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九月鹑火

18、高中8

　　王梦清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话，此时此刻，都由林一洛表达了出来，面对柳昭这倔强的性子，他是既生气又害怕，只希望她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学会信任，懂得依赖，不要再觉得自己必须独自一人去面对外面的一切，至少她还有他们这群家人。

　　听到这里，柳昭觉得原本筑在心中的那一道堤防，正在因为林一洛的话语逐渐崩塌，绷紧的身子开始放松，泪水随着情绪的外露无法止住，从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将长久以来积压在内心的委屈与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林一洛也不拦着，只等哭累了，再递上隔壁自动售卖机买的水，和王梦清报了个平安，坐在长椅上听她讲起开学以来的故事……

　　公园里的人三三两两漫步、啜茗、闲谈，直至正午的阳光照着地上寻不到阴影，地面有些发烫，长椅上的柳昭和林一洛才起身准备回家。相处的时间里，柳昭断断续续把这一个月的高中生活大致说了个遍，林一洛除了偶尔插上几句，基本就是安静地听着，只有在她说到学绘画这个事情上，若有所思，徐徐说道：“我姑姑当初养林一鸣的时候因为太听话了，基本不需要操心，等到生了林望也基本都是林一鸣带着，所以可能就会把一些她以为的好意加在你身上，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我知道有些地方很难接受，你要说实在不喜欢画画，到时候我和她去说。”

　　“没有没有，我就是没什么信心，这学期的我会学完的。”想到那高额的费用，柳昭说什么都会坚持上完这学期。

　　“行，那到时候放假再说，放心，没事的。”瞧见柳昭一脸担心的模样，林一洛打了个包票，至少在这种小事上，他和王梦清打交道的经验可比她足多了。

　　在林一洛的开解下，回家之后的柳昭同王梦琪夫妇以及林一鸣都道了歉，并承诺他们以后不再逞强，不会再让他们担心，并对他们一直以来的照顾表示了感谢，听得王梦琪忍不住的流下眼泪，抱着人哭了好一阵。除此以外，柳昭还给远在外省的金羽卓也通了个电话，告诉她一切安好，至此这段糟糕的经历被温暖的家庭冲淡了痛苦，告一段落。

　　“早点休息，以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系。”临走前，看着柳昭欲言又止的表情，林一洛多交代了几句话，“没有耽误我时间，也没有麻烦我，你多吃饭多睡觉少点胡思乱想，走了。”直接把人心里的担忧全部否定，望着这个仿佛把自己看得透透的人，柳昭觉得心中的那一寸之地，好似吹进了一阵风，风带来种子，名为“喜欢”，开始生根发芽，她开始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期待着和人能靠得更近。

　　返校之后，于柳昭来说，身边有了两大变化，一是慢慢学会了信任依靠林家人，学校里的大小事都会主动与几位长辈说一说，懂得了沟通的重要性，不再是遇事硬抗，二是在学校，因为和林望的关系曝光，按上了林望表妹的名头，身边突然多些嘘寒问暖套近乎的同学，每当这个时候，柳昭就会摇起脑袋，划清界限，以不熟为理由，拒绝她们的邀请。以及原本关系正在变得更好的宿舍，也因当初范欣雨参与了崔玫的霸凌计划，却又在事后碍于面子不肯道歉，气氛变得尴尬，直到新班任曹小丽同意了她的调离申请，只剩三人的505寝室才恢复到了大家明面上能沟通的程度。

　　因为经历过风波，才知道平静的可贵，就这样柳昭普普通通地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在王梦清对其成绩赞不绝口的表扬里，准备着新年的到来。

　　除夕前三天，王梦清夫妇早早打包好了年货，启用了仓库里的商务车，准备出发去公公婆婆家过年，五个人一同出发前往海西市。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林一洛，柳昭脸上的笑意也不由得深了几分。

　　老一辈人似乎对农村都有种执著，林胜华的母亲宋兰亦是如此，早在丈夫去世的几年前，林胜华就想着把人接到自家，想老人家有个照应，但老太太硬是觉得自己无病无灾，身体康健，不愿舍去村里的邻居们搬到城里，于是便独自在乡下悠哉度日。柳昭见到人时，老太太正拿着喷壶，给门前的绿植浇花，瞅见人他们一大家子人后，健步如飞，拉着林望和他就往屋里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摆到桌上，不断说着“太瘦了，多吃点。”往人怀里塞吃的，触动着柳昭内心那根最为柔软的弦，将老太太的形象和曾经的奶奶重合了起来，强忍着哭腔不断说着谢谢。

　　“奶奶，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还没等到午餐，林望已经被各种零食腻到觉得自己已经胖了三斤，最近健身的成果都要消失了。

