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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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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如血的少年越走越近,魔气在他身周环绕肆掠,摧毁一切靠近的物体。
这少年,绛尘曾在二十多年前的升仙大会上见过,便是宋霜迟刚刚提起的,魔尊云岫。
他见识过少年睥睨一切的实力,也见识过少年视万物如草芥的漠然,自然明白,这世间最邪的邪物,也没有这少年危险。
绛尘神情凝重,以剑撑地,挣扎着站起身来,将宋霜迟护在身后,整个人绷紧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师兄,没事。”
宋霜迟握着绛尘的手温和的笑了一笑,“他不会杀我的。”
他这样说着,往前踏了一步,站在绛尘的身侧,看向眼前与十六年前的那个月夜几乎毫无二致的少年,伸手抱拳,微笑着致谢:“霜迟谢过魔尊援手。”
云岫抬头看他,只皱眉回了一句:“你怎么还不死?”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杀意凛然。
“劳魔尊惦记。”
宋霜迟微笑着回应,“我还活着,自然是我命好。”
云岫嗤笑了一声,眉眼讥嘲的反问:“你生来即亡,也敢说命好?”
生来即亡。
绛尘心头一跳,下意识的侧头去看宋霜迟。
可宋霜迟的眉眼依旧那么平静,平静到好像早就知晓此事。
他握着剑的手不由颤了颤,阿迟所说的,离开赤湖后想起的一些事,竟也包括这个吗?
“魔尊倒是千秋万寿。”
宋霜迟面上依旧笑意盈盈,言语却如利剑直击人心,“可又有谁在意呢?”
云岫怔了一瞬,视线随即自宋霜迟交握的手上转向一旁的绛尘。
眉眼清俊的青年明明灵力碎了大半,身上到处都是伤,眼里却依旧剑意凛然,只将自己化做了一把剑,随时都要出鞘。
他略微勾了勾唇:“你倒是有人在意。”
说这句时,云岫身周魔气暴涨,右手抬起,五指慢慢抓紧,冷声道,“可那又如何呢?”
“他死了,你也就无人在意了。”
随着云岫的言语,绛尘如离弦的箭般被暴涨的魔气极速抓到空中被慢慢挤压。
尽管绛尘用尽了全身的灵力想要挣脱,可在这绝对恐怖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无济于事,也只能任人鱼肉。
“他死,我也死。”
宋霜迟飞快的冲向前去,却很快被那魔气推开。
眼见绛尘已被挤得喘不过气来,血不仅染满了他的红衣,甚至染上他的眉眼,宋霜迟急道,“云岫,我已时日无多。但师兄若死在你手上,淮雪仙君便再无重生之日。”
云岫手上一顿,面上越冷:“你威胁我?”
“是。”
见绛尘的情况缓解下来,宋霜迟心头略松,点头道,“我威胁你。”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威胁我?”
云岫冷笑,“难道你以为九溪在意你?在意你这什么……”
“师父是不在意我。”
宋霜迟打断他的话,“但我是丹溪仙君的儿子。”
他看向云岫,笃定道,“仅此一点,师父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
云岫沉默了一会,松了手,收回了身周的魔气。
从半空中掉下的绛尘眉眼都是血,伤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宋霜迟把他半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
“阿迟,”
奄奄一息的绛尘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微笑,无声安慰道,“我没事。”
宋霜迟心疼的要命,喊道:“云岫,过来救人。”
云岫不理。
“你不救我救。”
宋霜迟说着话,拿着匕首不晚就往手腕上划。
“谁准你伤害自己的?”
云岫勃然变色,抬手挥开了匕首不晚。
宋霜迟只抬眼道:“我要救师兄。”
云岫看到了他眼里的坚持,垂眸看向手里的绿色梅花,妥协道:“我救。”
有云岫出手,奄奄一息的绛尘很快恢复了大半,不仅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先前破碎的灵力也稳定了下来,虽然仍旧面色苍白,却已能正常说话行走了。
见此,宋霜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道:“师兄,我们这就去镜湖。”
见绛尘还想说什么,他抚着绛尘的眉心承诺道,“师兄,你放心,在你养好伤之前,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
绛尘大喜,却不敢信:“你不骗我?”
宋霜迟看着绛尘的眼睛,那样清冽漂亮的一双眼,那样浓重的喜悦和期盼下,却藏着那么深的恐慌与害怕。
“我不骗你,阿绛。”
他微笑着说,然后低下了头。
那样轻的触碰,好像蝴蝶蹁跹展了翅,吹过他的眼睫,留下一点极轻的凉意。
绛尘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去摸眼睛,盯着宋霜迟带笑的唇角,想着阿迟的唇怎么会这么凉,然后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一旁看着的云岫意识到了什么,插话道:“你喜欢他?”
这话没头没尾,不知是在问宋霜迟,还是在问绛尘。
宋霜迟微笑着反问:“魔尊什么时候也开始好奇他人之事了?”
云岫不答,看向了绛尘。
“是。”
绛尘抓紧宋霜迟的手,坦然承认道,“我喜欢阿迟。”
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十年。
剩下的这些日子里,他不想再留遗憾。
云岫又问:“你闯蒙山,可见到了蒙山尊者?”
