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合集》唐茜如

15、青灯

　　青灯

　　提一盏青灯，为往生者领路，这是黄泉路上的提灯者。

　　青君就是这样一个提灯者。

　　她在三川途上，为无法度过忘川的人提灯。

　　忘川边上，彼岸花开得极好，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连在一起，如火似血。
　　忘川里面，是弱水，弱水三千的弱水，鹅毛也飘不过去的弱水。

　　弱水里面没有水，有的是枉死的灵魂。因此如此，弱水终年泛着寒气，无法消散。

　　不肯往生，最后只能留在弱水中，永远无法离开。

　　青君提着一盏青灯，来到了忘川边上。

　　这里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弱水边。他已经站了七天了，今天是他的头七。

　　如果他再不度过忘川，就会永远被困在弱水中。

　　青君走进男子的身边，这才仔细地看到了这个人。

　　他的样貌算不上特别好看，却自有一股凌厉。这是一个剑客的才会有的气势。

　　虽然这个人手中并没有握剑，但是青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前生是一名剑客。

　　青君缓缓地走到此人的身边，开口道：“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你必须跟我走了。”

　　那人转身看着青君，那一盏青灯在忘川的风中摇曳，忽明忽灭。

　　那人摇了摇头，开口道：“听闻青灯可带着往生者回到现世？”

　　青君有些疑惑，点了点头。“是有此事，但是往生者回到现世，是需要付出来生的代价。”

　　“我想回现世一次。”听了青君的回答，那人依旧说道。“不问来生。”

　　“即是如此，我就送你一程。你叫什么名字？”青君本不想答应，但是看到对方的眼神，不知为何却无法拒绝。

　　“盖聂。”

　　今天是盖聂的头七。

　　卫庄一个人坐在大厅里，陪伴着盖聂的最后一程。

　　盖聂死在了荆天明的手里。

　　因为荆天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愤怒之下，刺了盖聂一剑。

　　一剑是要不了盖聂的命，但是这柄剑上，恰恰好染了鸠毒。

　　见血封喉的鸠毒。

　　端木蓉那时正好不在小圣贤庄，而白凤也正好被人引开了。

　　这么多巧合，杀死了剑圣盖聂。

　　卫庄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盖聂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无法杀死荆天明，因为他知道，这是盖聂的遗愿。就算他没有见到盖聂最后一面，他也能知道，盖聂并不怪荆天明。

　　卫庄抱起了盖聂的尸体，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卫庄大坏蛋，把大叔还给我。”被张良抱住的荆天明在身后叫着，卫庄充耳不闻地抱着盖聂的尸体往外走。

　　“还给我，还给我！”荆天明的喊声已经带着抽噎声了，但是卫庄却丝毫没有听见。

　　还给你，谁来把师哥还给我？卫庄看着怀中的盖聂，一动不动，安静地好像睡着了。可是这一次，他永远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夜色寥落，万籁寂静。

　　卫庄只是静静地坐在灵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柄木剑。

　　“小庄。”卫庄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
　　只见盖聂站在了他的身后，提着一盏青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他从未离开。

　　卫庄立刻走上前去，却径直地穿过了盖聂的身体。

　　“今天是头七。”卫庄忽然想到了什么，呆呆地开口道。

　　盖聂点了点头。

　　“师哥怎么会想到来看我？”卫庄看着对方，开口道。

　　“青灯只会引我去我最想去的地方。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鬼谷。”盖聂说完，找了一处坐了下来。

　　卫庄看着盖聂，忽然开口道：“你手中的是引路的青灯？”

　　盖聂点了点头。

　　卫庄忽然笑了起来，想要伸手抱住盖聂，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师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你不要怪天明，他无心的。”

　　“我知道，还有呢？”

　　“正面对上赵高对流沙没有好处，先暂时忍耐。”

　　“不是这个。”

　　“鲨齿戾气太重，你以后还是小心使用。”

　　“还有呢？”

　　盖聂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卫庄却一直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那句话。

　　天渐渐亮了起来，卫庄终于忍不住开口：“青灯只会引往生者到他心中深爱的人旁边。师哥，你既然来了，为什么又不肯明说？”

　　盖聂低下了头，卫庄看不见他的表情。许久，才听到盖聂抬头道：“小庄，来生见吧。我会在三生石上等你的。”

　　卫庄欲上前抓住盖聂，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

　　盖聂就在日出的阳光中，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青君引着盖聂来到了奈何桥，但是盖聂执意留在了三生石边人。
　　三生石边，青莲朵朵，每一朵皆是人心。

　　青君摇了摇头，也无可奈何。
　　须知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盖聂不会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他也会变成一朵青莲，开在三生石旁。

　　一年后。

　　“卫庄大人，天罗地网的六剑奴已经全部被杀死，赵高则下落不明。对天罗地网的追杀还要继续吗？”
　　黑麒麟望着眼前的主人，自从盖聂死后，卫庄停止了所有的事情，只剩下追杀天罗地网这件事。

　　一年之内，六剑奴全部死于卫庄之手。天罗地网的杀手纷纷死于非命。

　　“杀。”卫庄冷冷地说道，不带一丝表情。

　　赵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卫庄在盖聂死后立刻就查出了真相。

　　从挑拨荆天明，短剑上涂毒，到调开端木蓉，白凤，每一个巧合的背后都是赵高的影子。

　　赵高，我不能动荆天明，但是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当日所为。

　　卫庄抓住一只飞蛾，缓缓地放进了烛火之中。

　　飞蛾在烛火中挣扎了许久，最终消失在火中。

　　翌年三月，黑麒麟对一人一见钟情，欲暂离流沙三月。
　　卫庄同意了。

　　赤练有些奇怪地问道，“老大也相信一见钟情？”
　　卫庄微微一笑道：“世间曾有明证。”

　　彼时鬼谷，正是桃花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五年后，赵高亡。

　　卫庄解散流沙，不知所踪。

　　十八年弹指而过，青君再来三生石旁。

　　却见一白发男子，站在了盖聂的身旁。

　　两人的长发在风中飘动，不经意间纠缠在了一起。

　　青灯引结发，死为同穴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