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成为全员白月光》火禾子林

9、一诗入心

　　魏陶姜站在原地犹豫许久，终究还是一咬牙，准备过去将灯拿走。

　　这是虚易大师的心血，也是她的心头所爱。为了一点可能存在的误解，就让她舍弃这灯，委实太不明智。

　　可是这次，却有人抢在了她的面前。

　　那青衣公子竟然快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捡起那盏灯，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他虽然面色冷淡，魏陶姜站在他身侧，却看到了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那神情，透着些隐秘的愉悦。

　　“俗物。”

　　他轻轻说出二字。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这时站在了光下，魏陶姜终于看清楚了。那人倒是她很少见过的长相，西北这里，男子大都粗犷豪放，像他这样带着几分女子魅色的长相，实在是让人有些稀罕。

　　那人不满地看了一眼青衣公子，皱眉道：“既是俗物，你半天不肯走，又捡它做什么？”

　　青衣公子不答，魏陶姜却不高兴了。

　　你才是俗物呢，全家俗物。

　　“他不是说这云日辉映灯，是说刚刚弃灯而走的那人。”

　　那柔媚的男子显然没想到魏陶姜会驳他，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青衣公子也跟着看过来，魏陶姜发觉他的眸光有瞬间发亮，隐含惊喜，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无情的模样。

　　柔媚的男子被驳斥了似乎也不生气，反而一愣之后就挂上了笑意：“这位姑娘说的是，是我浅薄了。”

　　对方太有礼，倒显得魏陶姜很无礼。

　　她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是我一时冲动，胡乱解读了。这位公子想什么，自然只有他自己清楚，我不过是妄言，多谢二位不见怪。”

　　男子一笑，率先介绍道：“在下姓柏，名念苍。这位是舍弟柏寄怀，我们从通塘而来，敢问姑娘芳名？”

　　魏陶姜也大大方方回道：“我叫魏陶姜，家就住在这清泉。通塘那可远得很，二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

　　包子大姐正害怕魏陶姜下不来台，见这两位公子为她解了围，心下顿生感激，便好心提醒道：“两位公子，这便是我们清泉县太爷家中的大姑娘。平日里最是乐善好施，性格侠义。”

　　柏念苍恍然大悟，很是赞赏地看向魏陶姜：“魏姑娘一瞧便是品行高洁之人，今日有缘相遇，实乃我兄弟二人之幸。”

　　魏陶姜被捧得开怀，索性大手一挥：“好说好说，二位远来是客，我今日便在西南楼摆一桌，还请二位赏光！”

　　西南楼是清泉的一家特色酒楼，掌柜的请了南边的厨子，做的都是南方菜。

　　通塘位于青云城以南，想来这柏家两兄弟是吃不惯西北菜的，去西南楼正好。

　　魏陶姜自觉自己还挺体贴。

　　可是话音一落，却看到柏念苍脸上出现为难之色：“姑娘盛情相邀，本不该推辞。只是我兄弟二人还与人有约，此时怕是已耽误了时辰，这……”

　　魏陶姜一听，也不能强人所难，便更加善解人意地挥手：“无妨无妨，也是我唐突。二位既然有事，便去忙自己的吧。咱们来日方长，有缘再会。”

　　许是她神情动作都全然不似寻常女子，倒有几分江湖意气，柏寄怀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她，却恰好对上魏陶姜也看过来的眼神。

　　他身子微微一僵，罕见地有些踟蹰。

　　魏陶姜却是一点不尴尬，笑眯眯看他一眼：“我先前便想说了，柏小公子好眼光，这灯乃我清泉青岩寺中的虚易大师所制。不仅这一盏，这满城的灯笼都是出自他手，如何？”

　　柏寄怀神色微动，徐徐转身看了一周，轻声道：“奇人。”

　　他惜字如金，魏陶姜却听得满意：“可不就是奇人？不过这么多盏灯笼，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盏云日辉映灯。从前读太白的诗，总不懂‘百丈金潭照云日’是何等盛景，如今也可见一斑了。”

　　柏寄怀眼神驻留在她身上，不自觉带了暖意。太白此诗通篇都在赞诵通塘之美，这“百丈金潭照云日”的奇景，他幼时也是见过的。只不过久离故乡，见到此灯时，他才难免生出几分惆怅。

　　柏寄怀尚在感慨，柏念苍却生怕二人真开始在这儿交流起学问来，再度催促：“寄怀，该走了。”

　　魏陶姜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释然一笑：“那便不打扰二位，告辞了。”

　　她走了，这次却换作柏寄怀看着她的背影，伫立良久。

　　走了好远后，虎韬还是忍不住抱怨：“那送灯的男子实在太讨厌了！若不是这柏家的两位公子解围，今日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魏陶姜提到那人，面色也冷了些，不过更多却是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只当是一点小插曲，不至于为那人坏了好兴致。”

