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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拜神(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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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院的清晨总是安静平和的,但今天早上却格外不一样。
周云彤闯进来的时候,南青宛正在和林知南下着棋。
因为停电,疗养院内的娱乐活动很有限,林知南不知道从里找到了一盘国际象棋,他执白子,南青宛执黑子。
棋局已经到了尾声,南青宛正握着黑色棋子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周云彤神色慌张的推开了门。
“南.....南医生....”
由于跑的太过于急促,周云彤喘了好几声才说出话来。
“院长......他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什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南青宛皱着眉看向周云彤:“小彤,院长出什么事了?你说清楚些?”
林知南的脸上也露出疑惑:“怎么了?”
周云彤努力吞咽了一口口水,她的身体颤抖的厉害,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我在后山发现了院长的尸体,他.....”
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打了个寒战:“他就挂在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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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死了。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明明昨天他还面色如常的和南青宛说话,今天却意外死掉。
整个疗养院占地极广,院长出事的地方在平日里很少有人过去的后山,那里除了用一串高高的栏杆围住,防止野生动物不小心钻进疗养院内之外,只剩下些低矮的灌木植物。
南青宛赶到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被警方挂起了红色警戒线,一群警察里里外外的进出着。
微风从不远处吹来,南青宛甚至能够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和肉质腐烂混杂在一起的恶臭气味。
那种恶臭的气息远超南青宛闻到过的任何气味,带着强烈死亡暗示的臭味渗透进皮肤中的每一个毛孔中。
她的喉咙上下滚动,忍不住捂住嘴想要呕吐,但一转头,就瞧见林知南苍白如纸的脸色。
他像是被吓坏了,双眼无神的盯着远处的栏杆。
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还是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痕迹。
青黑色的腐烂尸体垂着头挂在铁栏杆上,破碎的肉沫和内脏碎片满地都是,爬满了苍蝇和白蛆。
一阵微风刚好吹过,那下垂的头颅也轻轻飘荡起来。
“姐姐,你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过,我瞧见院长先生的背后爬着一个黑影的事情吗?”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微微颤抖。
“你说会不会因为这件事.....”
南青宛摇摇头,她努力压抑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挡在林知南面前:“我不知道,你别看他,会被吓到。”
她其实也隐隐不安,林知南昨天还和她说了院长背后趴着一个黑影的事情,但是今天对方就死了。
或许是周围的环境让林知南感到极度不安全。
越靠近现场,这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味越来越浓烈,林知南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南青宛连恶心都顾不得了,她盯着林知南的脸色,担心他受刺激犯病。
“姐姐,一定是它又来了。”
他惶恐不安的说道,双手紧紧攥着,整个人像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弓,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如果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就会发现此时他的瞳孔微微涣散。
眼瞧着林知南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南青宛的眼皮一跳。
她连忙抬手强硬的将林知南的头扭过来,踮起脚尖双眼直直的和他对视,彻底隔绝栏杆上血肉模糊的人影。
“林知南,有我在呢,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
清亮平静的眼瞳占据了林知南的视线,他恍惚的盯着南青宛的脸,镇定的情绪仿佛会传染一般,他涣散的瞳孔也渐渐聚焦起来。
“是的,我还有姐姐。”林知南喃喃的说道,好似这样就能安慰到自己一样。
南青宛望了望远处栏杆上的人影,决定先将林知南扶到远离这个地方的石阶上坐着。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石阶上还有些雨珠的残留,她拿纸巾擦干净,叫林知南坐下休息。
远离了那股腐烂的尸体臭味,林知南的脸色也变得好多了,他怔怔的望着地上小小的水坑,忽然说道:
“是我连累了院长先生,如果不是因为我.....”
南青宛打断了他的话,她皱着眉望着林知南:“一切要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她顿了一下,“况且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在南青宛看来,林知南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称的上善良心软,他总是喜欢将不相关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甚至过于宽和。
就比如第一次她没看清林知南,将被对方当作梦中的东西给打了一遍,他事后仍旧温柔关切的和自己相处着,丝毫没有记仇。
这一点也是一向对外人冷漠的南青宛愿意去主动照顾关心这个少年的原因。
她其实对他是怀有愧疚之心的。
但院长死亡的事情,在南青宛看来,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是将这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更何况,院长平时对他并不算的上好,南青宛来疗养院的第一个星期,就发现他暗中扣留了公司将近一半拨给这里的公款。
本来应该给林知南用的昂贵的进口药都变成了市面上最常见最廉价的安定剂。
就连一日三餐都因为院长口中的疗养师的建议,变成了最简单的鸡蛋稀粥。
那粥甚至连米粒都难以瞧见几颗。
这样的克扣并不是短暂的,而是在林知南成年的长年累月中,由于过度缺乏的营养和青春期超乎常人的身高抽条,他的身体变得单薄虚弱。
而他自己甚至还不知道,每日都以为院长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他好。
就算林知南意外得知了这些事,南青宛也觉得他只会轻轻的说了句:“算了吧,院长先生有自己的苦衷。”
多么愚蠢,多么善良的一个人。
南青宛冷眼旁观,她本来无意插手这些事情,只要堪堪熬过一个半月,她便能从这个破旧的偏僻小镇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十五区。
但是......
