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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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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徐望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赵路说得那些话。
毫无疑问,赵路是一个极其狂傲的人,但那种狂傲却不让徐望桥反感,反而让他心生钦羡。只因徐望桥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赵路的实力能够撑起他的傲骨。这种感觉太玄妙,徐望桥也想不清缘由。
就在徐望桥辗转反侧时,西厢房的门悄悄地打开了。
小山拎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房间。
他之所以跟着徐望桥来到徐府,除了对徐望桥有些好感外,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徐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打伤了他的腿,他的脸上、后背、四肢全是伤痕,这个仇他一定要报,所以在徐望桥邀请他回徐府时,他只犹豫片刻便答应了。
小山事先已经在徐望桥那里打听到了徐夫人的住处,故而目标明确,直奔后院而去。
夜色渐深,整个徐府都已入睡,小山一路摸黑,竟不曾遇见一个人,就在他以为一切顺利,即将成功报仇时,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在夜幕中转身,借着月色,小山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原来是赵路。他挡在小山前往后院的必经之路,捻了捻长须:“你这小童,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徐府女眷所住的地方来作甚?”
小山紧紧握着手中的棍棒,赵路身上的气场太强,让他感到恐惧,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却因为左腿的伤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赵路轻笑一声:“走路都走不稳了,还想着报仇?”
小山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赵路道:“我是怕你报仇不成,落个双腿残疾的下场,你左腿未伤时都打不过她们,却妄想以现在这种状态报仇?”
小山见自己心中的想法被戳破,索性也不再掩饰,“她们现在肯定已经睡着了,我可以趁她们……”
赵路打断了小山的话:“趁她们不备,然后呢?你最多打三棍,第一棍将她们打醒,第二棍让她们回神,第三棍后,你手中的武器就会易主,届时,你受伤的就不止是左腿,而是双手双脚。”
赵路的话让小山哑口无言,只是白日里无辜挨打的怨愤始终盘旋在他心中,又怎么可能因赵路两句话就轻易放下。
赵路见小山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因一时冲动而葬送了自己的未来,这才是大大的不划算,你若真想报仇,就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们也感受一下有口难辩的无力,又何必手持棍棒,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境呢?”
小山喃喃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赵路的话一直在小山脑海内盘旋,过了许久,他才从地上爬起,“你说得对。”
小山望着赵路,虽然仍旧不清楚赵路是为何知道他今晚会采取行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询问的欲望,而是问了另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你和她们,是一伙的吗?你是在帮她们还是在帮我?”
赵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果真是小童,只有小童才会在意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和谁是对立的。”
小山固执地问:“你回答我。”
赵路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道:“我既不是来帮你的,也不是来帮她们的,我是来帮我徒儿的。”
小山不明所以。
赵路快步走上前去,捏了捏小山的左脸,笑道:“我那徒儿为了带你去找大夫,把我和他爹丢在一旁不管不顾,他爹不在意,我可是很伤心的,若他明日起来,见你身上的伤口不减反增,该多难过啊。”
小山被赵路一番话忽悠地找不到东南西北,迷迷糊糊地道:“那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小山走后,赵路脸上的笑意不减,他转头道:“徐老弟,他走了。”
随着一身长长的叹息,徐正行缓缓从树后踱出,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埋怨:“赵兄,我是让你来帮我劝和的,你倒好,教他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是……唉!”
原来,早在小山悄悄出门时,就有仆人发觉并禀告徐正行,恰巧赵路和徐正行在一块喝茶,听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便自告奋勇地过来了。
赵路一把揽过徐正行的肩:“徐老弟此言差矣,劝和也不该劝在这小童身上,你该去劝尊夫人的和呀,若她肯放下身段好好道歉,这事不就解决了?”
徐正行闻言,脸色愈发苦了,“我那夫人的性子,让她道歉比登天还难……罢了,不说了,喝酒去。”
赵路笑眯眯地道:“这才对嘛,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我只管喝酒去,哈哈哈!”
