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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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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还好吗?怎么没见你给我发消息了?”
“我挺好的呀......”
“在做什么?”
“工作呀,你知道的,我刚面上了补习老师的职位,当一个教经济的大学老师,现在还在摸索阶段。”
“哦,那就好。”
“嗯.....”
“没有碰到什么困难吗?”
“没有。”
当真?
假的。
回答的那人心中浮沉,好像换了个话题,又好像在推翻前面自己的话。
他说:“我其实这几个月.....除了在工作,也有尝试着将之前写的作品发去出版社,希望能够被出版,但......”
啊,他们是在打电话——没见着面,隔着一个太平洋,无法得知说话的那人红了眼眶,捏住电话的右手在发抖。
没关系,只要喉咙没被堵住就好。
“但是?”电话另一端的人催问。
他答不上来。
那人便了然:“没过稿是吗?”
“我是不是.....很没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如愿以偿呢?”
“只是时机没到,我觉得你是有实力的,再等一等,会有喜欢你的人的。”
“你这话我两年前就听过了,”那人便干笑,“当时我印象很深,因为真的被安抚了,但是.....”他叹一口气,“会不会我压根儿不适合写作,或者就没有这个天赋,上限在这儿,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功?”
好羡慕,好嫉妒淮子懿。
轻轻松松就能写出好文章。
他是真的有才华。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记恨他。
淮枝——这人揭穿自己的身份,心里憋的难受,快要承受不住了,无从道出——通话那边的是万文宣,断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苦闷。
但藏不住啊藏不住,万文宣还是知道了。
对方陪伴着他,回应着他,后来还是分手,淮枝决定的,他想自己真是个不会感恩的,罪上加罪。
活该会得一个妄想症,失去了一份工作。
*
下午,客厅里,他和万文宣坐在沙发上。
看着对方手里的书,轻声问:“为什么会把它借出来?”
“想要留住它吧。”
“即便你根本看不下去,也读不懂他?”
“嗯。懂不懂的取决于我,和这本书、或者作者没关系。”
万文宣轻描淡写地,断了淮枝想要检讨自己的心。
*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晚上,天黑了都没离开。
万文宣把电脑拿出来,处理着工作,戴上耳机开视频会议。淮枝吃了药有点困,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万文宣还在工作,淮枝一时也不想离开,便拿过被放在茶几上的书,读了起来。
两年前写的书了,现在看,作者在挑刺儿——
这句不通顺,这两句应该再加一个衔接词,看起来不太通顺,还有这句,把人名加上逻辑会更清晰。淮枝看着,又生羞耻。不知道有没有脸红,应该是没有,因为他家有一盏灯是荔枝色的,遮住所有不自然。
淮枝放下书,忽然起身走进房间。
正在开会的万文宣抬眸分了个眼神过去,没出声。
很快淮枝也出来了,捧着个电脑。
他想自己短期内肯定无法工作,别祸害别人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创作吧。
随便写写,当作是在自救。
真希望不会是徒劳无功。
可这四个字,要怎么验证呢?
怎么才算是有意义?
淮枝当真爱胡思乱想,在电脑前迟疑许久,打开一个自己快半年没进去的论坛。
是他先前发表作品的地方,冷冷清清,好像是在回顾自己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一次直面自己是个做不成事的废物。
而一进去,就看到用户749274的消息提醒。
淮枝的脸色阴沉了。
“我好了,要出去吃吗?”对面,万文宣合上电脑,不合时宜地看过来。
淮枝来不及收敛表情,慌了一瞬,仓促下说了个“好”字。
于是大意失荆州——有人要和前男友一起去吃饭了。
“想去哪?”万文宣背对他在锁门。
“不知道.......都行。”
好像以前和对方在一起时也这样说话,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万文宣和他走出去,锁好门,转过身来,“去市中心逛逛?那边新开了几家餐厅。”
“好。”
淮枝和他走向走廊的电梯。
在这期间想到淮子懿,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本能地想拿出手机,要看那讨厌鬼去哪了,注意到旁边站着万文宣,又作罢。
——不是人的问题,是这举措看起来好像自己在担心淮子懿,是绝对不可以的事。
算了。
*
“不能算!”
红土地上有人在哀嚎。
只见他坐在一栋写字楼里,穿着随意,四十多岁,脸上戴着个厚眼镜——啊,刻板印象了,没眼镜,但有肚腩,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踱步,将窗门打开。
“我的祖宗啊,这次签售你真的得过来!我都和别人谈好了,钱也收了,你别不来啊!”
不知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
这人又叫唤:“是是是,不关你的事,但一共也就半天时间,机票我买!好了吧?”
“别别别....别挂!我给你买头等舱?”
“或者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这次真不能推......我都说....喂,喂?!”
