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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血海仇深 ...

  •   再睁开眼,是温暖的锦被和项脊轩的抚摸。

      “刚刚忘记把你擦干了吗。”

      项脊轩拿着条布葛巾,把简繁之的头包裹起来,跟小狗道歉:“对不起,肯定很冷吧。”

      项脊轩总用那种漠然冷淡的眼神看过来,叫它凡凡,卓荦的抚摸技巧才能显出他的温柔。

      小狗眯着眼扑到项脊轩怀中,他便轻轻抱着它一起睡觉。

      诡谲怪诞的事情就像一位心直口快的妇人,食指指着你就连珠炮似地吐出一大堆荒谬离奇的传闻。

      项脊轩茫然地追逐那名玄衣男子,不明白为何同样的情景会再次上演,只是条件反射般追了上去,因为有了经验而轻而易举地把那人压在身下,使其无法动弹。

      简繁之走到旁边等待药粉散去,只见玄衣男子的面罩被项脊轩一把扯掉,露出一张让他久久无法回神的脸。

      “为什么…会是你?”

      项脊轩何曾露出过这副动摇的神情呢。

      他瞳仁颤抖,剑锋在反复犹豫下最终决绝,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凄然。

      被压在身下的人冲他笑,似乎怕下一秒就勾不起唇角了,急忙忙弯起那对上弦月般的眼睛,狡黠可爱。

      然而昆仑剑在下一秒便洞穿了他的胸膛,让他在未来得及伸冤之时就永远失去了昭雪的机会。

      小狗围在尸首旁边叫个不停,看到那人头上显现的魔纹,原来是只魅妖。

      项脊轩把小狗抱在怀中,他没有哭,却把脸埋在它的柔软里,埋了很久,很久。

      这场变故甚至让向来以勤奋著称的项脊轩放弃了对练,一个人在房中静思。

      小狗没有跟别的宠物一样被关在门外,它趴在地,毛茸茸的脑袋搭在爪子上,掀起重重的眼皮,蔫巴巴地看着他的主人,希望他的无精打采成为自己的无精打采。

      项脊轩还是那冷冰冰的模样,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里如何熔化了。

      小狗蹭他的脚踝,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声:“怎么办?”

      他应该很无助吧,既不知道这是哪里,算不算机渊,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去哪里,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时间不会因任何人的困顿而停止,比起无尽的黑夜,他更害怕白天。

      项脊轩又一次把身下人的心脏捅穿,动作一次比一次狠戾,仿佛怕自己会手下留情一样,在找到那个人的一刻,马上杀死他。

      简繁之疑问,他们有什么过节?竟让这个人连句话也说不出。

      这样的场景反复上演了几百次,项脊轩终于厌倦了。

      或许是勇气已经散尽,恐惧无边,他收了剑。

      简直…就像心魔劫一样……

      难道他要在机渊渡过心魔劫吗?太偌阵里也可以?虽说消除劫难后能感到劫中虚诞,但深陷其中的人难免会不辨真假,直到迷失,丧去七魂六魄……

      但愿你无恙。

      项脊轩压着身下的人,昆仑剑丧失气力,留了他一条命。

      “橘糖,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那个人仍然是那样对他笑着,眷恋地看着他。

      项脊轩把橘糖的黑袍脱下,摸遍他全身上下也没找到他偷了什么东西。

      他唯一拢在袖中的,就是一包防身的药粉和一块昆仑山弟子的玉牌,那上面赫然写着项脊轩的名字。

      “我只是想看你一眼。”
      趁着夜色看一眼而已。

      但你却毫无征兆地追来,一直追到天亮。

      橘糖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因为项脊轩正用一种冷得伤人的目光剜走他因抚摸而显形的角和尾巴。

      小狗瞄了一眼自己卷翘被毛的尾巴,觉得橘糖细长且光滑的尾巴有一种魔力…让它想咬一口……

      小狗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气鼓鼓地瞪着橘糖,这只听起来很好吃的魅妖。

      橘糖无意识地用尾巴末端三角形状的肉贴在项脊轩脊背,这是魅妖间玩乐的方式。

      项脊轩一把抓住它的尾巴,冷声道:“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橘糖的牙齿比犬牙还尖,被项脊轩狠狠按住下半张脸,闷哼出声。

      “我会杀了你。”

      橘糖闭上双眼,少年模样纯洁清澈,任人宰割,随便你刀、剐。

      他的尾巴失落地垂到地上,垂落在小狗眼前。

      不知僵持了多久,项脊轩放开了橘糖,他要带他回昆仑山,看这该死的幻境般的现实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走时还不忘转回身抱走他不爱动的小狗。

      橘糖不安地问:“你要把我送到砥守阁吗?我怕那里…听说那里关的都是穷凶恶极的妖魔,你不要送我去那里好不好?”

      项脊轩冷漠地拽着他,拉得他一个踉跄。

      “把你的角和尾巴收起来。”

      橘糖尝试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人身。

      简繁之发觉随着他们走进昆仑,身后跟循的声音便愈是破碎,似乎有什么正在被颠覆。

      山门子弟看着敬爱的项脊轩拽这个人回来,竟都没有作出反应。

      只有项凡予走过来,挡在项脊轩面前:“不要这样对他。”

      项脊轩蹙眉:“你忘记了吗?你忘记项家上上下下千余口人被妖怪灭门的惨状了吗?你不愿担的责任我替你担着,可你怎能倒戈向着魔族?”

