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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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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裴贤对狗的感情没有太深,小时候家里家教严格,是断然不许猫狗一类的东西出现在家里的。
这种家庭的小孩通常会对养宠物特别有执念、亦或者被养成习惯,看得特别淡。
裴贤是后者。
如果不是祁扬喜欢,他不会把阳阳带回来。
想到这里,他透过半扇窗户看向厨房内丁高君的身影。她年轻的时候很爱干净,对猫狗的态度总是很嫌弃的,但这次提出要把阳阳放在这里养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小狗力气也不小,从祁扬手里挣脱出去,又在裴贤裤脚上乱刨。裴贤不得不收起思绪,低头看它,又把目光移向祁扬的头顶,他头发在阳光下发棕,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卷。
“你拍不就行了。”裴贤装作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装傻推了回去。
没等祁扬回答,做饭阿姨站在门口喊他们:“裴贤,带朋友进来吃饭啦。”
祁扬闻声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被阳阳的狗爪蹭上的灰,“阿姨就叫你裴贤?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小名。”
裴贤把阳阳打发走,心觉这条裤子不能要了,他笑了声,不甚在意地说:“什么小名?我这名字能取的了什么小名。”
“小名也不一定非得从名字里出。”祁扬说。
裴贤跟在他身后进门,“嗯,比如你,小名叫星星?”
这是祁扬从前还在禹城居住时,有次跟酒肉朋友出去喝酒,两个人醉得一般迷糊,他那朋友抓住裴贤的袖子非得告诉他:“你是祁扬对象吗?……祁扬啥时候愿意谈恋爱了。我看看你……”
他在裴贤脸上拼命打量,奈何瞳孔都不聚焦,但煞有介事地点头:“帅!可以!不错!”
然后死拽着裴贤跟他说:“你是……祁扬成年之后,第一个对象。真的,我跟你讲个秘密吧。”
其实当时裴贤的重点在“成年后的第一个对象”,但虽然开心伤透了,也还是清楚的记得了那个秘密是“祁扬小名叫星星,但是除了他妈没人敢这样喊”。
祁扬当时喝多了也不忘竖着耳朵听墙角,听到的一瞬间,顶着一张不知因酒精还是什么而红透了的脸蛋冲过来,一杯柠檬水就泼在他朋友脸上了。
站都站不稳地颤颤巍巍地威胁道:“你完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裴贤忍不住想起这一幕,一时没控制住脸上的笑意,一抬眼就对上祁扬直勾勾的目光,他双手合十拜了拜:“不提了不提了。”
恰好被端菜出来的丁高君听到,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眼,笑道:“裴贤,又说什么讨人嫌的话了。”
桌上都是些家常菜,看得出正如裴贤所说,就是带朋友回家吃个饭。祁扬松了口气,坐下时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主动问丁高君:“阿姨,裴贤真的没有小名吗?”
丁高君给他递筷子,笑着看了裴贤一眼,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没有。”
“多正常。”裴贤说。
“他出生算个意外吧,我和他爸爸都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他小时候跟我们也不亲,我们一天到晚忙工作,虽然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但是回想起来,好像没有别人的一家三口温暖。”丁高君一说起裴贤儿时,心里就有些愧疚,语气连带着有些沉闷。
她招呼着祁扬尝尝她的手艺,在祁扬由衷的夸赞声中笑了起来:“我们家人性子都不热络,他爸爸以前偶尔会跟我说,说我和他都冷漠了半辈子,根本不会爱人,仔细想想也不会爱裴贤,这儿子就跟来家里常住的客人一样。不过倒是导致后来裴贤工作了,回家真的像客人一样,我也没怎么不习惯。”
祁扬很惊讶,是打心眼里的惊讶,连带着写在了脸上。
丁高君说完才想起来看裴贤一眼,后者的表情算不上赞同也称不上反对,她心有疑虑,又看向祁扬:“你们平时相处,他对你好吗?”