　　可谁知她想轻轻揭过，始作俑者却未必能如她所愿。

　　这一夜魏陶姜逛得尽兴，一直到子时过了才回家。

　　门口的守卫倒是还没睡，看见她回来便一脸迷茫地递了一张帖子给她：“大姑娘，这是一个时辰前有人送到门口的，指明要我等亲手交给大姑娘。”

　　魏陶姜好奇，接过帖子看了眼。

　　“鄙人刘白轩，今日之耻定当铭记。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洋洋洒洒几百字，表达的核心意思就一个：他刘白轩将来必定会成为大人物，到时候一定会回来一雪前耻。

　　魏陶姜合上帖子，眨眨眼，大概知道刘白轩是哪一位了。

　　可她却有些冤枉，不管是白须公，还是少年穷，她魏陶姜都没有欺压过半分啊！她一个多尊老爱幼的好姑娘啊，能干那种事吗？

　　即便是今夜，她甚至都没有开口拒绝，这怎么也成了那人口中的“奇耻大辱”了？

　　魏陶姜无语半晌，虎韬就直白多了：“怂人怂胆，让他尽管放马过来，姑奶奶我一脚给他踹南天门去。”

　　魏陶姜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话她信，虎韬天生力大，当初救下的秦庭，就是她一个人从街上扛回魏家的。

　　与此同时，卖包子的大姐和回到城南赵家的柏氏兄弟俩，也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帖子。

　　不过包子大姐本身不识字，家里也没有识字的，感慨了两句纸张不错后，就直接把帖子丢进炉膛烧火了。

　　柏寄怀倒是认认真真看完了，看完之后便也撇到了一边，甚至有些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手。

　　柏念苍倒是好奇，捡起来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憋了半晌，终于没忍住吐槽：“就这个水平也敢写帖子，什么狗屎玩意。”

　　兄弟二人难得地达成一致，既瞧不上这一手毫无间架结构可言的丑字，更瞧不上这人拿腔作调的文风。至于帖子的具体内容，倒是压根没人关注。

　　……

　　灯会过后，清泉又热闹了几日，便也慢慢地回归平淡。

　　柏氏兄弟离开之前，倒是专程来魏家同魏陶姜道别。

　　魏寒塘恰好也在家中，便一同见了见这两位年轻的客人。

　　柏寄怀提着那盏云日辉映灯，有些僵硬地递给魏陶姜。大概是从来不曾给别人送过礼物，他耳尖微微泛了红：“物归原主。”

　　魏陶姜讶异，正纠结该不该收，却忽然发现这灯竟有了小小的改动。

　　灯笼下边接了一圈小小的蓝色布带，大概是经过特别的裁剪，看着倒像是一汪清澈的潭水。

　　在灯笼的背后，有两行小小的字迹：“石门中断平湖出，百丈金潭照云日。何处沧浪垂钓翁，鼓棹渔歌趣非一。”

　　那两行小诗的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垂钓翁，一根渔线弯弯曲曲，一直伸到了灯笼之下的布条“清潭”之中。

　　魏陶姜惊叹于这份巧思，不由得一脸惊喜地看向柏寄怀。

　　柏寄怀这下整个耳朵都红透了，咳了几声才轻轻道：“狗尾续貂。”

　　魏陶姜几乎被他逗笑，哪有人这样贬低自己的作品的？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灯笼若再大些，柏小公子便可将整首诗都写下来了。这样好的字，我定是要珍而重之地收藏。”

　　这话倒不全然是吹捧。

　　魏陶姜也是习过几年字的，临的是钟繇的《荐季直表》。她之前还觉得自己的字在年轻人中还是很可观的，此刻看着柏寄怀的字，却深觉自己的字委实有些拿不出手。

　　柏寄怀面对她的大力赞扬，倒是没什么表情。

　　比起自己的字，他似乎更关注这首诗。

　　“全写，也未必好。”

　　魏陶姜疑惑，为何不好？

　　柏寄怀抿了抿唇：“下一句。”

　　魏陶姜脑中将全诗过了一遍，明白了。

　　这四句的下一句便是“相逢不相识，出没绕通塘”。

　　本是在点明通塘此地多隐者，不与世俗相交往。可若是放在朋友之间相赠，就难免有些不详。

　　魏陶姜了然地一笑：“小公子说的是，全写下来，也未必好。”

　　魏寒塘与柏念苍在正厅聊着经济学问，她与柏寄怀都不耐烦听，便躲了出来在庭前看落雪缤纷。

　　聊过这几句后，两人都深觉距离拉近不少。

　　魏陶姜便趁势问道：“灯会那一页，我看柏小公子应当是早都猜出了谜底，却为何一直犹豫不前？”

　　柏寄怀略微挑眉，却没有马上作答。

　　他以为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没想到却是被当时初次见面的魏陶姜一眼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