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于轻轻

8、8、当时你在论坛上很火的

　　李淡然接下来几天都没有收到陆远宁的消息，他反而感到很轻松。在李欣然、周蔚然轮流的陪伴下，他在晏城胡乱瞎逛。一周的旅游规划眼看就收了尾，就在李淡然趴在床上看车票信息的时候，陆远宁给李淡然发来了消息。
　　【陆远宁：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李然：是啊，最晚后天吧，再看车票呢。】
　　【李然：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顺便把围脖还给你。】
　　【陆远宁：我只有晚上有空，你要不来医院找我吧，我有免费的体检卷，正好检查下你的身体状况。】
　　【陆远宁：免费的，不用就要浪费了。】
　　李淡然身体好得很，没病没灾，他只有出海时才去做必要的身体检查。不过既然陆远宁说了，他是不会说出拒绝他的话的。
　　【李然：那我现在过去可以吗？顺便请你吃个饭。】
　　【陆远宁：可以，今天周五，人不多，会更方便点。】
　　李淡然收拾好陆远宁的围脖装进一个手提袋里，他已经让酒店干洗过了，今天正好还给陆远宁。临出门前，他又顺手提了阿叔寄来的特产鱼干，他早就答应要分一些给陆远宁的，都放了三四天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陆远宁还没有下班，但已经没有病人了。
　　他敲门进去问:“我是不是来早了？”
　　“没有。”陆远宁接过李淡然递过来的围脖，撇了眼他脖子里的围脖，红白相间的条纹特别抢眼，十分扎眼。
　　他问：“你的围脖谁给你买的。”
　　李淡然取下围脖，顺手挂在了陆远宁值班室的衣架上，他把鱼干放在门后，回答说：“欣然，他知道我怕冷。阿叔寄来的鱼干，记得带回家，吃的时候放上葱姜蒸一下，蒸20分钟左右出锅放点酱油就行，有功夫的话浇上热油更好。
　　陆远宁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只是说：“嗯，好的，但是围脖好像不太适合你。”
　　“嗯？”李淡然也不知道什么款式适合自己，他就问陆远宁：“怎么了，哪儿不适合？”
　　陆远宁说：“显得你黑。”
　　听完陆远宁的回答，李淡然嘴角挂起了一抹浅笑，近十年的风吹日晒，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外貌了。
　　听陆远宁说自己黑，李淡然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在火车站乞讨时，很多人夸他长得好看，虽然不太白，但是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长大肯定不会太丑。为此，李欣然和他生过很多次气，因为李欣然觉得自己才是长得最好看的小朋友，但是那里的小孩子都叫他小猴子，却都喜欢和李淡然玩。
　　这都是往事了，难得说自己记性不好的李淡然还想了起来。
　　见李淡然只是微笑，也不说话，陆远宁又说：“你并不黑。”
　　李淡然确实不黑，但也不白，他本来就是小麦肤色，别人是越晒越黑，可李淡然是越晒越红，修复能力极强。
　　在男人的世界里，人有两种肤色，黑和白。可李淡然在更高的境界中，他坚信身为黄种人的自己肤色是黄色的，所以他也认为自己不黑。
　　医院的暖气开的很足，刚到不久李淡然就觉得自己浑身出了层薄汗。他脱下羽绒服，又随手挂在了衣架上，陆远宁的衣服也挂在上面。李淡然挂好衣服，轻手轻脚的坐在陆远宁的对面，此时，陆远宁穿着白大褂，对着电脑敲打个不停。
　　突然，值班室的门被从外打开，进来了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女人，他看见李淡然的时候眼神透露着吃惊，她问陆远宁说道：“陆医生，这是不是我们上次聚餐时见着的你的那个朋友?”
