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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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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幽香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赫琮山视线平稳下移。
Beta青年还穿着睡衣,细白的腕骨从乳白袖口探出来,月牙掐尖一般颜色。睡衣袖口蹭了一抹深红的血,暴露在灯光下的皮肤泛着粉。应该有人拉扯过他的手腕,那里很快浮起一道红痕。
很少有Beta会这么令赫琮山记忆犹新。
赫琮山上一次见他在一年前。
前线医疗资源紧缺,而新来的医生实在是太年轻了一些。
也很美丽。
眼睫垂下的弧度安静、认真。给人清理创面的动作放得尽量地轻,交代术后注意事项的词句柔软。原本水红的唇瓣因缺水和说太多话发白起皮,声音也由一开始的清亮变得沙哑。长时间站立和高强度手术让他后腰酸痛,生理盐水将他的手洗得皱皱巴巴。看得出来他太累了,但当下一个被担架抬上来的Alpha士兵出现在简易手术室棚内时,他依然站直了身体,耐心询问伤员情况。
……
走廊上灯光太盛了,从瞿清雨的角度能看见Alpha军官锋利桀骜的下颔线。他心里没对这件事有什么感觉,反正一直都是这样。从有记忆起,总是有无数的Alpha想把手放在他的屁股上。他就想逗逗赫琮山而已——我这么好看,他们都想上我,为什么你不想呢?你我都知道Alpha不能和Beta在一起,等你找到喜欢的Omega我们就一拍两散。
上床而已,吃亏的人又不是你。
他甚至想直接问赫琮山了。
下一刻,瞿清雨深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我的耐心有限。”
赫琮山给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直抵瞳仁剧震的Alpha眉心,后者浑身颤抖起来,用力地咽了口口水:“长长……长官!”
赫琮山口吻冰冷倒数:“一。”
“二。”
Alpha贴着墙面一动不敢动:“郑斌他们说这Beta是个万人骑的婊子——咳咳呕!”
寂静。
口径9mm的霰-弹枪前端捅进了Alpha口中,将Alpha整个口腔撑大。他吞咽吃力,控制不住干呕,眼底流露出恐惧。
枪支碾压着他喉咙管往里寸寸递进,赫琮山动作很慢,语气也淡:“要我教你怎么说话?”
Alpha说不出话,面色憋得一阵青紫,求生本能令他疯狂摇头。
赫琮山抽出枪,Alpha立刻弯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外面仍然在下雨,瞿清雨怔了下,赫琮山离他不近,他的视线不得不越过一些不相干的人在落到对方身上。
他轻轻笑了起来。
“我们弄湿了他的床单……”Alpha艰难地说,“想……”他难以启齿。
许锡脸色发沉,所有马杜克训练营的征兵都由他安排。这些人并不是军校生,仅仅是报名征兵且还在筛选阶段。他低声对赫琮山说:“是我的问题,当时住宿表分到我手上我看了一眼,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他转而询问瞿清雨意见:“这三个Alpha我会劝退。”
比起其他,不如说他们真会处理这件事才令人惊讶,瞿清雨一边的眉梢挑了起来:“谢谢。”
许锡踌躇了一下,又说:“不过现在有件事比较棘手。”
“整个校区内没有第二间空出来的宿舍。”他无奈地摊手道,“如果尽可能不让Beta和Alpha同住的话。”
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许锡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出到底哪儿还能空出间宿舍,他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 要不住你那儿?”
赫琮山太阳穴明显鼓动了一下。
这是个好主意,许锡越发觉得这件事可行:别的Alpha他不清楚,但人住在赫琮山那儿显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上校没有色心。且对方是Beta又不是Omega,对赫琮山也没有影响。问题只有一个——赫琮山本人。
果然,赫琮山扯了扯唇,他觉得有意思,重复:“你让他跟我住?”