似乎电话被挂断了。
谁那么大脾气。
男人转过身,在那一刻冷风呜呼而来,吹开桌上的合同。他看过去,上面一个高达千万的数额瞬间抚平心中躁郁。
“我的祖宗呀......”
于是锲而不舍,又飙一个电话过去。
*
静音,关机,舍不得,怕哥哥联系不到自己,将编辑拉黑。
行云流水的动作,淮子懿找了个家酒馆坐着,想给哥哥发消息,问他今晚吃什么,要不要自己打包。这时,又一个电话打来,不接。
谁啊?
不知道,陌生号码,但显示是国内打来的,大概率是编辑。
这种手段淮子懿见多了,抱着手臂静坐一会儿,忽地福至心灵:“什么都答应我?”
便是低喃着,给编辑发去一个书名。
“有空看看。”
对方立刻打开语音电话:“祖宗,您是何意?”
“别管,看完后和我说感想,要真实。”
“放心,我肯定不敷衍了事。”
“嗯,”淮子懿和编辑认识挺久了,“除了容易见钱眼开,没什么缺点。”
“怎么会,”编辑呵呵笑着,“这文章不长,两个小时后给你答复。”
“好。”犹豫着,淮子懿嘴里又吐出“谢谢”俩字。
不常说,高傲惯了,听起来有他哥的几分别扭。
于是编辑就嗅到不对劲了——浏览着电脑上的文档,心说这肯定不是他家祖宗写的,文风完全不一样。“你认识的人?要我徇私不?”
“怎么徇私?”
“你又要我帮你干什么?”
淮子懿没立即回答,手指敲一下面前酒杯,叮一声的,有一句话尘埃落地:“帮我宣传这个作者,可以的话联系他,和他说你很赏识他的文字。”
*
“吴济,你说我哥哥最在乎什么呢?”
你爸吧,吴济心说。但他又想,喜不喜欢淮枝这事到底是淮家家主一个人的事,对方六十多岁了,在商场上征伐多年,淮子懿能改变这二十几年来的偏见吗?
便改了口:“文学吧,你不是说你哥挺想成为一个作家的,但好几年了,我也没听过他这号人,想来也是......”
怀才不遇这四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淮子懿瞪了。
俩兄弟一样的玻璃心!
吴济说:“你可以帮他一把。”
“我不想,”淮子懿答得很快,“我始终觉得哥哥可以靠自己闯出来,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但他现在不是还没冒出头来,你认识这么多编辑,只是和其中一个说一声,推举你哥的作品,没什么问题吧?”
吴济想,可以的话,谁不想走捷径呢?
人脉人脉,可不就是这样的用处。
淮子懿没说话。
吴济:“我对你哥的了解很少,除了这两样之外,就只剩项......”
好吧,说不得——自动闭嘴了。
*
如今在南半球的一个城市里,淮子懿回想着自己过去和好友的对话。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昏了头,便是向编辑推荐了哥哥。
其实如果是他开口的话,十有八九编辑是会去联系哥哥的。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因为在淮子懿看来,这好像是给淮枝走了后门。
“哥哥不需要我这样做,但是......”
我太想让哥哥痊愈了,应该是心结所致的妄想症吧?那么只要把心结解了,就不会生病。
*
“生病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淮枝和万文宣出现在一个美术馆里,讨论着一个画展的画家生平。
本来说要吃饭的,但淮枝又犯毛病了,万文宣就不该和他这小人待在一起——出门那会儿淮枝觉得自己答应了万文宣出来吃饭,好像又败给了对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棋差一招似的——就是要折磨对方,把对方拉到美术馆,看他最不爱看的画展。
他们一个是阴暗的文艺青年,一个是理智的社会精英。
不般配,非常不般配。
淮枝是爱去画展的,尤其是画家穆夏,喜欢他华丽的风格。
而他上网一查,发现悉尼刚好有他的画展,便买了票,拉着对方过去。
一边看着画,一边偷看身边的万文宣,和对方讨论展品。
哎,不是说万老板最不爱看画展?淮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万文宣挺自洽的,站在一幅画前好像真看入神了,久久不动。
“是在发呆还是真在欣赏?”淮枝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视线停留在万文宣身上,时间长了,这重点也就歪了。
品着万文宣的身材,视线描着他的肩,一路往下,腰、手、臀、腿......
咳,有点道心不稳,闯进迷魂阵了。
淮枝连忙回神——最后把视线停在万文宣的手臂上,忽然记忆就好起来——想到自己今天下午在市中心见到对方,拉着他走进一条小巷,甚至还亲到对方。
.....心神不定。
谁家人出来看画展,却是看的赏客?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时万文宣便转过头来,失神片刻,淮枝发现这人已经离自己有些距离。
“没什么......”他快步走到他身边。
几乎想捉住他的手,却没能如愿,因为万文宣往前走开了。
于是淮枝又心生怨念,阴阳怪气地说:“你什么时候爱看画展了?不是觉得很无聊吗?”