“……”祁扬猛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裴贤给倒了杯水喝下去,给他拍着顺了顺气。
“妈,先让他吃饭吧。”裴贤说。
丁高君这才端起碗来,终于自己动筷子吃了两口饭。今天的菜火候把控的都不错,咸淡也正好,拿来招待人是合格的。
她等祁扬缓过气来,踏实吃了几口饭之,才找补似的说:“我知道裴贤一直对朋友很好。”
祁扬意识到是自己做贼心虚想多了,他点头应道:“是,他……对朋友很好。”
“所以我一直也挺支持他带朋友回家来的,”丁高君像是又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他在家跟我相处久了,耳濡目染的,我后来总担心他也会是个特别冷漠的人。但是他有时候又挺会爱人的,起码比我会,也比他爸爸会,感觉像我们的基因负负得正了。”
祁扬看了裴贤一眼。
就听到丁高君揭裴贤老底:“不过他爸爸以前爱说,儿子长得帅,不会爱人也不用愁。就是跟我叮嘱了一下,要是他变成渣男欺骗人家感情了,叫我一定得好好教育他,可不能放任了。”
裴贤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个都说啊?”
丁高君抬手遮了一下嘴,而后在裴贤脸上看到了清淡的笑意,这才松口气:“你爸爸确实这样说过。”
裴贤下意识想接“死无对证”。
好在脑子反应的比嘴快一些。
丁高君没两句话就把话头引到了祁扬这边,她讲话温温柔柔的,但是教师的职业病刻在骨子里,和祁扬这种半道考了个教资去混了两年的不一样,几十年的执教生涯让她每一个微笑的疑问后,都像是接着一句无声的“回答老师”。
她的问题都很有分寸感,游走在裴贤的“禁问圈”边缘。
——裴贤知道她看得出自己和祁扬的关系,但是害怕她一激动就问太多隐私,祁扬又不是个傻子,怎么都能听得出来是把他当普通朋友还是儿媳妇。
于是丁高君说:“感觉你们年纪一般大喔,年纪相仿交朋友比较聊得来。”
祁扬点头:“小两岁。”
丁高君满意:“真不错,比裴贤小两岁,看上去可比裴贤混得好多了。要么就是家里照顾的好,要么就是自己事业有成,年纪轻轻看上去就金贵。以后也多带着点裴贤。”
祁扬答:“没有阿姨,家里也没什么资产,我……爸,给留了个小酒吧,我平时看看店什么的,混得一般,这都是不入流的职业,跟正经编制没法比。”
听着还真像同龄朋友在长辈面前暗流涌动的攀比和虚与委蛇。
丁高君点头夸赞:“那也好,年纪轻轻就是小老板了,赚的肯定比裴贤多呀。裴贤这工作一天累死累活的,挣不到几个钱。诶,我听说咱们禹城的酒吧生意都挺不错,毕竟年轻人多——”
祁扬答:“阿姨,我的店在潭州那边。”
丁高君作惊讶状:“那你来一次好不容易,难怪裴贤叫我赶紧准备着给你做顿饭呢,我还以为都在本市。那你照顾爸爸妈妈方便不呀?不行让裴贤给你搭把手。”
祁扬沉默了两秒,然后说:“没事阿姨,我妈那边有人照顾着。”
一来二去,不知不觉间就把祁扬“扒”了个干净。
……
上车后祁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跟裴贤说:“你妈妈……”
裴贤以为他要吐槽,应了声:“嗯。”
哪知祁扬说:“比想象中的家长好相处,她应该就把我们当朋友吧。”
裴贤顿了顿,下意识想说“把你家底都套完了你还觉得她当我们是朋友吗”,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不知道祁扬眼下是真被丁高君的话术绕进去了,看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生怕这次吃饭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见家长。
毕竟有了他那句“她分得清”在前,祁扬一口咬定丁高君就是把两人当朋友也完全合理。
话只要挑不破,这戏就都得一直演着。
“你觉得呢?”裴贤说。
车在小道上慢行了一段路,绕上进入市区的高架。后续裴贤没再开口说过话,车里只有祁扬忍不了沉默而不得不放的很轻的音乐声。
大概是什么流行歌曲,祁扬看名字觉得陌生,但竟然也能跟着哼唱两句。
到半途,祁扬看着窗外:“就是怕阿姨在我这浪费感情,毕竟我们说不定哪天就散了。”
话音落下,裴贤就知道他看得出自己今天非要带他来吃饭的意思,也知道他听得出丁高君话里话外套他背景,明显拿他当“儿媳”看待。
裴贤不动声色地沉下一口气,没有说话。
沉默一直延续到家里,在祁扬因为用不明白他家的灶、热个牛奶都热得手忙脚乱的时候,裴贤过去一把关掉火,又重新打开,调整到小火。
两人看着牛奶锅,裴贤率先忍不住。
“稳定下来不好吗?”这个问题在他问了三年,每次都能收获到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要再试一次,他情绪异常平静,大概是过往三年里这事每次被提起,都会在心里自顾自地大动干戈一回,以至于刻磨的次数太多,此刻反倒没情绪了。
牛奶很快咕嘟冒泡,祁扬把他的手拨开,端起奶锅倒牛奶进一个杯子里。
“祁扬。”裴贤喊他名字,拿出无不诚恳的态度说心里话:“你过去有过什么,我不知道,你也不愿意告诉我;虽然我现在说人要向前看听起来像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屁话,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想说,你如果愿意往前看,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过去没什么好说的。”祁扬终于开口,他把牛奶放在一边晾着,看向裴贤,两人对视几秒后,祁扬移开眼,好像不愿看见他似的,说:“我都说过了,我不想跟人有什么关系,问了这么多年,你不烦啊?”