许锡后脊背发凉,生怕他把枪也塞-进自己嘴里,识时务道:“算了,我再想想。”
“要不委屈你在楼下那间空宿舍先住一晚,那间房有扇窗出了点问题关不严,一直没人。”
住哪儿倒无所谓,瞿清雨什么地方都住过,大街能睡桥洞也能睡,何况不是真没窗。他现在心情好,走廊上灯光把他一双蓝眼睛照得流水月光清透,他好商量地说:“好啊,我住哪儿都行。”
“那先这样吧,也不早了。”许锡松了口气,“你收拾收拾往下搬……姜姜,你帮帮忙。”
被叫“姜姜”的是个Omega助理,细胳膊细腿,闻言欢乐地说“好的”。她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瞿清雨正要说东西不多,赫琮山忽然伸手在后颈上压了压。
他大步朝外走,许锡也跟了上去,隐约能捕捉到二者交谈间模糊短促的字句。
“停职……什么时候……南部……你不回去……一团乱……”
更冷淡的回应:“再说。”
……
天太晚了,瞿清雨没让那Omega小姑娘帮忙,一个人将东西搬到楼下。他用烘干机简单处理湿透的床单和衣物,心想能干一点是一点。整栋宿舍楼都睡了,他一边登陆星网阅读军事新闻一边等烘干机“轰隆隆”运作。
最近一场战争在去年九月,第一军团轰了异形老巢,萨瓦虫族潜藏进更深的地下。再之后赫琮山被停职,原因未知。
瞿清雨把差不多干了的被褥捞出来。
帝国上校从军校毕业时正好二十一,十年虫战刚好占据一个Alpha寻找适龄Omega的所有时间。Omega需要在成年后被完全标记,他们会有规律的发情期,一般3~4次每年,需要Alpha信息素安抚。
在发情期内AO性生活怀孕概率高达百分之百,怀孕前后腹中胎儿和母体对Alpha的信息素依赖高到难以想象,动辄一尸两命。以战事的紧张程度和赫琮山在军中地位,他腾不出一个两年来完全标记某个Omega。
要将Omega带上战场显然天方夜谭。
Alpha的易感期能用抑制剂抵抗,但不是长久之计。
瞿清雨抵了抵舌面。
他猜测,赫琮山的腺体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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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冷,窗户确实漏风。第二天给军官做体检的时候瞿清雨戴上了口罩,他打了几个喷嚏,正好被顺路来看望他的老师看到。
“怎么感冒了?”华西崇责备地说,“昨晚睡觉没好好盖被子?”
他以前是军医,小腿截肢后从战场退役,进了外面的医院做吉祥物。现在带了三个学生,瞿清雨是其中之一。
瞿清雨拉下口罩透气,趁中午午休间隙扒了两口盒饭,顺便拿矿泉水喝了一口。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皮,用纸巾擦鼻子,嗓子也哑了:“有点着凉,不是很严重。”
华西崇瞪眼:“小病也是病,一会儿跟我去请个假,下午在宿舍休息,这么多医生不差你一个。”
瞿清雨重新把口罩戴上:“您离我远点,小心传染。”
华西崇看他那样都知道他在发烧,老头子硬是把口气转了个弯,硬梆梆:“我要去军官大楼,不认得路。楼梯也走不动,要人扶。”
瞿清雨从凳子上站起来:“……我陪您去。”
到了军官大楼底下瞿清雨就没办法上去了,有警卫员给华西崇刷了卡,人脸识别,搀着人上去。瞿清雨坐在楼下人工湖的长椅上,得以短暂地眯一会儿。
华西崇本来进了楼,又回头看了眼一只手遮在眼皮上休息的瞿清雨,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警务员给他按了电梯:“上校在楼上等您。”
华西崇背着手慢慢地走上电梯,一截假肢在空荡荡的裤管下撑着地面。他立过三等功,荣誉勋章挂在大衣上。电梯壁上升,老军医的面庞上爬满皱纹,腰杆挺得和年轻时一样直。
整层楼静得落针可闻,地上铺了一层软毯,墙面挂着银鹰标志,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直到生命终结那一天”。
警卫员推开门,华西崇一眼看见桌面摊开的剩下五支抑制剂,刚从冷藏箱内取出来,周遭围绕着一层层冰薄白雾。
用掉了两支。
华西崇脸扭曲了一秒:“上校!你最近干了什么,两支!这才一个月!”