那天她望着他那副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了那么些不忍。
南青宛本来已经写好了一片举报信,准备像公司检举李德友倾吞疗养院资金的行为。
她不确定林知节是否会对林知南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存在亲情,但她还是决定去试试。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她的那封检举信还没有发出去,李有德便这么意外死亡了。
她蹲下身来,双手握住林知南的手,他的手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在这里炎热的六月中,简直像是一块冰块。
但南青宛没有松开,她只是慢慢握紧,两人的皮肤没有一丝缝隙的贴在一起,放轻声音安抚道:“林知南,这不关你的事。”
林知南没说话,只是颤抖的身体渐渐停了下来,他低着头,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双眼的神情,南青宛能够感受到他冰凉的双手正在回握。
他的力气很大,把南青宛的手抓的很紧,似乎像是这世间唯一能够握住的东西一样。
南青宛就这样蹲在他面前,任凭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双手。
她莫名觉得他可怜。
比起权势在握,身份高贵的哥哥林知节,林知南自从八岁起便被关在这偏僻荒芜的疗养院中。
她难以想象这十年他是怎么度过去的,日复一日的面对着充满消毒水气息的病房,数不清的白色药粒,做不完的检查。
他甚至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在身边,因为渴望亲情只能小心翼翼的问她,能不能叫她姐姐。
南情宛轻轻叹了口气,她没说话,就任凭林知南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只是她没有瞧见,林知南那被发丝遮住的双眼升起的满足和喜悦。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姐姐......
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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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又有一个细碎的光斑,偶尔能从远处听清警察只言片语的声音。
“......太惨了.....”
“......高度腐烂......”
“......眼珠不见了.....”
不知道是谁幽幽的叹息了声:“死的真可怜啊!”
小护士周云彤因为是第一目击证人被警察留下来做笔录。
据她所说,因为疗养院不知道为什么停电了,她怀疑是电房内的发电机又坏掉了,早上便想着过去看看。
电房的位置刚好是在疗养院的后院,距离后山只有一层栏杆的距离,而周云彤路过栏杆时,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腐烂味。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外面又跑进来什么野生动物,不小心卡死在栏杆中央,这种事情在疗养院的夏天是非常常见的。
当下她并未在意,只是越往边缘走,这股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烈,甚至臭到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直到她看到栏杆上挂着的尸体。
而另外一边,警察们的初步鉴定结果也出来了。
“根据鉴定结果,我们可以初步判断死者系自杀。”年轻的警官站在南青宛面前说道。
南青宛皱紧了眉头:“怎么可能是自杀?自杀会挂在栏杆上?”
说着,她的手指了指远处瞧不清的栏杆,上面还布满了暗褐色的血迹。
见她不相信,旁边年纪大一些的警官说道:“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他是自杀,直到调了监控才发现他是在半夜两点多自己从四楼的窗户上跳下来的,周围也没有任何人胁迫他。”
“但死者没有想到这栋楼房窗户下面是铁围栏。”
说着他在纸上画了个示意图,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很不幸的刚好掉在了栏杆上面,铁栏杆将他整个身子从上到下贯穿,他的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内脏流了一地。”
“不过他的死因并不是因为内脏破碎,而是失血过多。”
失血过多死亡是什么意思,身为医生的南青宛再明白不过。
也就是说李有德被栏杆捅穿身体的时候,还没有死,人尚且是有意识的,他的身体被固定在栏杆上,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的等着死亡。
南青宛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滞涩的说道:“可是他随身带着手机,当时完全可以打电话求救。”
老警官叹了口气:“我们确实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手机,但手机的电量早已耗光关机,目前已经跟随报告送去三区中心的鉴定中心了。”
“只要等鉴定结果出来,差不多就能确定了。”
“不过倒是有一点挺奇怪的,死者的右眼珠不见了。”老警官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像是觉得这件事奇怪一样。
“尸体周围的灌木丛中也没有找到。”
旁边的林知南突然轻轻的说道:“疗养院的后山里经常有野生动物,可能是野鸟刚好飞过去了。”
鸟类喜欢啄猎物的眼珠,这样的行为在自然界很常见,疗养院为了驱赶后山的野生动物,甚至还特意在栏杆周围安装了驱鸟器,不过还是偶尔会有几只鸟落在疗养院内。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尸体在这里放了那么久,有动物来也很正常。”老警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总之可以排除他杀原因,具体的自杀动机是什么还需要等手机鉴定结果出来。”
在警察看来,这只是一个正常的自杀事件,他们做了一上午的车从市区里赶到这偏僻的云百镇里,已经很累了,只想赶紧结案。
南青宛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从始至终警察的语气都似乎在说李有德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
她问道:“尸体在这里放了很久吗?他不是昨天晚上才自杀的?”
警察摇摇头:“死了至少有一个星期了,死者的身体都已经高度腐烂了,这么热的天气,再不赶快敛收.....”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尽,里面的意思却显而易见。
如今正是六月天,云白镇的天气潮湿闷热,警察们刚才敛收的时候都被这股恶臭味熏的不行。
南青宛却缓缓皱起了眉。
如果李有德早就死了,那么她昨天晚上在门口看到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