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未亡》巫山云雨飞

11、有人想要弄死我

　　原来我哥的掌控欲都是在我妈这里学的。

　　.

　　这几天我除了睡就是吃。吃饱了继续睡，睡醒了翻翻手机找找有没有我哥的痕迹，或者继续吃。

　　我妈端着两个大碗进来，其中一个是汤，另一个是饭和菜。

　　我找准时机开口问道：“我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去学校。”

　　我以为我妈会说，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类似的话。

　　“你还没好，去学校这么快干什么？”

　　“要是落下太多就跟不上了。”我心里很明白，现在没有我哥帮我补课了，要是自己继续堕落下去，别说课都没上几节的表演，就连文化课也要掉一大截了。

　　我从来没担心过我会没有大学上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没有这个自信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你也要离开我吗？”

　　我愣了，脑子没转过来。

　　我那句话就好像触动了我妈精神不正常的开关，她一下子在我的床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啸的气声。脸部快速涨红。

　　“什么啊......”

　　我发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上学而已，为什么我妈能联想到那个地方。

　　而且，什么叫“也要”？

　　变得神经敏感也有好处，那就是能察觉到平时的我根本不会在意的东西。

　　“是不是我爸.....？”
　　我没有说完。

　　“柯煜怎么可能会离开我，他是爱我的。”
　　“我爱他，所以他也必须爱我。”

　　我妈喃喃着说着，走出房间了。

　　我端着手里的饭碗，举着筷子插|进饭里面，床头柜上放着那碗汤，我看了一会，就移开了眼神。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瓷碗。

　　食之无味。

　　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我听不清客厅传来的声音，依稀能听到我妈的自言自语。

　　不知道我爸在不在家里，自那所有噩梦都堆积在一起朝我压来的一天过去后，我就再也没看到我爸了。

　　偶尔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能听见我爸妈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但是没过多久，我又睡了过去。

　　家里这么不安定，我却能睡得如此安稳。大概是因为我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所以没有多想，觉得只是我自己太嗜睡的原因。

　　.

　　可能人在身体经受重大伤害的时候，□□的伤痛的存在感太强，会让人不自主地忽略掉脑子里的一些想法。

　　看见放在床头枕边的玩偶——

　　我才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我最常做噩梦的时候，是我和我哥吵架或者打架的时候。我也习惯了在每次半夜醒来的时候，总是装作还在睡梦中的样子，其实睁开一点眼睛缝偷瞄着床头边的位置，每次都能看到我哥站在那里。

　　虽然房间里很黑，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哥是一直在看着我的。他也只能注视着我。

　　我侧躺着，放在玩偶上的眼神却忽地一顿。

　　房间的窗帘半开着，夜晚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照进来，让人分不清我是否还在梦里。

　　这个世界仿佛都覆上了一层轻柔的月光，从窗户的玻璃透进来，一直发散性地延伸开，光束越过我的身体上方，照在了床头。

　　我的瞳孔有些颤动，呼吸都不自觉地凝滞了。

　　我能感觉到的，有道视线的落点在我的身上。

　　缓缓朝那个熟悉的位置看去，在瞥到与周围阴影色不同的那处时，我的心脏快的好像要直接爆出来。

　　太明显了，那是双人腿。就站在我的床边。

　　裤子的颜色和背后木质衣柜都是深色，但却有着不一样的深。我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十分欢喜。

　　同时又有点忐忑。

　　我依旧把呼吸维持平稳，半眯着眼睛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我把这个场景在过去模拟了无数遍。

　　是哥回来了吗。

　　我不敢睁眼，我不敢动。

　　我怕我一动，我哥就走了。

　　我哥离我近了一些，我没看清他是怎么朝我走来的。只觉得眼前一晃又一晃，我哥的腿已经碰到了我的床沿。

　　我的房间好像进了水，紧闭的门，封闭的窗，导致房间里面的水灌不出去。我非但没有因为水的浮力而飘起来，反而身体越来越重，好像这些千斤重的水压在了我整个人的身上。

　　灯光照射在有波动的水面上，好像光亮将水面的涟漪交织起来，形成一条条蜿蜒的光带，随波逐流，光影交错。

　　吸入填满了空气的水，肺部的空气也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吸空无一物。

　　胸口被重水压着，无法挣脱，就连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变得如此艰难。

　　我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眼皮和眼球都仿佛被压迫到了神经，胀痛无比。

　　好不容易把挡在眼前的水波展平，终于看到了依旧站在我床头的柯尔，我想要朝他伸出手，却朦胧地看见他朝我伸出手来了。

　　我以为他是来抓住我的，心中的雀跃还没有完整地升起，下一秒就被按进了身下的无底洞里。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和刚才仿佛置身于两个世界。闷气感、窒息感包围着我，有什么东西死死捂着我的脸，想要吸气却被堵得很死，同时也压迫着我的胸口。

　　从我的口鼻开始，胸口也被剖开，被人强硬地塞满了棉花。这让我难以呼吸。

　　意识彻底混乱的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何处，又在干些什么。直到我的手碰到了一个人，我猛然意识到我一直在挥着自己的手。

　　触碰到属于活人的体温后，我很快地反应过来——

　　有人想要弄死我。

　　尽管我不知道自己还在做噩梦还是身处现实，对于这个企图对我不利的人选，我毫不犹豫地排除了我哥。

　　我抓住了这个人的背，狠狠拽了一把。很多天不起来运动的我，力气也不可能完全消失。

　　使出全力的我，即便在缺氧和身体疼痛的双重压迫下，感到力不从心，但还是起到了效果。

　　这个人仿佛是被我吓到了，我只感到从未有过的一轻，整个人就好像从鬼门关被捞了回来。

　　这一瞬间我猝然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喘着气，伴随着我剧烈的起伏，放在我身上的枕头就掉了下来。