“我怎么敢烦?我烦了好放你走?”裴贤心里堵得都有些发疼了。
以前裴贤在他面前为了克制住自己说话毒的毛病,总得凡话先在脑子里过两遍,才敢动嘴。眼下他话在脑子里过了十遍,还是忍不住:
“我们这样也不算没关系,起码还能算是炮友,是吗?”
祁扬显然没料到他会把这么难听的话说出口,但这话挑不出错,但是骤然被拉出来,他脑子还是嗡了一下。
“随你……”
“随我怎么想?”裴贤接过他的话。
祁扬又不吭声了。
“祁扬,你就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吗?”裴贤说着,他第一次在祁扬面前很直白地流露出痛苦。
丁高君有一点没说错,她跟儿子不亲。所以她不知道裴贤由于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而格外会照顾爱人的情绪,这三年来他把祁扬当爱人对待,所以时刻考虑着他。
这甚至是他第一次这样央求,过去无论祁扬的态度多坚决,说话多难听,他都可以假装听不懂,埋头劝说自己再努力一点。直到现在才愿意清醒,直面自己这三年来的努力其实只是个笑话这个事实。
到最后还是得求着人家喜欢自己一点。
“……”祁扬不说话,但脸色难看了些。
裴贤看一眼就心疼,后悔这样为难他。
“抱歉。”裴贤低了低头。
“你想分开吗?”祁扬突然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裴贤明显无措地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后,微微蹙眉,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祁扬看着他,童真的眼睛里,好像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似的:“你想要我喜欢上你,但我做不到,你求我也没用,裴贤,我早就说过吧,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也不知道你这三年强行捆着我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裴贤表情有些茫然,呆愣地回答。
“我想在一起。”
空气沉默了两秒。
祁扬摇头,斩钉截铁:“我不想。”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说话的声音都轻极了,裴贤感觉心脏被一团密不透风的棉花层层包裹了起来,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后,裴贤心脏突然无预兆地下坠,他意识到有些事情似乎是搞砸了,他慌张地说:“对不起,宝贝。”
他很喜欢喊祁扬宝贝。
喊得时间长了,会让祁扬有一种好像真的被当成宝贝的感觉。
祁扬庆幸自己的自我认知比较明确,更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当宝贝的料,他又是那副漠视感情而理直气壮的模样:“早该结束了。”
“我不。”裴贤很慌乱,几乎是踩着他的最后一个音拒绝。
祁扬不耐烦地蹙眉,好像真的没心没肺似的:“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个能踏实跟你在一起的人?裴贤,可能在别人看来你确实很好,但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凭什么因为你付出的多,跟我睡过的次数多,我就得跟你在一起?是我哪次没说明白,表现出你很特殊的感觉了吗?”
裴贤脸色惨白,祁扬从没见过他虚弱成这样,好像他再多说一句就能断绝他最后的呼吸似的。
“可能我是说过爱你之类的胡话吧,但那不是你逼我的吗?”祁扬微微蹙眉,他想表达的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就变了味。
不过似乎也无关紧要。
“什么情情爱爱的,那都是些床上说着玩的话,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别把这当真呀。”祁扬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