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有道侣以后gl》行江月

23、回去了

　　　　腊月里稀薄的阳光从掩上门扉的格子之间射进来。
　　不够深入，很是迷蒙。

　　行江月看着霍秋玉的半侧脸，霍秋玉背着亮坐着她斜对面，脸上并无笑意，目光下视，清点着那一箱子的珠钗环佩，像是捧着一捧水，小心翼翼的不愿意泼洒出来。
　　行江月心中一时震动，这是还对她有一丝情意吗？

　　她却听到霍秋玉问：“还有一只玉钗呢？”
　　她送过什么，霍秋玉都还记得，霍秋玉也是一点念想给她留了，不禁惨然一笑：“你对我，是一点情分不剩了。”

　　霍秋玉有点纳罕轻声道：“我自认为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不论是谁，被行江月那般折腾了一番，或许也不会比她做的更好了，不过她无需和别人比较，也不必去揣测她人如何应对，随心而行罢了。

　　行江月闻言却是须忽落下泪来，“我倒宁愿你对我，不这般‘仁至义尽’，谁又想要你的自以为是的好？你自顾自的让我忘记，又自作主张的打散合欢花的灵识，其实你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放弃我。”

　　“可笑，我依旧看不开。”

　　本来还在说着霍秋玉做的那些自以为“好的”，却不是她想要的事，说到后面又转到当初，转到她们之间还没有隔着这么些荆棘，荒野和生死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行江月又有多在乎霍秋玉呢？
　　可这话说出来，实在又没有意思。
　　霍秋玉沉默了下来，用手去盘弄那只振翅欲飞的蝶，她还记得当时行江月如何为她挽起青丝，插上这只珠钗，她又看着自己垂下来的灰色的发丝，凡事发生过，必有痕迹。
　　可，她心里对行江月的不信任，又为什么不愿意让行江月知道？
　　是知道说了，会让行江月伤心。
　　她其实并不愿意别人为她伤心，为她难过。
　　这次分别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这般举目相对的机会了，宁愿送给行江月一朵花，而不是用一把利剑插入行江月的心扉。

　　见霍秋玉不说话，行江月也不忍再问。

　　“那时候，确实也有点怨恨你，一点点，不多。”霍秋玉摇摇头笑笑，她终于看向行江月，示意自己所言非虚。

　　不必说的太明白，彼此都知道说的是哪个时候。“我是想对过去告别，彻彻底底，我时常并不快乐也不难过，除了来你这里，来你这里我难得快乐。”

　　这是行江月心心念念要问的，曾经问过的，问霍秋玉那时候没说完，想和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如今霍秋玉说了出来。

　　行江月听着，心里只有怅然。

　　她说，慕卿云那时候伤我太深，我感觉自己是一个不被需要，也不配得到别人全心全意爱意的人，原就是我需要你，想向你分享我这个人，又怎么敢求你只有我一个。

　　求了就能得到吗？
　　越求越是不可得，因为我既然在求，就证明了我没有，正是我从未得到，所以才会去渴求。
　　绝望，又清晰。
　　不如让行江月继续做行江月就好。
　　巫山云雨，只求今朝。

　　行江月闻言，心揪成一团，可她实在又没什么底气，说自己当初如何如何，她的爱意似乎极其微薄，她爱霍秋玉哪里？她头一次询问自己，是爱那份求而不得？
　　她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也自信于自己的魅力，她对所有的和她有过纠缠的人都有一种占有性，且一个也不肯放弃。

　　霍秋玉从开始就看的明白，那霍秋玉如何愿意。

　　突然，有个念头划过脑海，在一瞬间击中了行江月。
　　行江月一时心悸。
　　她爱的是霍秋玉忘记她，她爱霍秋玉的洒脱，爱霍秋玉的决绝，她爱霍秋玉不爱她了。

　　霍秋玉把曾经的自己放了出来。“我也不知那时候来问缘楼找你，是心里的恨更多还是爱更多，或许更多的是恨自己。我知道你来者不拒，可你拒绝了我，用那种很心疼怜惜的眼神看着我，用你的手指安抚我的脊背，轻轻拍着我，我一直觉得只有无目的的爱才是真的，那时候你别无目的。”

　　她说：“谢谢你，行江月。”
　　让她曾经得到过自己想要的爱。
　　“我想忘记的人，从来也不是你。”

　　她和此时此刻的霍秋玉逐渐分开，又合二为一，思维跳跃语无伦次，“她也只是想打散合欢花的意识，因为我不愿你走火入魔，只是她修的是坐忘无我，你被她的剑意迎面刺透……。”
　　“不过，话说回来。”
　　霍秋玉眉眼柔软，站了起来，从背后把行江月抱到怀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慢慢都放了过去，“其实忘记我们，又何尝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然你如何能这般快的打开“风月无边录”第四卷‘风月无情’。”