　　视野不再是全黑，也空旷起来。

　　我挣扎着坐起身，后背靠在床头，我的背部因为出汗，都变得黏腻，凌乱的发丝也黏在我的额头上，我随手拨开，免得阻挡我的视线。

　　借着透进房间里的光，我看到了站在床尾的人影。

　　这个人影的轮廓，我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身影不由得出现在我的脑海，越不往他的身上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要那样想。

　　从前的回忆和现在的经历，无孔不入一般入侵我的脑海。

　　那个人站在我的床尾，后背靠着墙，垂头丧气的样子、和躬着的背让人感觉他很落寞。

　　一直到我缓过来了，他也没有要离开我房间的意思。

　　房门就在他的右手边，我无比希望他能抬一下手，打开门从那里出去。

　　他也没有在看我。

　　我的声音忐忑又悲凉：“爸......”

　　在叫他的那一刻，我竟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我爸执意要杀了我，我不会反抗。

　　似乎对于没有能力的我，只能试图用死亡来唤醒他的良心。

　　正是因为我没有比我自己的命更有价值的东西了，我的性命就是这场豪赌博弈中最有价值的筹码。

　　多么可悲。弱者眼里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只能是一文不值。

　　爸的身影颤了颤，听见我的呼唤，他有了一丝反应。

　　那黑影拔高了一些，似乎是抬起了头。不过房间这么黑，他能看到我吗。

　　“啪”地一声，我爸把房间的灯打开了。

　　我的眼睛下意识地眯起来，但又很快地睁开一条缝，我想看看我爸现在的表情。

　　但是没过五秒，他又再次将灯关上了。

　　在房间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同时我的心也跟着关上的灯高高吊了起来。

　　他变得异常憔悴，肤色也灰了几个度，脸颊更是凹了进去，眼下的青黑一直扩散到颧骨的位置。

　　令我感到震惊的，还不止有这些。尤其是在我爸看见我的时候，露出来的惊恐的神色，是我在我爸脸上一辈子都没看到过的。

　　为什么会看着我露出那样的表情，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我哥的影子吗。

　　也不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记得我哥了。

　　如果不是我哥的话，那就只有我妈了。我和我妈长得像，尤其是这双眼睛。

　　我爸妈到底怎么了，我爸想捂死我，也是因为不想看到我的脸吗。

　　“爸......”

　　黑影又晃了晃，我爸的声音沙哑又小声，闷闷地就像是用手盖住了脸在说话，“对不起......”

　　不知道我爸是在为哪件事说对不起，是因为把我打成重伤呢，还是因为刚才想闷死我这件事。

　　如果要细数起来，我觉得他的对不起能说个没完，只可惜我哥听不到了。

　　倏然，我爸直直地朝我快步走来，我感到不适地想要离开，但是我爸动作更快地把我抓住。

　　他的脸几乎要凑到我的跟前，就连他身上的汗味我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我以为我爸还是不死心，于是赶在他说话之前，我抖着声音说道：“我要报警——”

　　“报啊，快报！快报！”我爸激动地说，但也许是怕吵到我妈，即使是难以控制情绪的他，说话的时候仍然是用着气声。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他的面容因为情绪难以自持而变得可怖狰狞，好像下一秒就能将我的肉撕咬下来。

　　我是真的想要报警，但是警察大概不会将我爸抓起来关进监狱，而是以家庭纠纷为由上门调解。我妈肯定会大事化小事化了，等到警察走了之后，我的下场说不定会更惨。

　　但我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唤醒他们，想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他们的儿子，不是仇人。我只是想让他们别再打我或者弄死我了。

　　即使我的□□还是活的，但我的心已经处在于悬崖的边缘。

　　我爸将我推下去，可是现在又把我拉回来。

　　我的手静静地放在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然后又化开。

　　看着面前的男人，我突然不想反抗了。

　　我想，要是我爸的下一个动作不是要伤害我的话，那我就原谅他了。

　　我爸抓着我盖在身上的被子，死死地捏着，好像在抓着他的救命稻草。可那终究只是一张被子。

　　他在我面前低了头，染上了哭腔的声音颤抖着，“乐乐......帮帮我，帮帮我。”

　　我认识的父亲既要强也有着自尊心，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话。

　　“帮我，帮我离开你妈！”这句话像是濒临崩溃的低吼。

　　可我妈不是很爱他吗，他也很爱我妈，真心相爱的人，为什么想着要分开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爸脆弱的脖子，手指动了动。

　　如果是我爸杀了我，我妈不一定会恨我爸，要是反过来，我妈会恨死我的吧。但要是我爸也消失了，或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话呢，一切会不会恢复到从前。

　　“好。”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可能是我答应得太过轻巧，我爸那沉重的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呼吸声一滞，随即抬头看着我。

　　周围很暗，但我仍然可以一眼就找到他的眼睛，望进那黑洞洞的瞳孔。

　　我也任由我爸看我，不知道他能不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我内心的想法。

　　我知道我爸在怀疑，但我也肯定我爸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果然，他点了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直到我爸再次点头，我才接着往下说，“以后你不能打我了。”

　　不知道我爸听了这句话会不会愧疚一点。我希望他以后无论去到哪里，一辈子都要带着对我的愧疚活下去。

　　这是我最大的憧憬，也是对他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