　　陆远宁暂停做医学记录，回答说：“嗯，你们见过面的。”
　　听到陆远宁说自己和刚刚进门的女医生见过，李淡然又打量了她两眼，这才想起来这个女医生就是一周前给自己开门的那位女士。
　　女医生显然也认出了李淡然，开玩笑的说道：“还真的是那个帅哥啊，你好，我叫黎雅，是陆医生的同事。”
　　话落，黎雅向李淡然伸出了右手，李淡然礼貌性的握了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李然，今天是来麻烦你的同事的。”
　　“哈哈，你好幽默。”黎雅在陆远宁身后的柜子里查找文件，“陆医生正忙着呢，你想要怎么麻烦他，我和陆医生是同学，我们学的都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他会的我都会，正好我闲着，我帮他做呗。”
　　李淡然看了眼陆远宁，陆远宁还在打字，他没有接黎医生的话，表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麻烦您了，我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做，等他一下就好了。”
　　黎雅可能也就随口一提，听李淡然这么说倒也不失落，她拿着找到的文件靠在柜子上，上上下下打量了李淡然一番。
　　随后，她兴致勃勃的问李淡然道：“我没有恶意的问一下啊李然，你过去有没有做过捕鱼工作？或者下海捕过鱼？”
　　闻言，陆远宁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淡然，他似乎对黎雅的话很感兴趣。
　　听完黎雅的话，李淡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捕鱼”两字写到了脸上，自己难道看上去就像一个捕鱼的，虽然他就是一个捕鱼的渔夫。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李淡然回问黎雅道：“嗯，现在也还在捕鱼，黎医生怎么猜到的？”
　　黎雅兴奋地翻动着手机，她打开网页一番折腾搜索，划出了几张照片指给李淡然看：“你看，你看，这是不是你。”
　　李淡然只看了一张照片就沉默了，那确实是自己，不过是好多年前的自己了。
　　黑夜里，一束暖橙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身着黑色连衣胶体裤，上身穿了件蓝色格子衫，头上戴了顶烂大街的黑色鸭舌帽。
　　照片上的李淡然，唇红齿白，刘海胡乱飞动着，他双手扶住渔船栏杆，忧郁的双眼正在茫然地注视着海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大事情的发生。
　　照片上的他眼神很温柔、很平静，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样子。
　　李淡然又随着黎医生的翻动看了几张照片，全是他，不同角度的他。看着服装应该是自己刚出海时的照片，不过是谁拍的照片他也不太清楚。那时候他刚刚出海，经验不足，面对未知的大海他其实是深感恐惧的，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看完照片，李淡然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应该是我七八年前的照片了，我都不记得是谁拍的了。黎医生，你在哪里看到的照片？”
　　“啊，不会吧。”听完李淡然的话，黎雅有点吃惊，“这些照片好几年前就在贴吧上火了，你不知道吗？”
　　“当时你在论坛上很火的，很多小姑娘都喜欢你。”
　　李淡然摇摇头没有说话，那时候他穷的叮当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手机、电脑。
　　坐在一旁的陆远宁听到两人的交谈问道：“什么照片？可以给我看下吗？”
　　黎雅把手机递给陆远宁：“陆医生你也不玩贴吧？”
　　陆远宁看了一眼照片就把手机还给了黎雅，问李淡然：“你十几岁的照片。”
　　“十九岁吧”李淡然是十九岁开始出海的。
　　陆远宁不再多言，他依旧低头打着字，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黎雅收起手机，对李淡然说：“可惜了，当时你要是玩贴吧或者被人扒了出来，说不定还能小红一场呢。”
　　李淡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淡淡的笑着。如果他被当时的网友扒了个精光，就不会有人喜欢他了。
　　十九岁那年，李欣然、周蔚然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在那个物价满天飞涨的年代，李淡然不得不结束在酒吧混日子的工作，他跟着几个前辈出了海。渔船上，他年龄最小，经验又不足，还好船上的工人、前辈也很照顾他。
　　可是，刚出海的时候李淡然还是感到很害怕，在陆上的时候他时不时听说谁家的男人出了海淹死了，他也很害怕自己回不来了，倒不是很怕死，只是家里还有两个弟弟等着他回家呢。
　　还好，每次出海他都平安回来了，自己又见到了蔚然、欣然他们。
　　黎雅也没多做停留，拿了几分想要的病例，就出了值班室，临走前她还和李淡然道了别，说下次他来的话要请他吃饭。
　　黎雅一出门，陆远宁就停下了打字，他像方才黎雅哪般，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李淡然。李淡然每次被他看久了就会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他发现了，这次也不例外，他打趣说，“你报告写完了吗就偷闲？”
　　“没有。”
　　但是陆远宁并没有继续写报告的打算，他甚至变得烦躁起来，随手解了两颗衬衫上的扣子。
　　“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你现在是叫李然？”
　　“嗯，我在福利学校时，给我办理户籍的叔叔说‘淡’这个字寓意虽然好，但是左边为水，右边为火，水火不容，怕我压不住名字，我想了想，就把‘淡’隐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陆远宁的脸色一沉。
　　“我喜欢李淡然，不喜欢‘李然’这个名字。”
　　听陆远宁难得孩子般讨论自己喜欢不喜欢某个东西，李淡然倍感轻松。
　　墙上挂着的走表显示已经十二点五分了，李淡然转移话题说道：“那要去吃饭吗？我请你。”
　　“不要。”说完，陆远宁又问：“你饿了？”
　　渔船上饥一顿、饱一顿，李淡然早就忘了“饿”是什么感觉，“没有啊。”