这边赵路拉着徐正行往回走,那边小山刚回到前院就碰到了徐望桥。
徐望桥只简单披了件袍子,连头发也没来得及扎,径直与小山撞了个满怀。
小山被徐望桥撞到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徐望桥连忙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小山额上已经痛出了冷汗,但仍死死咬着下唇,摇头否认:“没事。”
徐望桥拍了拍胸膛,道:“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看到你房间门没关,本想给你关门,结果发现你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去找她们报……”
话音未落,徐望桥就瞥到了小山手中的木棍,所有话头戛然而止。
小山尴尬地搓着衣角:“我……我腿受伤了,用它拄着走路。”
小山也不知道他这副说辞有没有取信于徐望桥,只是过了很久才听到徐望桥叹了口气:“我带你去休息,明天送你回幼安坊。”
听到徐望桥说送他回幼安坊,小山的情绪忽然变得激烈起来:“我不要!”
徐望桥耐着性子道:“幼安坊有同龄人,有先生给你授课,还有新衣服穿,每天也都能吃饱,有什么不好吗?”
小山使劲地摇头,“我不去!我不喜欢那里,你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和她们一样坏!”
小山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一下子就把徐望桥推远,而后拄着棍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房内关上了门。
徐望桥神色怔怔地望着小山离去的背影,那瘦小的躯干仿佛要被无边的夜色吞没,徐望桥不自觉地向前伸出手,却什么都碰不到,风从他的指隙溜走,好像小山也跟着这风一起走了。
徐望桥有些落寞,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出现的,以往他和幼安坊的孩子们分别时也不见这么失落,或许是小山因为他遭受了无妄之灾,让他和小山之间多了一分羁绊、一分责任。
徐望桥没有再回床上睡觉,而是去了书房。
每当他心绪不宁时,他就会来到书房,当他握着笔时,心情也会平静许多。
徐望桥握着那支他常用的毛笔,笔尖蘸满了墨,他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直到那墨滴到宣纸上,徐望桥才回神。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运笔,“小山”二字跃然纸上,写了这两个字后,他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太满意,有些过于单调,又在一旁补上“遇见”二字。
徐望桥就这样对着这写了“遇见小山”四个字的纸发呆到天明。
这天晚上,徐望桥想了很久,要不要把小山送回幼安坊,小山激烈的反抗态度他不是没看到,但他思来想去,也没觉得有比幼安坊更好的去处。
第二天一早,徐望桥洗漱完毕,敲开了小山的房门。
小山仍旧穿着那件破烂的衣裳,他望向徐望桥的眼神冷冷的,像三九天的寒冰。
“走吧。”
徐望桥愣了愣:“去哪?”
小山没有看徐望桥:“你不是要送我走吗?”
徐望桥沉默了会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也不急这一时,先吃早饭吧。”
“在哪吃都一样。”小山的语气充满了十二分的疏离。
对于小山,徐望桥总有一种愧疚心,这种心情让他在小山面前始终要矮一头,就在徐望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徐夫人带着她的丫鬟来到了二人跟前。
小山一见到两人便燃起熊熊怒火,瞬间将和徐望桥的那点不快抛去了九霄云外,他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对昨天那场棍刑的恐惧,在各种情绪的左右下,他不自觉地朝徐望桥身边靠了几步。
徐夫人穿金戴银,化着清丽的妆容,不明就里者很容易误以为她是一朵出水芙蓉,但徐望桥和她在一个屋檐下过了三年,十分清楚她内心的阴狠。
徐望桥将小山护到身后,语气冷硬:“你怎么来了?”
丫鬟朝着徐望桥敷衍地行了一礼,道:“大少爷,论礼法,您该叫夫人一声‘母亲’才对。”
徐望桥斥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你……”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徐望桥的眼睛,便觉有千万把刀扎在她的身上,竟令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不敢再往外迸一字。
徐夫人见丫鬟被徐望桥的气势压倒,暗骂一声“废物”,同时不得不亲自上前与徐望桥交锋:“我也不与你绕圈子,今日,我是来拿贼的。”
“哪来的贼?”
“你背后站着的,就是贼。”
徐望桥冷笑:“我倒不知,他偷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