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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圣旨 ...

  •   “投敌之策?”周翊惊讶,“你是说翎王想要背叛大源,投敌西洲?”

      “当时的西洲将领为莫折相,实则是西洲王的六皇子,那晚我亲眼看见他的亲信出现在彭擐的营帐之中,与翎王一同商议着岭岗的归属。”转过身来看着周翊,李善的表情狰狞,像是在回忆一件极为不耻的事情,“所以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你想干什么?”

      “我要破坏彭擐的投敌,大源即便是败,也不能败得如此窝囊!”语气愈发激动,李善的眼中已经有了血丝,“在莫折相的亲信走后,我立马在军队的粮仓放了一把火。子时,所有人都在熟睡,粮仓就这么付之一炬,起初没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上,都将矛头指向了西洲。”

      “你烧了粮仓?”周翊反问,“你知道粮仓对于军队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大源的军队还有取胜的机会,会因为你的举动,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都要投敌了,谁还在乎什么输赢!”李善喊道,“但是我没有想到先生送给我的那枚玉佩被我掉落在粮仓附近,事后,翎王派人在营地清扫时捡到了他,认出了这是李家的玉佩。”

      周翊问:“李家虽已没落,但好歹也是世家,被翎王认出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李禅就在这岭岗?”

      “先生在战事初起时,曾经见过彭擐。”男人回答,“因为常年的流亡,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但他仍心系大源,于是他把我举荐给了这昏君,自己独自一人隐居在这后山的林间。”

      “后来呢?”

      “彭擐拿着这玉佩找到了先生,先生猜到是我做的,便一人拦下了全部罪责。”沉下声音,李善道,“他在此日被处以车刑,示众与岭岗城门前,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场景。”

      窗外的雨势正逐渐变大,李善将窗户关闭,只身一人走去门口,他穿上蓑衣,将多余的那件顺手丢给了周翊。

      两人冒雨走出木屋,离开院子向着林中走去,不远处被人立了一座衣冠冢,周翊不用猜便知道是李禅之墓。

      两人驻足在衣冠冢前,墓前没有任何贡品,李禅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林间待了二十余年。他的名字歪歪扭扭,想也知道是儿时的李善为他刻下的。

      墓碑旁有杂草丛生,在大雨的滋润之下,长势更为茂密。李善蹲下身来为恩师除去杂草,他用袖子将碑面擦干净,雨水便顺着碑面,直直往下流去。

      “在来之前,我查过李家的资料。”周翊问道,“你知道李家在落寞之前是干什么的吗?他们也算是大源的达官世家,受祖上萌茵,五代之内,曾有人做过太医院院使。只是后来大源逐渐没落,晋城丢失以后,李家四处逃亡,也便不复存在了。”

      “不知道。”李善回答,“李家是做什么的和我没有关系,他们对我没有恩泽,但是先生却不一样。”

      “先生对我来说,亦师亦父。”李善又道,“如果没有他,我还只是个乡野小儿,或者我根本活不到长大的那天。在乱世中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实属于我太幸运。”

      周翊沉默下来,他看着李善跪在墓碑前几斤虔诚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了姜隽青——他的师父没有坟。

      周翊曾经问过策宇寰,只是策宇寰对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那似乎是策宇寰死后才发生的事情,策宇寰只在很久之后,以魂体的姿态听说策留在人间苦苦找寻许久,姬熠亦在朝堂动用地方势力找寻他们的师父,可惜都没有结果。

      在他们看来,周翊和姜隽青的消失仿佛是一个未解之谜,直到多年后策宇寰以魂魄的形式再次见到他的将军,才知道这真相的冰山一角。

      姜隽青若是也有墓碑,到底是谁会去给他扫墓呢?

      周翊心想,至少阿留会是其中之一。至于策宇寰和姬熠……讲不定也会去。除了自己。

      “他的死我难辞其咎,到时候到了下面,我自会向他谢罪。但翎王彭擐也罪无可赦,我李某前几日能确认他真的死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即便我被化为魇鬼的他折磨,也算值得!”说着的时候起身,李善扶住自己的膝盖,似乎有些吃力,“我李善,死而无憾!”

