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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冬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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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考试月不声不响到来。由于课程早已修完,也没有需要补考的,时宁只去郭教授那里提交了毕业设计,又聊了聊论文答辩的事。走出办公室,站在连廊处俯视学校,才惊觉大学生活已接近尾声。
自他夺金以来,和郭教授见面的机会越发的少。就连预选导师这样的事也是通过邮件来沟通的,郭教授听说他选了刚入职的文森特,并不觉得意外。之前有次和王校长一起去首都出差,遇到热情的接待方,又是唱歌又是劝酒,直到深更半夜半夜才把喝的半醉的他们送回宾馆。
席间郭教授去卫生间吐过,比校长稍微清醒点,也就理所当然的承担了照顾义务。喝大的王校长一改往日温文尔雅,躺在床上,仍然满嘴跑火车。还把递到手中的蜂蜜水当酒,眼皮子都没抬就一仰
“您慢点,别呛着。”郭教授看这种情况,拿出手机,想找个救兵一起把领导送到医院。
“喝酒就要爽快!小郭啊,你还是不懂,在高校里混,搞好各路关系比写论文上课重要多了。你要让人家买你的帐,你就得先让人痛快了。刚才也看到,咱们要和我那帮老同学搞校企合作,今儿个晚上必须好好表现。来,继续!”说着抢下手机,又把玻璃杯塞回郭教授手里。
面对神智不清的醉汉,郭教授只能无奈应和。泡了壶酒店赠送的正山小种,边听老领导不着四六的满口胡言。一下子聊到自家光宗耀祖的外甥,没说两句,又抱怨起更年期的老婆不解风情,在家稍不如意,就把他赶到客厅去睡。聊着聊着,又提起校董会里的派系纷争。
“我在这个位置上,别人看着风光,手里管着一整座大学。唉,这都是表象,不当家的人不懂啊。上要应付教育部门各种检查,下得被就业率和学术项目追着跑,还有纪律作风委员会的人盯着,想想头皮都发麻。”
郭教授心里觉得好笑,领导们说起工作,各个满腹牢骚,可一旦有升迁的机会,又争赶着削尖脑袋向上爬。
沉默中,王校长推了身边人一把,“不相信,好啊,开年给你个教研室主任当?”
“算了吧。”郭教授连忙推辞,表示同事们各个都是聪明人,自己没能耐管住。还是上课带学生比较好,至少环境单纯,心不累。
“学生就简单了?亏你进高校这么多年,居然还这么想。”老领导发出啧啧声,“不说别的,你手上之前那个姓朱的,不就被开除出校了。”
“朱势违反法律和校规,为保研不择手段陷害同学,才落得这个下场。”郭教授本不愿提起这茬事,昔日看着长大的孩子还在海外重读大学,在酒精的作用下,想起来也不免心生恻隐,“唉。另一个也算杀出来的黑马,在校几年不声不响,出手就是星曜杯金奖。”
王校长歪着脖子坐在床上,脸上写满讽刺,“千里马都需要伯乐的。你觉得人家低调,背景说出来吓死人。别说你,就算我也得让他三分。话说那孩子长得确实好,在外吃的开也是应该的。”
早先学术委员会调查的时候,郭教授也看过时宁的档案。出身四五线城镇,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经济条件比艺术学院绝大多数学生要差。后来知道时宁在给设计公司兼职,郭教授也尽量采用远程方式指导论文,避免耗费太多时间。
“时宁家境挺普通的,听说从大一就开始勤工俭学。当然,现在有了名气,肯定会越来越好。”
郭教授苍白无力的辩解激起了王校长的胜负欲。他摇晃着站起身,扶着椅背,语重心长地教导着。
“那个姓时的,背靠咱们学校最大的赞助方,引进文森特教授也是他牵的线。这种背景当然不会写在档案里。你说朱势仗着自己爹妈在学校的关系,要跟这号人抢保送名额,是不是不自量力?”
