠然走进教室，前排的同学立即如惊弓之鸟般挺直了腰板，将书捧在手里开始高声朗读。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似的，剩下的同学也立即端正了仪态。全班在一阵小小的兵荒马乱后马上恢复了秩序 ，读书声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倍。
“老彭怎么今天突然来查早读了？”谢孟心中十分郁闷。
老彭欣慰地看了一会儿认真读书的孩子们。高兴之余，他端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记录孩子们刻苦学习的风采。他沿着座位旁边的过道一排一排地拍摄，谢孟丝毫不敢怠慢，像打了鸡血一样读得铿锵有声。老彭走过谢孟旁边时，不由得在谢孟这儿多停留了一会儿，隔着手机朝着他点点头以示鼓励。
谢孟心说：我可谢谢您了。
拍完视频，老彭把它发到了家长群，接着便背着手又悠然离开了教室。
全班经过一分钟漫长的等待后才堪堪松了一口气。大家继续拖着长长的调子早读。
七点五十，早读结束。谢孟侧着头趴在桌子上，双手自然下垂，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同桌看到谢孟这副表情后忍不住调侃他：“当明星的感觉怎么样？今天老彭可是足足给了你半分钟的镜头，他肯定还会在家长群里狠狠地夸你。这多有面子啊！是不是，哥们儿？”说完还幸灾乐祸地低着头笑了好半天。
谢孟有气无力地回怼他：“滚啊，蒋天明。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上次老彭因为我没好好读书，晚自习的时候把我叫到办公室训了半个小时，今早我才不会这么卖命。”
蒋天明笑够了，感慨道：“老彭哪儿哪儿都好，除了这些没用的形式主义。”
谢孟抬手比了个大拇指以示赞同，然后就放下手继续补觉去了。
谢孟就读于六中高二六班，是一个文科清北班。老彭，本名彭军，45岁，是他们的政治老师，也是他们的班主任。老彭为人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某些形式上的东西格外看重，比如早读时的精神状态、大课间跑操时队伍的整齐程度、班级的操行分情况等等。为此，老彭没少苦口婆心地发表讲话，每次都是半个小时打底。六班的同学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开始都苦不堪言，后来大家听多了也就麻木了，甚至还有人能把老彭的讲话声当作写作业时的伴奏，半点不受打扰。老彭意识到六班的小家伙们已经对他的高谈阔论产生免疫力时，便换了一种路数——把违纪的人单独请到办公室“喝茶”。这下六班的同学可就彻底老实了，毕竟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班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被那么多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盯着，任谁都不太好受，运气差一点说不定还会喜提年级主任的亲自教导。于是六班本就不多的违纪数量几乎变成了零。老彭对此非常满意，心花怒放地在班会上夸六班是全年级纪律最好的班，同学们则在底下皮笑肉不笑地鼓掌。
今天早上第一节就是老彭的政治课。预备铃一响，谢孟就“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把周围的人给吓了一跳。
谢孟抬头时并未看见老彭的身影，只好讪笑着朝四周的人打了个哈哈：“条件反射，条件反射，哈哈。”
蒋天明：“兄弟，就算老彭要查上课前的精神状态，你也不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吧。”
谢孟无奈地小声嘀咕：“谁知道老彭今天怎么不提前来教室检查了？”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老彭仍旧没有出现在教室里。同学们奇怪之余，又十分高兴地抓住这么个空隙，开始小声聊起天来。
蒋天明问又迷瞪起眼睛的谢孟：“孟啊，你先别急着见周公，要不咱们先猜一猜老彭为什么会迟到呗。你说他一向都准时准点的，今天这情况真是少见，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谢孟对蒋天明这一扰人清梦的行为十分不满，瞪了他一眼。蒋天明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说道：“别这么瞪着我嘛，我是真心好奇。”
谢孟叹了口气，道：“你别乌鸦嘴。我猜老彭估计是查完早读就回办公室补觉去了，结果睡过头了。”说完也不再管蒋天明的反应，趴下继续补觉。
蒋天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发生在老彭身上吧。他一天到晚精力那么充沛，哪会像我们一样从早困到晚。唉，这么一比，真不知道谁才是中年人咯。”
教室里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呈现出人声鼎沸之势。就在音量达到最大时，声音又戛然而止。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还以为是老彭来了。最后，大家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顿时笑作一团。
待到笑声停歇，林萌对大家说道：“好啦，同学们。现在开始安静自习吧，我们等老彭来上课。”
闻言，班上的同学纷纷掏出了自己的习题和课本，进入到自习状态。班长从座位上起身，前去办公室查看情况。
办公室里，老彭正坐在藤椅上，仰着头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讲话。先前他查完早读后，便亲自去校门口接了人，一路上还询问了一些个人信息，男生都一一回答。因为男生在校门口看见老彭的时候就微笑着向老彭问好，这让老彭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在得知男生是从外地转过来之后，老彭不由得操起了老父亲的心，开始苦口婆心地进行叮嘱。老彭从校园生活说到了日常起居，男生听得十分认真，不时点头，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的神色。说着说着，老彭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道：“来得这么早，你有没有吃早饭啊？”