      李善一语出,周翊忽地一愣,他站在男人的背后注视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另有其人在看着他们。他环视四周,却未发现一人,再次将注意力收回,周翊上前,在李禅的墓前鞠了一躬。

      “李先生泽被苍生,周某敬佩。” 周翊侧身看向李禅,顿了顿,说道,“可是先生在医术上精通,并不代表着能将这世间的道理都传授于你。”

      李善皱眉,语气中有一丝不悦,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掌柜可知这岭岗的位置,对大源来说意味着什么?”周翊负手反问,“为将者要考虑的不止有胜负,还有得失。大致一座城池,小及一村、一镇,每一战对于将士们来说,牵涉到的都不仅仅是生死。”

      “你是在为翎王说话?”

      “并不是在为他说话。”周翊反驳,“只是你忽略了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岭岗这场战役,应该去怎么打赢?”

      “那是打仗的人的事!”李善压着声音吼道,“我虽不懂领兵之法,但也知道投敌叛国最为不耻!”

      雨打湿了李善的脸,周翊虽看不清,但也知道对方的表情狰狞。他的话似乎有些激怒对方,下一瞬,忽然一根锋利的树枝指向了他的喉口,周翊看见李善迅速将它捡起,即便知道这伤不了自己,也依旧选择了出手。

      周翊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甚至向前一步,让树枝的尖头抵在了他的皮肤上。

      “岭岗因为地形,易攻难守。”当着李善的面,周翊说道,“岭岗作为大源与西洲的交界,常年成为两国战事的汇集地,但它西有奎河,东有戚山,大源军队不善水战,也不擅长打山地战,这让这里成了背腹之地。想要抵御西洲人的进攻,可谓是难上加难,可这里作为交界,又是大源绝对不可以退让的一步。”

      “所以呢?”李善手中的树枝又更进一寸,周翊已然感受到了刺痛从颈部传来。

      “兵者,诡道也。”周翊接着说,“自古以来,兵法讲究的便是一种算计,用兵之道千变万化,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以退为进?”

      “岭岗一战很难,难就难在几乎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周翊反问,“如果你是为将者,在穷途末路之时,率先想到的会是什么战略?”

      李善:“你是说诈降?”

      “同归于尽是下下策,没有天时、地利,甚至会落得一个被俘的下场。”周翊解释起来,“上兵伐谋,以计为首,若是能打入西洲的内部,逐年蓄力,对于大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猜测!”李善的情绪激动起来,“你是想说我杀错了人?是想说当年的岭岗一战的失败是因为我造成的?还是想说先生的死完完全全是我一手策划的?!”

      “我在户部找到了翎王的遗物,里面有一道还未拆封的圣旨。”一边说着,周翊从里一衣的怀中将圣旨拿出,毫不顾忌给李善递去,“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道圣旨是先帝拟下的,内容大致是让翎王投敌西洲,暗自为大源传递信息。”

      李善颤颤巍巍地接下,看着这道陈年圣旨,迟迟没有打开。

      周翊继续道:“发生了粮仓事变,翎王起初猜测西洲对大源的信任完全崩塌,投敌一策暂且搁浅。没想到在几场大大小小的摩擦之后,才发现烧毁粮仓的竟然是自己人,但自此之后,两邦谈判完全崩盘。”

      李善起初不信,直到圣旨传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才对周翊的猜测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他用手牢牢握住圣旨,似乎还缺了一股决心,让他去面对事实。

      “但是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周翊冷声道,“打开这道圣旨,所有的真相你都能知道了。”

      周翊的话像是一道魇蛊,诱惑着李善打开手中这道圣旨,他能看到李善那双颤抖的手,上面布满了皱纹与茧——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却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真相是什么?

      真相重要吗?

      李善在动摇的那一刻,其实便已经相信了周翊的所说。他在脑中设想过无数种结局,唯独没有料到,自己从第一步棋便就已经走错。他无法想象若是这便是真相,他该如何去面对李禅,面对翎王,面对大源。

      长叹一口气,圣旨最终从李善的手中滑落,在落地的那一刻它自然打开,里面的文字就这样展现在了两人眼前:

      朕膺昊天之眷命,吾儿彭擐,心系国盛,臣节不屈,贵极人臣。今赋命其佯败于西洲,潜通事,求时击之。予尔五岁复取西洲,还源着即册封翎王,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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