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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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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中房内并无窗户,漆黑幽暗,唯一的光源便是她们打开了房门后传入的微弱的光线。
借着这一点光,可以看见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白色单衣,黑发如瀑,从门缝里投入的那一点光芒如一条斜线,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的左眼,他的瞳色是淡淡的棕色,鼻梁高挺,皮肤竟和单谷雨白得不相上下,由于常年黑纱遮挡不见阳光,那白在男子脸上,显得有些病态,嘴唇也毫无血色。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清丽的男子,甚至可以说是漂亮,他虽很高,却极其瘦弱,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此刻尽是茫然,睫毛轻颤,显得极为无助,甚至,左眸下方还有一颗泪痣,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
看见张小鲤,眸光才转为欣喜,张了张嘴,但看见旁边的单谷雨时,又立刻捂住了嘴。
张小鲤没好气地说:“捂什么嘴?你记性太差了,我跟你说过,单姐姐什么都知道,你不用保持沉默。”
这句话对于张十四来说也需要思索,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开口却是说:“小鲤……我好饿……”
意料之中!
张小鲤无奈地看了一眼单谷雨,单谷雨盯着张十四,半晌,叹了口气,说:“我去拿些吃的。”
张十四说:“要……糖葫芦……”
“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张小鲤说,“冰天雪地的,谁给你搞糖葫芦……欸,不对,外边确实有一根。”
莫天觉送的。
莫天觉其实没看错,张小鲤的确盯着卖糖葫芦的看了,不过她是在思考要不要买给张十四吃,好让他更听话一点。
单谷雨说:“我去拿。”
张小鲤感谢地点头,单谷雨离开,张小鲤一瘸一拐地在张十四床畔坐下,张十四疑惑地眨眨眼,盯着张小鲤片刻,才恍然大悟,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小鲤……受伤了?小鲤……”
虽然平常总被这个蠢货弄得焦头烂额,但真的被关心时,张小鲤又难免有些感动,毕竟从小到大,真正关心她的人也没几个。
虽然,这家伙是因为失忆和被药坏了脑子才会如此关心她,像个稚子。
谁能想到呢,如今恐怕在京城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轮椅探子,其实根本就是个傻子。
单谷雨回来得很快,不但拿了糖葫芦,还带了点吃食。
看见糖葫芦,张十四眼睛发亮,张小鲤却一把夺过,说:“你要先吃饭,不能先吃糖葫芦,否则你吃了糖葫芦就不吃饭了——你身子这么弱,不吃饭可不行。”
他还不能死呢!
张十四撇撇嘴,倒是很听话地端起食物开始吃,他虽然心智幼稚宛若三岁,但胜在大部分时候安静听话,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三岁时就和别的顽劣孩童截然不同。
单谷雨好笑地看着两人的相处,神色又转为忧郁:“小鲤,如今连昭华公主都找上门,你恐怕更加难以脱身……”
张小鲤却低头,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那枚玉韘:“不,昭华公主能来,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喜。”
单谷雨面露讶异。
张小鲤抬眼,眼睛很亮,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若我们在长安遇见,我就告诉你,我真正的故事。”
单谷雨安静地看着张小鲤。
张小鲤瞥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张十四,说:“其实,他根本不是我的哥哥,他不叫张十四。”
单谷雨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他是谁?”
张十四疑惑地抬眼,略有些不满地说:“我就是张十四。”
张小鲤说:“是是是,你现在是。”
张十四心满意足地低头吃饭,张小鲤看向单谷雨:“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捡来的,在柳县的时候,我在一个破庙休息,他被人围堵,逃进破庙,当时已中了断魂的毒,我见他身上有金银,想趁他死了把钱拿走,结果他还有一口气……我便觉得,拿人钱也不好就这么不管,所以将他带去了医馆。最后他活下来了,人也傻了。”
单谷雨仍是不解:“尽管如此,你也没有必要将他带在身边,还将自己的言行,都转移给他。破案的是你,功劳却成了他的。”
“这有什么。”张小鲤不在乎地说,“我的目的,本也就是利用他进惊鹊门——惊鹊门根本不招女人,若不利用所谓的哥哥,我要怎么接近?”
单谷雨并不惊讶,说:“我已经大概猜到,你是想进惊鹊门,可,为什么?”
张小鲤抿了抿唇,说:“这故事有点长……要从我九岁那年开始说起。”
单谷雨有点意外,但没有插嘴。
“我没有哥哥,但有个姐姐。”张小鲤缓缓开口,“九岁那年,我和姐姐走散了。一直到去年,我终于打听到姐姐的下落,才知她在柳县的一个豪绅那儿做妾,但我赶到柳县,才知那户人家早已在四年前惨遭灭门,而当时的知县结案,说是我姐姐与奸夫勾结,灭了豪绅满门。”
张小鲤怔怔地说,眼圈有点发红:“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我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直保护着我,那么善良温柔……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污蔑。”
单谷雨安静地看着她,轻声说:“我明白这种感觉……这种看着亲人受难,却发现自己帮不上忙的感觉,很痛苦。”
张小鲤疑惑地说:“你也有姐姐?”