男生没能摸清老彭的路数，摇摇头，如实回答道：“还没有，早上走得太急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朝老彭笑了笑。
老彭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你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连早饭也不晓得吃。哎，身体是自己的，干嘛要亏待自己呢？你现在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营养跟不上是要出问题的。”
老彭说着，拎起办公桌上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颗茶叶蛋。老彭将袋子递到男生面前，道：“喏，你先吃个茶叶蛋垫垫肚子，你边吃我便讲。”
男生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拒绝老彭的好意。
老彭有些急了，催促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快点。我胳膊都举酸了。你不接，咱俩就在这儿一直耗着。”男生只好收下，对老彭道了一声谢。
老彭满意地笑着，又递了一瓶矿泉水给男生。虽然嘴上说着让男生边吃他边讲的话，但老彭到底没这么做。趁着男生吃东西的空当，老彭转过头修改PPT去了。男生三口两口就解决了茶叶蛋，又一口气喝完了大半瓶水，显然是饿到了。老彭修改着一处稍显凌乱的排版，还不忘分心叮嘱：“别吃太快了，小心噎着。我抽屉里还有几袋小面包，你再拿去吃点吧。”
就这样，男生在老彭的关怀下足足吃了十五袋小面包。
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食物后，男生忍不住开口道：“彭老师，我吃饱了。”
老彭敲下回车键，从电脑上移开视线，继续和男生聊天。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八点零六分。老彭讲得忘乎所以，早已忘记了还有一群学生正等待着他。
班长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就听见了老彭的声音，心里有些纳闷：老彭在和谁说话呢？也没见他把班上哪个同学叫走啊。难不成是和其他老师？
如此想着，班长走进办公室，喊了一声报告，打断了老彭的单方面输出。此时，班长才看见站在老彭面前的男生。
她想：哪儿来的帅哥？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男生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后者礼貌点头，同样以微笑回应。那一瞬间，班长默默地想：好伟大的一张脸。
她不露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对面露疑惑的老彭说道：“彭老师，我说你怎么一直没来呢。你先别跟人家聊天了，咱们班还等着你来上课呢，不然别的班就要追上咱们的进度了。”
老彭这才想起今天六班第一节课就是他的课。他一拍脑袋，有些好笑地说：“哟，你瞧我这记性。抱歉抱歉。你先把政治书和U盘拿上去，把矛盾那一节打开。咱们今天讲这个。我等会儿就来。”
“哦，好的。彭老师你快点来啊。”班长拿着书和U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刚才那小姑娘是我们班的班长，人挺好，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找她。”老彭关掉电脑，“走吧，咱们也一起上去。”
上楼梯的时候，老彭关心道：“等会儿就要跟新同学们打招呼了，别太紧张。我看好你的表现。”
“谢谢彭老师。”男生笑着回应道。
老彭让男生先在教室外面等着，自己先进了教室。甫一进去，老彭就受到了同学们的“指责”，几个胆子大一点的人甚至高喊着“老彭扣钱”之类的语句。
老彭站在讲台上，双手下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抱歉各位，我来迟了，不过是为了迎接一位远客。我自罚一杯谢罪。”说着双手虚虚捏起，好像真端着一个酒杯似的。接着，他将手移到嘴边，仰头饮起了空气。
同学们被逗笑了，蒋天明故作痛心的样子道：“老彭大可不必，早起饮酒伤身呐。”
也有同学注意到老彭口中的“远客”，好奇地问道：“敢问陛下迎接的是哪朝的使节啊？”
“对啊，是谁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老彭笑眯眯地开口：“这位‘远客’其实是咱们班上转来的一位新同学。人家是从江城转过来的，人生地不熟，希望各位多关照关照他。好了，别让别人在教室外面久等。我把他叫进来，让他来做个自我介绍。”
男生还没进教室，六班同学就开始热烈地鼓掌，场面好不热闹。直到他迈进教室，掌声短暂地暂停了一会儿后，全班又爆发出了更热烈的掌声。男生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回应大家的热情。
蒋天明一边鼓掌一边不可思议地对谢孟说：“卧槽，这哥们儿真帅！”
谢孟盯着男生的脸，缓缓开口：“确实帅。”
掌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停歇下来，老彭欣慰地想:看来不用担心这孩子交不到朋友了。
男生四处张望了一下，马上就有人提醒他粉笔盒的位置。他向好心人道了声谢，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孔焕。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稀松平常的早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