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红尘半身佛》薛神骏

33、情敌的威胁

　　段慎独回头一看，霍攻一身白色西装，带着蒋重钢、疤子脸男、面孔黧黑的保镖黑虎、黑麻子出现了。他感觉不妙，想走也来不及了，于是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有山有水，还有我关心的人。”霍攻漫不经心地道。
　　“你不要靠近我的家人。”段慎独警告道。
　　“是你先靠近我的家人。”
　　“郭紫瑶不是你的家人，她没有嫁给你，也不喜欢你。”
　　霍攻怒道：“你闭嘴！她就是我的人！我认识她已经8年了，是我将她从魔窟里救了出来，也是我养着她，你现在过来就想泡她，夺走她，不可能，我绝不会允许！”
　　“就算你救过她，我也救过她，扯平了。再说，救不救不是关键，关键是要看她喜欢谁？”
　　疤子脸男力气很大，抓起段慎独的衣服，把他固定住。霍攻逼近段慎独道：“我警告你，不要接近她，否则我会把你丢到河里喂王八。”
　　这时，黑虎、黑麻子端来一个东西，放在地上。霍攻狞笑道：“你可以看看。”
　　段慎独揭开一看，竟然是一个血淋淋的猪头，震惊地道：“你们这些畜生，简直是无法无天。”
　　霍攻让蒋重钢和疤子脸男抓住段慎独的手和腿，威胁道：“你可以叫，你每叫一句，我让你父亲多挨一拳。”
　　“有什么事冲我来！”段慎独大嚷。
　　“是条汉子。”霍攻用拳头狠狠地揍段慎独的脸。一拳，两拳，一共打了三十多拳，直到把段慎独的脸打肿，嘴巴出血、鼻子出血。
　　“你如果不听劝告，你的下场会像这头猪，你报警也没用，公安系统有我的人。而且，如果你报警，我会收拾你父亲，你的弟弟。没有人会知道你们怎么死的。”霍攻不屑地拍打段慎独浮肿的脸，“你明白吗？”
　　段慎独啐了他一口：“你为什么总穿白色？天天给你娘奔丧？”
　　霍攻大怒，飞起两脚，踢中段慎独的头，道：“这世界太恶心，尤其是你们这些屁民、穷屌丝，全是垃圾、尘埃，所以我要穿白色，提醒自己，别和你们这些垃圾混在一起，我和你们是不同的。”
　　“我们的确不同，因为你是动物，我们才是人！”
　　霍攻大怒：“记住我的话，远离郭紫瑶，否则你们全家都得在地球上消失。”说完飞起两脚，踢中段慎独，段慎独晕了过去。
　　段慎独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他浑身都痛，特别是头和脸，几乎就像是刀割一般痛。父亲似乎没有来找他，也没有人发现他。他翻身了四次才站起来，头晕的厉害，他靠着一根竹竿站了5分钟，才不那么头晕。他一个人摇摇晃晃，连摸带爬地走回家，一条狗对着他大叫，他拿起石头把狗赶走了，又摔倒，手压在一堆狗屎上。他在地上擦干净手，艰难地站起来，继续前行，跌坐在自己的家门口。
　　家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父亲和弟弟像是睡了。传来远处稀稀落落的狗叫声，还有山上的鸟叫声，附近的虫子也在鸣叫着。他看着这个家，想起自己四十多年的生活。
　　读小学，他多少次天未亮就起床，拿着晚上提前准备好的食物，匆匆忙忙地和同龄人一起去上学。读中学时，他读寄宿，好多次，他从这里出发，去县城上学。多少次他一个人回家，怀着早点见到父亲的想法。无数个夜晚，他在这里睡觉，在这里挑灯夜读，为高考冲刺。那句“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是他的座右铭。
　　他一辈子都想离开这里，这一天在他考上大学那天实现了。从此他很少回家。他梦想着去远方，终于去了三千多里外的天城，一生活就是十多年。今天他回到这里，但是却带着可怕的脑疾，而且带着一份遥不可及的爱情，更准确的说是单相思。
　　他抚摸脸颊，伤口很痛。他的脸完全肿起来了。他感到悲苦，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对待我？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不像你们大多数人，有爸妈疼，有爸妈养，我从小就没有见过亲生爸妈，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我就是一根浮萍，漂在大海之中。
　　爸妈，你们为什么要遗弃我？
　　想到这里，他用手机照明，过了天桥，来到河边装碾米机的小土砖屋旁。他躺在地上，像当初被捡到一样躺在地上，听着轰隆隆的水声，四周的虫叫声、青蛙叫声。
　　凉风吹拂着他，野草打在他脸上。他看着满天繁星，又看着这个小土屋，突然哭泣起来。他心道，爹娘，你们为什么要遗弃我？为什么？当初是谁把我放在这里？娘，如果是你，当时你是什么心境？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有难言之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四周空无一人，没有人给他回答，只有凉风和轰隆隆的河声。他心道，逝者如斯，逝者如斯，我只有几年的时光了，如果不治，我会更早就痴呆、失明，我的生命却还如此不堪，如此狼狈。