“你如何知晓……”
绛尘想起了身上还留着闯蒙山的伤,原本脱口而出的疑问戛然而止,顿了一会皱眉道,“你也闯过蒙山?”
“看来是没见到了。”
云岫说,“那你应该也不知道,他其实并……”
“云岫!”
宋霜迟厉声打断他,唇角的笑早已收起,整个人都冷了下来,“我们之间的约定,与师兄无关。”
“十六年前的约定,我比你记得清楚。”
云岫嗤笑道,“宋霜迟,你才是那个无关之人。”
说完这句,他懒得理会宋霜迟,继续朝着绛尘将先前未曾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他其实并不一定要死。”
所有人都说,阿迟即将魂散,时日无多。
这时突然听云岫这样说,绛尘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你……你说什么?”
云岫:“我有办法让宋霜迟活下来。”
“真、真的?”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绛尘狂喜的同时竟有了一丝不真实感,急着追问道,“什么办法?”
“师兄,他骗你的。”
宋霜迟插了话道,“他和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我体内的琅玕果,助淮雪仙君复生罢了。”
原来一直维持着阿迟生命的,竟然是千年方得一果的琅玕果。
可是不对,传说中有渡人成仙之效的琅玕果,就算阿迟魂魄缺损,又怎么可能只维持区区三十年的生机?
绛尘不明白,思索了一下,却是问道:“云岫实力雄傲,又视万物如草芥。他既觊觎你体内的琅玕果,为何不出手强夺?”
他想,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就是刚刚他们言语中所谈及的那个十六年前的约定。
“我十六年前就夺过了。”
云岫轻描淡写的承认,语气中还带着可惜,“只恨我是魔族之身,取不了至纯至正的琅玕果。”
“不错。”
宋霜迟迎着绛尘的视线点头道,“所以,他刚刚说的所谓有办法让我活下来的话,都只是为了骗你。”
可云岫骗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绛尘想,云岫既然想要琅玕果,又怎么还会说什么有救活阿迟的办法?
“是为了骗你取我体内的琅玕果。”
宋霜迟扶着绛尘起身往前走,“师兄,别听他说这些了,我们这就去镜湖吧。”
“怎么可能?”
绛尘只觉得好笑,“阿迟,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活着,怎么会取你体内的琅玕果?”
虽然宋霜迟这么说,绛尘却还是不死心,回头追问道:“魔尊,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阿迟活下来?”
“人魂散则亡。”
云岫道,“宋霜迟即将魂散,谁也改变不了。可……”
他说到这却停了下来,绛尘按捺不住,急道:“可是什么?”
“他若不是人呢?”
云岫慢条斯理的道,“若不是人,无魂亦可活。”
无魂亦可活。
绛尘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你让阿迟堕魔?”
这世上无魂亦可活的,仙妖皆不可,唯有魔族做得到。
仙妖两族,起邪心行邪事,也只称之为堕邪。而所谓堕魔,便是先由执念催生魔心,再祭魂求取魔力,至魂散则魔生。那时,便不再是堕魔,而完全变成魔族了。
云岫摇头:“不是堕魔,是成魔。”
堕魔也好,成魔也罢,不都是变成魔族。
难怪阿迟说云岫是为了骗他。
绛尘又气又失望,懒得再听也懒得反驳,跟着宋霜迟继续往前走,只想离这觊觎琅玕果的危险至极的魔尊远一点。
“这世间大部分魔族都因执念而生,也因执念而亡,但我不一样。”
云岫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动手,而是站在原地,抬手轻柔的抚摸着手上的那支绿色梅花,“我自鲜血中诞生,于杀戮中长大,既无执念,更无心魂。”
谁也不知魔尊云岫的来历,他好像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的升仙大会上凭空出现。
如今他陡然提起过往,绛尘没忍住好奇,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明明是那样沉重孤寂的来历,可云岫说起时,却是那样事不关己的漠然。
“可我与你们并无不同。”
魔族怎会一样?
仙妖之间尚有和平盟约,魔族却是人人喊打。
绛尘这样想着,却见云岫唇角微翘,眼里带了点微末的笑意,将手中那支绿色梅花贴近胸前心脏的位置,连声音都柔软了起来,“我虽无心无魂,也学会了喜怒哀乐,懂得了爱恨情仇。”
魔族无心,怎会生情?
可云岫眼里的柔软笑意做不得假,绛尘诧异着将信将疑,侧头去看宋霜迟。
他记得,阿迟先前说,云岫觊觎琅玕果,是为助淮雪仙君复生。
他想问一问,可宋霜迟的眉眼那么疏冷淡漠,让他不由把所有疑惑都咽了回去。
“相同也好,不同也罢。”
宋霜迟陡然接了话,“我是人,不是魔。”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下来的人呢?”
云岫道,“他们被执念所困,看似未成魔,却胜似成魔了。”
他叹了一口气,规劝道,“宋霜迟,是人是魔不重要,活下来才比较重要。除非……”他眼里漫上怜悯与同情,恐惧与庆幸,“你想让你的师兄,成为下一个九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