　　陆远宁却脱下了白大褂，起身说道：“还是去吃饭吧，我饿了。”
　　李淡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到底是谁饿了。不过他还是跟着陆远宁老老实实穿上了衣服，跟着他去打了一个卡，然后去了医院食堂。
　　李淡然要了一份素面，陆远宁只点了一份白粥，两个人简单吃了一顿八块钱的午饭，陆远宁还没有让李淡然请客。
　　李淡然云里雾里一脸茫然地吃着面，盯着陆远宁喝粥发呆。
　　陆远宁吃饭的速度很慢，即使只是喝着白粥也要咀嚼几下。
　　跟小时候吃饭的习惯一模一样，猫儿吃食一般，李淡然如是想。
　　李淡然吃的漫不经心，他挑着面条一根、两根吃着，等到陆远宁吃完了粥，李淡然的面却还剩下大半没动。
　　陆远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胃口吗？”
　　李淡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不是啊。”
　　“你紧张什么？”陆远宁问他。
　　李淡然也问自己紧张什么，陆远宁又不会吃了自己，他极度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没有啊，我吃面呢。”
　　说话，他张嘴吃了一大口面。
　　“淡然。”
　　陆远宁叫他
　　李淡然低头吃着面，却迟迟等不来陆远宁说话，于是他抬头问道：“怎么了。”
　　陆远宁垂下眼皮看向李淡然，神色里透露出一丝疲惫不安，他又望了眼李淡然左眼的伤疤，轻声叹气说道：“一定要走吗，留在晏城不好吗？”
　　李淡然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关于能否留在晏城的问题他已经和欣然他们探讨过了，答案是不能，他实在找不到留在晏城的理由，他傍身的生存技巧就是捕鱼，他必须回到他的海面去。
　　晏城，必定精彩，但他生活的泉城偏僻县城也别有风味。
　　“要离开的。”李淡然去意已决，也不打算和陆远宁绕弯子，“我回到海城做我的冲浪王子会更自在，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好。”
　　“冲浪王子？”陆远宁的语气有点惊讶，他一时没有接话，沉默了下，他还在努力挽留对方，“就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陆远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可李淡然就在这里面听出了几份挽留和不舍，嘴快过脑子，他神经质的来了一句；“不能啊，就像十几年前，不能留下来啊。”
　　李淡然苦笑，他很快从陆远宁不太丰富的表情中捕捉到几丝失落，为什么每次看到陆远宁伤心自己会这么难过呢，像一根遇刺卡在喉间咳不出来，让人觉得憋屈。
　　“十几年前你不该丢下我自己走的。”
　　陆远宁的语气不再没有丝毫感情，反而多了些许埋怨，他盯着李淡然左眼的伤疤，目不转睛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该丢下我的。”
　　李淡然一开始听到陆远宁说自己抛下他时，就觉得陆远宁搞混了自己的人物立场。他，李淡然是绑架犯的小跟班、从犯，而陆远宁是他们的猎物、他们的人质，是他们犯下的不可原谅的错误，李淡然有什么资格带走他呢？而且明明两人分别后，陆远宁回倒家，他能生活得更好，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就是李淡然丢下他不管了呢？
　　李淡然想，自己这怎么也算是临阵倒戈、配合警方解救人质吧？
　　李淡然叹了口气，不忍抬头直视陆远宁。
　　最后，还是李淡然心软了下，他伸手拍了拍陆远宁的肩膀说：“我没有丢下你，我只是没有资格把你留下来。你有自己的父母，又那么聪明，你该回到他们身边的……”
　　“不是。”陆远宁难得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反握住李淡然的手压在桌面上，坚定地说，“你以前没有资格把我留下来，现在有了。”
　　李淡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怎么就要资格把陆远宁留下来了？还有，不是陆远宁在挽留他留在晏城吗？怎么变成他留陆远宁了？留在那儿？李淡然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好在陆远宁没有再去握，李淡然紧张的搓着手：“你想去渔村玩玩吗？”
　　他并没有很诚心地邀请陆远宁去家里玩，因为他知道陆远宁职业特殊，长时间的请假相比是没有的。
　　“好啊。”谁知陆远宁一口答应：“你定的什么时候的票？火车票？高铁票？还是飞机票。”
　　李淡然哑然：“你不工作了?”
　　“可以把年假用了，实在不行就辞了。”
　　陆远宁直截了当地说，没有丝毫犹豫。
　　头疼，李淡然就差被他气吐血了，读了数年的医学生才上岗没几天就把辞职挂在嘴边，浪费国家教育资源，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可李淡然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按照陆远宁的性格，今天李淡然依了他，明天他就敢把工作辞了，和医生这个职业划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陆远宁。”李淡然叫他名字。
　　陆远宁望着他：“嗯。”
　　李淡然笑了笑：“真拿你没办法，晚点走也行，反正也在禁捕期。”
　　陆远宁依旧绷着脸：“过了禁捕期不还是要走。”
　　果然没办法糊弄陆远宁，李淡然抿着嘴，一脸无奈。
　　“别卖萌，没用。”陆远宁无情的说道。
　　又说他卖萌，李淡然暗暗喊屈，自己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肩宽体阔，怎么都和卖萌扯不上关系吧。
　　李淡然单手托腮，十分无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总管着我不是。。”
　　“是啊，我不能管你。”
　　陆远宁语气明显平缓下来，他伸手拉过李淡然的碗给他搅面，“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要去送你。”
　　李淡然连忙点点头，想着这事儿终于翻篇了。
　　陆远宁再坚持一会，李淡然相信自己会心软留下来的，这种迹象已经在李欣然、周蔚然那里得到了初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