　　就在今天，我还被人打得脸青鼻肿，警告我不得接近我心爱的女人。我是多么悲惨！从柳迟迟死去，到现在，我何尝有过彻底的改变，我还是这么怂，这么怂，我不能再怂下去了。我必须换一种方式生活，否则，我将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家庭，也没有女儿的原谅，没有事业，没有名声，一切的一切，都没有。
　　那些富贵，那些有钱人，那些地位，那些被人尊敬，那些青史留名，永远离我那么远。但是，难道我注定穷吗？注定看不起病吗？注定走在角落里吗？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人可以挣钱，我也可以！别人可以成为大作家，我也可以！别人可以名留青史，我也可以！一定可以，必须可以！
　　他越想越激动，不再怨恨遗弃他的父母，也不再抱怨社会，也不再抱怨霍攻对他的进攻和威胁，他没有抱怨。他站起来，爬上天桥，他站在他和郭紫瑶一起跳水的地方，看着前方。仍旧是漫天的萤火虫，仍旧是星夜灿烂，仍旧是群山如黛，仍旧是熟悉的村庄，但一切又都是新的，全新的。
　　他闭上眼睛，用心感受这个世界，感受群山，感受大地，感受风，感受河，感受天空，感受自己的心灵。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复活了，达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他凌空一跃，从天桥下跳下，噗通一声，坠入水里，一直沉，一直沉。他感受到自己，感受到无拘无束。他心道，这应该是生命的本来状态，就像我最初在母体里。
　　小时候被父亲按在河里的阴影，也远去了。他内心只剩下光明。我可以追求一切，只要我想，我可以做一切，只要我想。我一定可以打败一切，只要我想！从此，去掉那些陈腐的观念，那些羁绊，那些枷锁，套在我头上和心里的枷锁！
　　他浮出水面，畅快地泳着，如此畅快，如此自由。他觉得自己活得新生了。
　　第二天早上，他回到家里，父亲正等着门口，问他去了哪里。
　　“去了我当初来的地方。”段慎独道。
　　父亲不说话，却有些意外和感动。
　　“谢谢你，爸，谢谢你收养了我。”他抱住父亲。
　　段强胜不习惯，推开他：“干什么？”
　　“干什么？我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
　　“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这是我上半辈子的痕迹。”
　　“你说什么？”段强胜疑惑不解。
　　“没什么。爸，我今天想亲自杀一头猪。”
　　“你杀猪，算了吧？也不需要啊。”
　　“我想杀。”
　　段强胜叫来了黄屠夫，还有上次那两个年轻人。段慎独要亲自杀猪。他拿过黄屠夫的铁钩，勾住一头成年黑猪，狠狠地拖出，在他们的帮助下，他用身体压住猪头，左手死死掰住猪嘴，让猪嘴合在一起，右手举着锋利的杀猪刀。
　　段强胜用扁担压住猪肚子，看着儿子。
　　“刀不长眼，抓稳了。”黄屠夫指着猪喉咙，“压紧猪头，合拢嘴巴，千万别放，用力捅！”
　　黑猪发出撼天震地的惨叫。
　　“快动手！别犹豫，一捅到底。”黄屠夫命令道。
　　段慎独狠狠地将刀子捅入了猪喉咙里，一顶到底。他都能感受到刀子划破猪皮、猪的肥肉，隔断猪的血管的声音。吱吱吱！他猛地抽出刀子，猪血奔涌而出，段慎独满手都是血，血还溅到他脸上。他怔怔地看着那血，一动不动。
　　“要等猪血放尽才松手，不然猪会跳起来。”黄屠夫道。
　　黑猪在挣扎，使劲想挣脱段慎独的手，一股热气不断往段慎独的手上冒，猪的粘液、血液流在段慎独手上。他把刀子交给黄屠夫，双手死死合拢猪嘴，用身体死死压住黑猪，直到猪蹬直双腿，一动不动。
　　在杀猪过程中，段慎独有了一个主意，他需要钱看病，重操父亲的旧业——养猪。谢振国说需要利用身边一切资源、一切人脉，父亲的养猪场就是一个巨大的资源，自己过去十多年干的农业管理，也是资源，完全可以用，而且应该用！这是一个挣钱的办法，写小说挣钱，对他而言，还是太遥远，太漫长，太缓慢，远水解不了近渴。
　　接着他去镇里看病，包扎了伤口，医生给他打了几针，防止感染。中午，他把霍攻送他的猪头整个炖了，把猪头肉扒了下来，和父亲、哑巴一同吃了，留下完整的猪头骨，放在家里。他想把他当做自己的人生警示，一个新的人生起点的标志。
　　晚上，他和父亲坐在家门口商量。段慎独告诉父亲，他决定卖掉北京的房子，卖掉自己的文学作品，扩建养猪场。
　　“卖掉天城的房子，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好了？”段强胜道。
　　“爸，我需要钱，我没时间了。”
　　“都都会同意吗？”
　　“我会问她，我想她会理解的。”
　　“我养了一辈子猪，送你读书，从没想过要让你跟着我干。”
　　“现在猪价很高，这是最现实的路。”
　　“文学呢？你不是要文学致富吗？”
　　“对于我而言，那是一种奢侈的爱好。”段慎独凄然一笑。
　　“现在养猪的人很多，你有什么新路子？”
　　“现在市场里缺乏安、绿色全且廉价的猪肉，我们先期可以打造一款低价、无瘦肉精、无激素的黑猪肉供应市场，就叫段霞山黑猪，之后再多元化养猪。”
　　“黑猪肉现在很多，泛滥成灾！”