　　“吃不下也得给我吃！”门口，金羽卓熟悉的声音传来，“这可是奶奶的爱啊，我亲爱的弟弟。”

　　三天不怼，精神变萎，何况已经半年没见，金羽卓和林望一见面就开始了经典吵架环节，逗得老太太忍俊不禁，打趣着两个孩子然后随着林胜华他们一起进厨房准备起午餐。

　　“昭昭——”结束了和林望的拌嘴，金羽卓开始粘起柳昭，开始与人闲聊起校园趣事，俩人好得胜似亲姐妹。

　　“一洛哥他不回家过年吗？”前些年皆是林一洛独自前来，但今年据说是其父也将到场，可眼看着时间已到晌午，父子俩人依旧没有出现，柳昭不由得好奇多问了一句。

　　“你忘了，一洛哥往年都是除夕才回来的。”

　　“对哦，看到你们也来了，我都忘记了，还没到除夕呢。”柳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的下意识感到后悔，不过好在，金羽卓对此毫不在意，拉着人进屋准备上桌吃饭。

　　一张圆桌，九个人，举杯同庆，愉快的谈话加上佳肴美馔，像似提早吃起了团圆饭，幸福之余，柳昭也有点想念林一洛，虽然马上就要见面了，可还是希望能够早些，再早些……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映上一丝红晕，赶紧抿上一大口汽水，打断自己小心思，幸好，大家都专注吃喝，没有发现异样。

　　如此这般，在一大家子人的陪伴和宠爱下，柳昭上午在村里遛狗逗猫晒太阳，下午规规矩矩写寒假作业，晚上和大家一起聚在客厅，开着电视剧听着背景音，唠嗑闲聊，转眼便到了除夕当天。一大早上，两家的爸爸便跑上跑下开始打扫卫生，妈妈们则是张罗着准备大摆宴席，本想睡懒觉的林望也从床上被拎起来，提着水桶和林一鸣开始干起苦力，只有柳昭和金羽卓被老太太推出门去说等着吃饭，享受着特殊待遇。

　　“一洛哥！”正在门前晒太阳的金羽卓眼尖着看到了林一洛的车，没等人下车就蹦蹦跳跳着往后备箱看去。

　　“别看了，搭把手。”林一洛难得情绪外露，和人打起趣来。“一洛哥。”比起金羽卓的热情四溢，柳昭安耐住内心的激动，乖巧地打了声招呼便帮人把年货提了进去，内心奇怪着为何只有他一人，怎么不见其父，但联想到之前饭桌上长辈们提到他们异样的神色，想要总是有些隐情，便也选择不开口提问。

　　见到姗姗来迟的林一洛，老太太喜不自胜，同人嘘寒问暖了好一阵，随后林一洛便一同加入了大扫除队伍，赶在晚饭前将家清扫得焕然一新。直到年夜饭开场，林胜杰才独自一人风尘仆仆地赶到。第一次见到林胜杰，柳昭就被他的气场有些吓到，与另外几位长辈不同，林胜杰的眼神十分犀利，言语观点里更为激进，并且柳昭隐隐觉得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与此同时餐桌上的林一鸣神色也有些奇怪，但很快这种不和谐感就被林胜男夫妇的风趣幽默冲淡。饭后，一大家子人听着春晚，打牌的打牌，嗑瓜子的嗑瓜子，一起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一洛哥你今年打算在外婆家住多久啊？”难得今年人凑得如此整齐，金羽卓就想着林一洛能多住一会。

　　“年初三再走吧，你知道的，我还要去我妈那里。”林一洛放下手机，剥开一个砂糖橘，倦倦地回答着。

　　“那挺好诶，外婆会很高兴。”

　　“嗯”

　　全程听着大家拉家常的柳昭只是偶尔参与发言，大多数时候就闷头吃些干果，吃得有些嘴唇发干，就想着站起来拿点水果，捕捉到她的小动作，林一洛先一步把果盘递了过去。

　　“谢谢一洛哥。”想起之前公园的聊天场景，林一洛舒缓了自己一直以来紧绷的情绪，大哭一场，仿佛获得新生，柳昭从内心里十分感激他的出现，在之后的日子里虽然会盼着和人见面，但真等到真的见到人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旁偷瞄着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连视线都不敢对上。

　　“怎么？突然这么怕我了？”林一洛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在学校都有胆子自己策划一场直播行动，在自己面前却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模样，难道自己就这么可怕？

　　“啊？没有没有。”不能说实话的柳昭接过果盘，慌乱地往嘴里塞着水果，依旧不敢同人对上视线，怕暴露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见她那样，林一洛也不再吓唬，跷着个二郎腿继续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