      橘糖被推倒在地上,无措地抬头看项脊轩拔刀与项凡予相向,项凡予摇头笑了,也把剑出鞘。

      “你还是没能走出来。”

      “我若是走得出来,便不会在这里见到你!”

      昆仑剑擦出一串火花,跳跃到项凡予身上,点着了他的发,被他毫不犹豫斩断。

      “阿兄,你只是不愿承认。”

      项凡予闪到项脊轩身后,头一次露出认真的模样,身形反而朦胧而扭曲起来,像被边缘化一样。

      双剑交锋不分上下,项脊轩手臂青筋乍现,腕稍回带偏身,风姿利落一举打落项凡予的剑。

      而项凡予并不因此放弃,赤手空拳战昆仑剑的英气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掌根横劈下压,排山倒海之势使项脊轩退开。

      项凡予不屑捡起他的佩剑,抬腿踢偏将要划到身上的昆仑剑,借力腾空,重重击打项脊轩脖颈,他眼前即刻乱花如麻。

      橘糖不忍见证兄弟刀剑相向,想起身阻止。

      简繁之马上跑过来跳起,用前爪推他的锁骨,又给他按在地上。

      魅妖在魔族中也算中上等魔物,但这只魅妖怎么这么弱?

      橘糖锁骨之下瘦得凸出的横骨,和纤细如树枝的手腕,都描绘了他的羸弱。

      再回头时胜负已分,项凡予居然手无寸铁击败了项脊轩。昆仑剑躺在不远处喘息,和项凡予被打飞的剑一起。

      空中骤然出现一道裂痕,如那夜晚简繁之斩缘剑划破的一样,在眼前延伸开来。

      项脊轩蹙额,露出有些脆弱的模样:“活着的人不该是我。”

      空间似乎在随着他们的情绪崩裂,数道红痕现于天,要割破这苍穹,流泻天道或黑或红的脓液。

      橘糖见小狗要被裂缝夹住,赶忙伸手把它抱到怀中,惊恐地目视一片红瞬间把他们吞吃、淹没。

      窒息的感觉…耳边…水声…喉中好苦……缠绕在腰间的,是什么?

      简繁之伸手拽住了那条东西,它颤起来,却不肯放开,奋力向上游着把简繁之拉上了岸。

      橘糖在岸边不住咳嗽,竟吐出一条鱼来,一边抚摸着发红的尾巴,一边回头看自己好不容易救上来的人。

      ……人?

      这么小个人…不…这么大个狗,怎么不见了?

      风雨如晦,雷鸣阵阵。

      简繁之猛然坐起,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拢紧衣衫,鞋都没有穿就扑到一个人怀中。

      “轩儿,作噩梦了?”

      小项脊轩不抬头,只是抱着母亲,什么也没说。

      母亲蹲下身抚摸他的头,简繁之觉得就像项脊轩抚摸那只狗一样。

      “你是长兄,怎可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我们是海边长大的项家人,必须什么也不畏惧,你将来可是要做少当家的,再这样就要被你弟弟替了,知道吗?”

      项脊轩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没哭。”

      简繁之看见,项凡予正躲在廊柱后,也打着赤脚衣衫不整,听着这些话,踟蹰不敢上前。

      母亲好不容易哄得项脊轩回去睡觉,转身看到还有一个,不免有些疲惫,只拍了拍他让他也回去睡。

      项凡予站在长兄屋前久久没有离去,他知道哥哥一定会来找他。

      不出所料,项脊轩抱着他的布枕,小心翼翼地走出门,看见弟弟时清眸一亮,扑过去抱他。

      项凡予有些呆呆地愣了许久。

      小脊轩让他坐在自己榻上,蹲下仔仔细细擦干净他沾了泥泞的脚丫:“之之,你也梦到了吗。我好害怕啊。”

      小凡予伸手抚摸他的发丝:“娘亲没有安慰你吗?不怕不怕……”

      两个人缩进被子里,时常一聊就是一晚上,那些幸福的碎片,项脊轩常常能在项凡予的话里找到。

      可意外总是如梦般降临,项家人从没有想过百年大业会以这种结局收场,怒发冲天的海妖夺去了父辈的心跳,还要带着族人上岸对他们赶尽杀绝。

      项脊轩从没有见过那般可怖的景象:尸如土山,血流成河,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是滚落在脚底下,就是漂浮在海上,眼睛一直盯着他,嘴巴张得好大好大,叫他快跑。

      可他应该跑去哪里?

      双腿颤抖的时候如何保持镇静,没人教过他。他们只教他从商,只叹他身上一点铜臭味也无,没有做买卖的才能,临近危难的时候,却无一不是想让他活着。

      项凡予拽着走不动路的兄长,不会用剑的他用父亲遗赠的佩剑,生生斩出一条活路。

      在海妖一口咬上项凡予半边脖颈之时,他只是笑着推开他。

      “哥哥,你要活着。”

      能互相安慰的兄弟总得有一个牺牲,就像父亲上了那艘船,便再也没能回头一样。

      项脊轩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弟弟。

      唯独那句活着,化为对妖魔的血海深仇,一直支撑着他,走完这条不属于他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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