　　行江月摇头，她在否认什么？
　　为什么霍秋玉会知道这些？

　　霍秋玉把人控制在原处，一片片光鉴照人的镜子倏然浮现，反射的日光将此处照耀，煌煌然如同神龛。

　　行江月瞳孔骤然紧缩，看着镜子里的那一幕幕，那种羞辱和轻贱霍秋玉而唤起的兴奋瞬间袭来，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神思恍惚，情、欲的暗流也在体内涌动，感觉自己渐渐地湿了。

　　霍秋玉轻笑：“你倒是死性不改。”

　　画面逐渐流转，行江月表情慢慢变得痛苦难过起来，她完完整整的承受了霍秋玉当时的痛苦，她变成了镜面中的“霍秋玉”。

　　“你现在应当明白，我们之间，再无转圜可能。”

　　“不。”

　　“我已答应慕卿云，待她回来，就和她在一起。”

　　“求你。”

　　之后很多年，她们都没有再见面。
　　倒也没有谁避开谁，只是总也碰不到。
　　行江月时常听闻霍秋玉的事迹，知道霍秋玉在四处镇魔除鬼，也知道慕卿云一直跟着霍秋玉，或许早已结为道侣在一起了吧，只是没有昭告天下。
　　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又有什么需要昭告天下，宣扬的人人都知道，仿佛做戏一般，一旦成了戏文，又还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霍秋玉去哪里，慕卿云确实就跟到哪里。
　　但，她们其实并没有在一起，霍秋玉很多时候都无视她，心情好想搭理的时候才搭理她一下，更多的时候，霍秋玉都在发呆？不太像是冥想，倒像是和谁在对话一般。

　　慕卿云看着霍秋玉的侧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真的不像是凡人，确实像是“镜月仙子。”
　　凡人不懂修行，统一称呼修真者为仙人，霍秋玉这些年来一直斩鬼除魔，有不少凡人主动为霍秋玉建造庙宇，都称她为“镜月仙子”。

　　“镜月仙子”慕卿云咀嚼这四个字，她现在很难感受到霍秋玉的存在，她慢慢跟不上霍秋玉的步伐，若不是霍秋玉主动等她，她恐怕早已失了霍秋玉的踪迹。
　　这么多年的追寻，追寻的难道是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可她，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师姐。

　　或许是霍秋玉感知到了她的想法，这次没有停下步伐，越行越远，袅袅兮无痕。

　　连一句道别，也没有。

　　慕卿云失魂落魄的回了缥缈峰，除了缥缈峰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行江月？”慕卿云看着眼前的人，有一些不敢相认，“你怎么变成这般样子。”

　　环佩珠钗皆无，只简单将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带扎就了起来，整个人显得严肃沉寂，眉目间再也不见轻浮和艳色。

　　行江月淡淡问：“她呢？”

　　慕卿云苦笑：“不知道。”

　　行江月瞬间怒了，这才得见以往的意气风发来，“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你凭什么不知道？你不是一直跟着她？”

　　慕卿云心中愤慨再也压抑不住，回以怒视，“她早已不是我的师姐了！”

　　“她说她已经答应了你，待你回来，就和你在一起。”行江月怔怔的。
　　原来没有在一起吗？那为何要和她那般说？

　　她恍惚间想起，霍秋玉那时候的话，“不然你如何能这般快的打开“风月无边录”第四卷‘风月无情’。”
　　她总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以为霍秋玉不会再那般温柔的和她说话了，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吗？

　　她成全了她，可她此时此刻才明白。

　　她终于死心。
　　也终于顺利从一个只知道索取的人，在那一瞬间成长为愿意承担责任的人。
　　她主动回去帮娘亲分担门派事务。
　　她主动接过李青念的教导事宜。
　　遇到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不再想着丢给娘亲。
　　她会在想，如果是霍秋玉，霍秋玉会怎么做？
　　她慢慢开始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这些年仿佛活成了霍秋玉的模样，行江月想到这里心头猛然一跳，一瞬不瞬的看着慕卿云的脸，她捕捉到了一种令她接受不了的可能性，突然神叨叨的说了句，“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行江月离开缥缈峰，开始打探霍秋玉行踪，可她依旧是总也追不上。
　　一日，遇到一个小庙，赫然发现是“镜月仙子”的庙宇，行江月走了进去，跪在垂目淡笑的神像面前，“我要见你。”

　　寂静蔓延。

　　“让我见你。”

　　“再见我一次。”

　　一道雾蒙蒙的镜面突兀浮现在行江月面前，行江月毫不犹豫，投身而入。
　　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可她却开口道：“你来晚了，她已经回去了。”

　　“那你是谁？”

　　“孤魂野鬼，不值一提。”

　　“看你一片痴心，倒比那个跟着跟着突然跑了的人强。”说着似乎是有些叹息的模样，“所以这把剑给你，当个念想吧，反正也没人要了。”
　　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在说行江月，还是在说这把被丢下的本命灵剑。

　　行江月伸手接过霍秋玉的本命灵剑，恍然如梦。

　　神像依旧垂目淡笑。

　　“其实我以前，好久以前了，一直想要一个长了八个触手的女朋友。”

　　“女朋友？”

　　“用这边的话来说，大概是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