单谷雨没有回答,只是说:“所以,你不信你姐姐会做那样的事,对吗?”
“一定不会。”张小鲤坚定地说,“当时负责结案的是柳县郑知县,也就是杨彦去查的那个人。其实在杨彦调查他之前,我就找过郑知县,威胁过他。他告诉我,当时惊鹊门的大人来了柳县,真正负责我阿姐案件的大人,名为胡珏。”
单谷雨微微蹙眉:“有些耳熟……”
张小鲤说:“胡珏是五年前的新科状元,出身名门,也是三年前被指婚给昭华公主的第一个准驸马——就是坠崖死的那个。”
单谷雨轻轻瞪大了眼睛。
“我找杨彦打听过,胡珏此人虽出身不错,算是平步青云,但科举是正儿八经考的,脑子也聪明,破案也有一手——这样的人,不可能那么轻率地断命案。尤其是郑知县说,当时是胡珏主动揽了我阿姐的案子负责。”
单谷雨了然,说:“你怀疑胡珏和柳县灭门凶案的真正凶手认识,相互勾结?”
张小鲤重重点头:“没错。但是胡珏回来后不久,便被皇上赐婚,没多久又莫名其妙坠崖而亡……我觉得,他一定不是意外坠崖死。就像这次一样,一个坏蛋的死,往往是因为他们背后更大的坏蛋想要堵住他的嘴。这后头一定有什么阴谋,但却连累了我姐姐……我姐姐也分明死在那个所谓的奸夫管家手下,却被以主谋之罪丢入乱葬岗……”
张小鲤说着,拳头牢牢紧握,整个人都微微发起抖来,眼睛也变得通红,单谷雨将手轻轻搭在张小鲤肩头,说:“我知道了。你别想了,放心,我也不会劝你——反正你如今这状况,想逃也逃不掉,莫天觉和昭华公主,一定都不会放你们离开。”
顿了一下,她看向旁边已经吃完饭一脸懵懂的张十四。
张十四手里握着糖葫芦,很开心,却不着急吃。
单谷雨说:“所以,你当时已经想要进惊鹊门,正好碰到他变傻,便想到了藏匿于他身后的办法?”
张小鲤点头:“他醒后,不知道自己是谁,心智也如同三岁孩童,动辄受惊,又充满好奇,因为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故而对我充满依恋。虽然很难沟通,但胜在……听话。”
张小鲤因此想起自己的计划,她要去长安,要去惊鹊门。
但惊鹊门只招男人。
整个朝廷,除了后宫的一些女官职位,其他都只招男人。
张小鲤原本的计划是女扮男装,但其实这件事可行性并不高,她虽然长得有几分男孩儿气,但长久下来必然露馅,何况还有月事之类的,很难处理。
更重要的是,若入惊鹊门,之后必然会有事情发生,甚至可能会有牺牲。
但,如果有个傀儡在,既可以解决惊鹊门不收女子的问题,之后若出了事,大不了让张十四赔上一条命,自己也可以金蝉脱壳……
反正,张十四的命是自己救的,还给她也是很合理的嘛。
于是张小鲤开始“特训”张十四。
她见过那些用绳子拴着猴子的人,知道他们怎么训练猴子——教猴子一个把戏,然后给猴子吃东西,之后猴子就会乖乖照办。
能训猴的,其实也可以拿来训人。
张十四喜欢糖葫芦,喜欢玩小泥人,反正小孩喜欢的他都喜欢,张小鲤就利用这些东西,教了张十四一套规则。
当张小鲤摸鼻子的时候,张十四就要摇头,摇三下即可。
当张小鲤摸下巴的时候,张十四就要点头,点一下即可。
当张小鲤摸头发的时候,张十四就得轻轻敲轮椅的扶手——这种时候,张小鲤就会凑过去,假装张十四说了什么。
当张小鲤叉腰的时候,张十四就要用力一点敲轮椅的扶手,表示阻止张小鲤说一些不懂事的话。
对,只需要这四个动作,以及,无论什么情况,张十四都不许说话,更不许掀开面纱——张十四如今神态天真幼稚,一看就知道脑子有问题。
所谓的张小鲤凑近听他说话,代为转达,其实根本就是张小鲤在演独角戏。
面纱不但可以挡住张十四的痴傻,也避免了他被仇家发现端倪,张小鲤觉得自己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当然,时到今日,张十四自己还发展出了一些额外的动作,比如张小鲤把手放张十四膝盖上的时候,张十四就会轻轻拍拍张小鲤的手。
动作越多,看起来就越……逼真,所以张小鲤也不会阻止。
劳累完一天,张小鲤也会给他买糖葫芦之类的作为嘉奖。
他们这出双簧,第一次表演,就是在杨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