　　“我们段霞山养出来的猪格外好吃，和我们的山水有关。这是我们的特点和优势，过去我们忽视了，村民各自为战，未形成规模，需要有个牵头的，统起来，形成品牌。”
　　“人心很散。我作为村长，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搞起来。”
　　“我先做大，等我做大，人心就会靠过来，最终全村形成一条战线，一个大品牌！”
　　“听着是挺好。”
　　“还有，我们要利用现代科技养猪，科学养猪、安全养猪、互联网养猪，顾客可以查每一头猪的健康状态，公开透明。”
　　“比起品牌，你首先要解决一个字。”
　　“什么字？”
　　“病字。爸爸第一次养猪，400头猪，死的只剩2头，就是因为伪狂犬病，所以你必须找到可靠的专业人才！”
　　段慎独心头一震，这是第一个关键问题，技术不过硬，根本无法立足，过了技术关，再说品牌关，规模关，才有一切！想到这里，他道：“爸，这一点我会放在第一位的位置，我会找到人才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除了卖掉我自己的东西，我还打算向同学借点钱，我明天就走。我们总有一天，会成为养一千万头猪的大企业！”
　　段强胜激动得嘴巴哆嗦，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死而无憾。”
　　“一定会的！我发誓！”
　　段用希在门口探望，段慎独喊他过来。
　　“弟弟，你好好照顾爸爸。”
　　“他别小看他，现在辛苦钻研养猪技术。”
　　“弟弟，哥把养猪场扩大二十倍，你高兴吗？”
　　段用希嘿嘿笑，道：“呜呜……好……呜呜。”
　　段慎独道：“爸，我出去的这段时期，你准备办手续的事！我们大干一场！”
　　段强胜很激动，吼道：“大干一场！”

　　第二天，段慎独一大早离开了家，去了天城。霍攻把郭紫瑶的福特车也开走了。段慎独坐的是高铁，回到天城家中是下午3点，给柳寓都电话，打算和她商量卖房的事。她还是不接电话。他发了条信息过去，告诉她，他打算卖房投资爷爷的养猪场。
　　信息一发出来，女儿立即回电话了。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要把家彻底毁了？”她气势汹汹。
　　“都都，爸爸打算创业——”
　　“你创什么业？你创业为什么要卖房？你卖了房，我以后住哪里？”
　　“创业需要钱，爸爸需要第一笔资金。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天城，以后我们可以换个城市。”
　　“我喜欢天城，谁说我不喜欢？！”
　　“爸爸脑子得了病，需要钱治病，你能理解吗？”
　　“你得了什么病？”
　　“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
　　“什么病？”
　　“XC08号脑病，爸爸未来可能会变傻。”
　　柳寓都久久不会话。
　　“需要多少钱？”
　　“很多钱，爸爸会想办法。”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孩子。”
　　“我不管你了，你要卖就卖吧。”
　　“都都，你原谅爸爸了吗？”
　　“不！这是两回事！”柳寓都挂了电话。

　　柳寓都打开寝室抽屉的锁，小心翼翼地拿出日记本，用钥匙打开日记本上的锁，用颤抖的双手从里面抽出她六岁时的全家合影。她抚摸着相片，眼泪滂沱。那时的她肥肥的，像个小肥羊，而那时的爸爸妈妈非常年轻。大约是配合照相，他们的表情都挺自然、温馨。
　　“妈妈。”柳寓都摸着相片上妈妈的脸，哭道，“妈妈，我想你。”
　　她哭了许久，决定找丁行陪她一起去罗仓山公墓。丁行一开始拒绝，经不起她反复哀求，最终同意。
　　三十分钟后，他们打车来到柳迟迟的墓碑前。
　　柳寓都噗通一声跪下来，将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墓碑前，看着碑上的妈妈的相片，哭道：“爸爸要卖掉房子，说是要创业，那是我们一家人生活了15年的地方，他说他有梦想。妈妈，我该理解他吗？”
　　柳迟迟的相片是年轻时拍的，发辫放在右侧的胸前，很是清新，但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倔强。
　　丁行在一旁肃然抽着烟，没说话，心里想到他父亲对他的叮嘱：“不能对她动感情。”想起她的父亲是自己母亲的仇人，他的愤怒压过了同情。
　　“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答案吗？”柳寓都流泪。
　　丁行抬头看天，想起自己的妈妈，早死的妈妈。
　　“妈妈，你为什么要走？我不要你走！”
　　“都都，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丁行撒腿跑了。
　　“你就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
　　“对不起，我真的需要马上走。”丁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