王校长虽然醉,还保持着基本素养,没直接说出周天域的名字来。时宁身穿周天域的睡衣,区区皮肉伤就让自家外甥登门看诊,关系不言自明。只是不知道周天域的态度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如果时宁真能成和周家继承人走入婚姻,接下来的三年,作为校长肯定要在荣誉上有所表示。王校长心中盘算着,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华国无人不知天寰集团的实力,时宁看着低调谦和,背景竟恐怖如斯。郭教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细想下去,当时学术委员会几乎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处理了朱势,真的出于完全中立的态度吗?还有保送名额本身,听领导所言,愈发有内定的意思。
无论如何,保研程序没有问题,名单公示后也再无非议。至于时宁,不管单纯还是心机,自己都得尽指导老师的义务。今后就再说吧,毕竟有文森特先生的知道,定会在专业上如虎添翼。
时宁在走廊上吹了半天风,感觉有人在身后咳嗽,方才回头。许久未见,庞侃剃了个光头,人也吃胖了。怀里抱着一大摞书,冲自己咧嘴笑着。
“走吧。”时宁瞟一眼昔日室友,“这是在准备补考?”
庞侃点头,说无论怎么样,毕业证得拿到。冬日的校园北风凛冽,两人一前一后穿行着,不时有嬉笑打闹的学弟学妹从身边经过。
不知不觉,曾经亲密无间的室友也变得生疏客套。庞侃打量着时宁考究地衣着,问怎么有时间回学校来。
“交毕业设计,再去学生处办点事。”时宁摸了摸口袋里的护照,抿着嘴笑起来。
最近网上有传言,因颜值圈粉无数的设计师时宁将进军娱乐圈。随之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的黑料。庞侃今日见到时宁,觉得人更瘦也更沉默了,周身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办完事已经接近中午。时宁刚迈出校门,就看到一辆外地牌照的雪白奥迪等在门口。驾驶座打开,汤遥知从车上下来,冲他招了招手。
“前阵拍了几个大品牌的广告,想着犒劳下自己。”汤遥知拍了拍车门,“怎么样,还行吧。落地才几个月的二手车,算我捡了漏。”
时宁颔首上车。汤遥知说最近很闲,正好自驾着到处玩。
“没有故意堵我?”
“哎呀,昨天玩到隔壁市,就想着今天来学校碰碰运气。”车里放着劲爆的摇滚乐,主人也随之摇头晃脑,“还真把你捡上了。”
时宁表示运气不错,等这次回学校办完事,准备出国散个心。汤遥知瞬间兴奋起来,忙问他去哪。
除了文森特推荐的荷兰,时宁也并没最终定下行程。汤遥知又问有没有同行者,时宁摇头,表示机票由星曜杯组委会提供,只供获奖者本人。
汤遥知忙说自己正闲,不介意的话,可以做旅游搭子兼摄影师。时宁坦言八字还没有一撇,行程都没定下来,怕耽误了老同学的时间。
“我最近真挺闲的。”汤遥知握着方向盘,满脸笑意,“先跟你在欧洲玩着,临时有工作再飞回来,也就一张机票的事。”
时宁未置可否。自从周天域求婚,他虽然拒绝,内心却已经把对方当作丈夫。就算和汤遥知关系清白,如果一起旅游的话,他想征求周天域的意见。
汤遥知的出现让时宁想起昔日的厂矿区,由于烧煤,冬日的街道总是灰蒙蒙的。经济紧张的人们裹着笨重的棉衣,缩手缩脚地快速走过,他们曾经也是其中一员。时宁揉揉眼睛,脑海中画面定格在满是残雪的操场上,总能看见身穿单衣和跑鞋,哈着白气狂奔的运动健儿。
学校的画室正好位于操场旁教学楼顶层的角落。画室没有装暖气,冬天冷的像冰窖。灵感枯竭时,时宁就裹着件早已洗的不暖和的旧棉衣,把脸贴在窗户边往外看。只记得天空总是昏暗低沉,又黄又灰,像周五下午大扫除洗过拖把的水渍。
“想什么呢?”汤遥知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时宁才如梦初醒地下了车。
“不好意思,走神了。”
“问你好几遍吃什么,也不回答,那就陪我随便吃点呗。”汤遥知指了指不远处飘着香味的港式火锅店,“天冷,就得吃点热乎的。”
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服务员小姐姐看见两个帅哥走进来,脸上立刻飞起红云。眨眼工夫,桌上就摆满了新鲜的牛肉和海鲜,还有几盘冒着热气的糕点。
“炸物和甜品交给你。”汤遥知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高领紧身的大牌毛衣,“我可得时刻保持上镜状态。”
时宁把洒满软糯红豆的双皮奶送入嘴里。鲜嫩柔滑,入口即化,一扫方才回忆中的阴霾。面前的牛骨浓汤翻腾着升起袅袅热气,他眯着眼,夹起一块鱼肉放进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