“花钱买票了,当然要认真看。”
“就这样?”
不然呢,万文宣的嘴角一勾,不轻不重地看向淮枝:“你以为我是什么原因?”
淮枝不回答,但隐晦地,和高中一样暗示起来:“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喜欢才会跟过来的。
可惜万文宣坏极了,不接他的话,偏头看着眼前一幅幅漂亮的画,煞有其事地说:“你不是爱看画展的吗?一直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干什么。”
“我......”
真是心中有鬼,说不出来。
万文宣:“这画家画的女性很美,很多都以植物作装饰背景,藤蔓一样环绕着人物。”
“对,他好像画女性的话,会选用植物,画男性的话,动物偏多。”
淮枝说着便看向前方一幅画,里面是一个穿黑衣戴佩剑的卷发男人,头顶一条青龙,不太确定,也很像是蜥蜴。
万文宣也看过去,“色彩搭配得很有意思。”
“我就是喜欢他的色彩选用,明亮,而且人物神态特别淡然。”
淮枝跟在他身边,只肯承认自己现在有一点点兴奋——因为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万文宣讨论画作。
其实他们之前有去过画展吗?
淮枝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万文宣站在一幅画前,凝视里面漂亮的女人,只肯分给他一个眼神,说:“我们怎么会去过呢?房东大人。”
“......”淮枝不说话了,想要说话,却看到对方为一幅画、一个女人驻留——不知怎的心里不舒服,转身走开。
两人分别逛完一个展厅,又在另一个展厅重逢。
四面墙上被投影仪投射出四幅画来,和方才的人物为主不同,这次展品的主题似乎是战争,连带背景音乐也是高昂、凄鸣的。
展厅中间放着一张四方的沙发,淮枝走过去坐下,面向一幅画。
他还是有爱拍照的习惯,拿出手机拍着,又录了像,在移动手机的过程中发现身边坐了个年轻男孩,在画素描。
好厉害.....
画的是个女人,长发披散,垂眉敛目的,神态很温婉。
淮枝惊讶地看着,开始想男孩到底画的是谁。
会是他喜欢的人吗?这样会不会太肤浅了,难道说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
淮枝没再看墙上的画了,饶有兴致地偷看着,直到面前落下一道阴影,万文宣低声说:“走吗?”
“走......”
淮枝说完又举起手机,悄悄拍下男孩放在膝盖上的画,跟在万文宣身后。
“你看到刚才那人了吗?他居然在画画。”
“看到了。”
万文宣淡淡地回。
“画的好好,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画展里画画。”
“你才去过几个画展,”万文宣便笑。
淮枝听着,生气,直视对方,嘴笨。
万文宣真是个没心肝的,又驻留在了一幅画前,没管他。而那画的内容——该死,又是画女人的。
当真是身材姣好,旁边的花尤为明艳,不知是人衬花,还是花衬人。
淮枝心里翻来覆去,好容易和他走出展厅,来到了一个卖纪念品的商店。
他是个抠门鬼,不打算在里面花一分钱,旁边万老板却是个花钱不眨眼的——短短几分钟就拿了四条丝巾、五个杯子和一大叠明信片——上面都印着画家的作品。
就那么喜欢他的画吗?
淮枝口不能言,咬牙切齿,把自己一切异常的反应都归于精神病,是妄想症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
而罪魁祸首万老板对此不闻不问,无辜极了。只拿着自己的东西来到收银台,猝不及防地回头:“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一起结了。”
“不用......”
“你不是喜欢收集明信片吗?去挑几个。”
真强硬,淮枝便好像很不情愿地转身去往放明信片的柜子——心不知怎的扑通几下,觉得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挑好后见到租客站在收银台前在等自己的身影:什么灯啊,光看他背影,都觉得比刚才那些画还要好看。
淮枝忽地又恼火起来,一点都不想去感激对方送自己礼物了,只想到自己先前写的艳鬼故事,在心里道:真是什么名配什么人,万文宣就是只艳鬼。
专勾人心魄,叫人生死。
淮枝把明信片递给收银员。
万文宣说:“我买这些,是要寄给我妈。”
“伯母也知道这个画家?”淮枝吃惊,好久没听他提起伯母了。
“嗯,她和我提过。”
淮枝便后知后觉,怪不得对方会那么认真看这个画展。
两人提着袋子走出美术馆,忽见对方回头:“淮枝,你真喜欢看画展吗?刚才看画,你没有我一半专心。”
“.......你看错了。”
淮枝眼神起了变化,艰难地否认。
万文宣没再追问。
其实两个人一个是伪文青,一个是社会精英。
不般配,不是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