这种强度的抑制剂至少能管三个月!
落地窗前Alpha单手压着后颈往下看,手臂上针孔明显。
华西崇差点跳起来:“数据库的Omega还没有匹配到?!”
“有十位适龄Omega匹配度在50%以上。”张载当着赫琮山面打小报告,“上校一个都没见。”
赫琮山深深地吐出口气,他还处于抑制剂后的不应期,额头上青筋一直在跳。他的体检报告、腺体报告、信息素波动折线图都在华西崇手中,华西崇能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什么鬼情况,顿时急躁:“得在这五管抑制剂用完前完成完全标记,我不管是强制匹配还是其他!也不管你找什么匹配度的Omega——”
“好。”
张载愣了一下,华西崇也愣了一下。二人同时看向赫琮山。
赫琮山手指压上玻璃:“尽量。”
华西崇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他生生把后面那句话咽回去:“……你。”
他颓然地摆了摆手:“算了,Alpha和Omega那回事……精神跟身体是能分开的……你清楚。”
赫琮山不置可否。
张载带上了门,去给他们倒茶。华西崇站太久,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有件事想求上校。”
他白发间夹杂着黑发,伸手摸了会儿自己的假肢,不等赫琮山开口就说:“我有个学生,今年刚刚二十五岁,是个Beta,叫瞿清雨。昨晚……我听到一些事,他没有跟我说。”
赫琮山转过身来。
华西崇自顾自说:“他是走正规渠道进来培训的,一年手术量加上两年战地医生实践,总分高居这一辈的年轻医生中第一。第二是方家排行最末的那个Alpha,您知道吧,方诺文那小子,从小到大接受的最高等的教育,进最大的医疗中心。方家可为他进军区基地煞费苦心,给他铺了一条康庄大道。就这样,所有零零总总的积分堆起来,瞿清雨仍比他高十分——赫上校,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这意味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平均每天比方诺文多做0.8台手术,日积月累下来有快三百台。非常恐怖且高强度的手术量,您无法想象一个体力和智力先天落后于Alpha的Beta,需要靠什么样的意志力和努力走到今天。”
赫琮山推开窗,三楼往下又见到那个Beta青年。秋高气爽,他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干枯草地上,正在湖泊边摆一副白骨骷髅架子。阿瑞斯和另一条电子监控狗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嗅,他伸手摸了摸阿瑞斯的头。
华西崇叹了口气,用恳求的口吻道:“我有爱才之心在,他是一个Beta,在Alpha云集的行业难免受到歧视。除此之外,他长得……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适合他,就是这里。”
“军事基地的实训难得,我想让他留下来,做个普通的留校医师。”
这回华西崇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站在窗边的Alpha军官留给他一个难以打动的背影。除开医生和病人的身份按照军衔算他是自己的上级,华西崇不敢再多说,怕适得其反,只能在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中煎熬。
过了许久,赫琮山松口:“如果他确如你所说,专业能力优异。”
华西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胸有成竹:“上校就看着吧。”
话说到这份上,能为对方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缘分。但任何事交给赫琮山是能放心的,上校一诺千金,给了承诺那就是会放在心上。华西崇肩上沉甸甸的负担卸了,不免多操心了一句:“上校要是有好人家的Omega,也可以为他介绍介绍,我人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审美。上回小兔崽子跟我说要找身高一米九有八块腹肌的Omega,吓了我一跳。”
他又嘀嘀咕咕:“上哪儿去给这臭小子找一米九有腹肌的Omega,Alpha倒是遍大街都是。”
“……”
华西崇意识到不对,赶紧止住话题,替自己学生挽回形象:“上校,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是很乖巧听话的。”
赫琮山重复:“乖巧听话?”
华西崇肯定地点头:“是的,上校,乖巧听话。他就在楼下,我把他叫上来你们见一见你就知道了,很乖巧听话。”
赫琮山沉默地点开通讯器某个对话框,多是一些没营养的问候。可能是终于发现这些东西无法引起关注,一分钟前,上面弹出一条最新消息:
—上校。
你胸肌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