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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兴味 ...

  •   李信方将盒子纳在掌心里把玩片刻,忽而笑道:“这不是女人的妆奁么,难道那季峋霜,和小爷是同道中人?”

      修长的指骨抵住木盒,随意扣了扣。正要开时,被一旁侧来的手按住。

      陆渊制住他的动作,不赞同道:“那季家小子心思诡谲难测,叔叔,小心里头有诈。”

      “小如渊委实多心。”
      李信方拂开他的手面,指尖略微用力,压住金属雕花搭扣。

      咔哒。盒盖挑开。
      他往里扫了眼,见里面仅放着一张薄纸,便拾了出来摇晃。

      “瞧,这不就普通的白纸么?”
      “燃起烛火,让爷好生瞧瞧。”

      陆渊只好听命拢火。

      捏起火镰燃了两盏火烛,又将烛台紧紧贴靠在墙面。
      因着李员外喜黑,他仔细地罩了层纱,才飞速折身回去。

      走了三步,脚步便是一顿。不对,表现得太着急了些。
      那李信方可不是好相与的。
      他不动声色地缓了步伐。不想,朦胧的月色中,李信方已然收好了信,正懒懒散散地瞅着他笑呢。

      许是见他步履急切,李信方忽然问道:“小如渊仿佛很急,难道,你也想看看这纸上的内容么?”

      陆渊心脏猛跳,他抿了唇,感觉李信方那道慵懒裹笑的视线,几乎看透了他。
      面上不显半分,斟酌着说:“我猜这纸上,应该是季峋霜下一步的计划?”

      “对哦——”
      一颗清脆的响指敲在耳畔,李信方红唇恶劣地抬起,“我们小如渊,想看看么?”

      ……这是在试探他?

      感受到无声的注视,他稳了稳心神,尽力不让那股浓烈的桃花气干扰自己的回答。他一板一眼地答道:“叔叔,关于季峋霜,从头至尾,都是我在负责。”

      “噢~小如渊的意思是,你很想看咯?”李信方捻着那张薄纸,将它摇得噼啪作响,“其实也不是不行,那我念了啊。”

      陆渊头皮发紧,心里委实有些恼怒。他摸不准李信方的意思,垂下眼,作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这事儿不难,叔叔想中途接过,也好。”

      话锋又转:“但,我依旧认为,季峋霜并没安什么好心思。”

      “没关系啊。”李信方笑答。

      他声线总是含着张扬的笑意,弯起的桃花眼变得格外深邃,“我便是,想好好的,会会他。”

      .

      德颂街,定安侯府。

      碧柳拂檐,锦缎缠树。朱门金匾外,周瑞端着谄媚的笑,将季峋霜并杨策玉送出门外。

      “昨日收到拜帖,小爷还以为谁拿我开涮呢。没想到您真的来了,天师。”

      他这样称呼算命的,当然是因为,妈的,这人恐怕真他娘,是天师下凡!

      本来呢,他前日也接了春风楼的花帖——说什么有绝世天女降临。

      啊呸。绝世天女,吹什么牛逼!?有冬雪楼才来的小娇娇好看么?

      本来也颇不以为然,谁知,整个西河县整个圈子都传满了风声。

      他想,那就去瞅瞅吧,但说实话昂,他对才烧的乱七八糟的春风楼,委实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结果,昨夜他才出了门,便接到了张算命的送来的拜帖。

      帖子上说今日巳时来访,有喜事要祝贺他!!

      嘿嘿嘿,没想到真有天大的好事砸在他头上!他周大爷也太幸运了吧!

      想起方才的一番交谈,周瑞脸上笑容更加真切了些:“天师,你说的话,作准吗?”

      季峋霜往他头顶、胸口处各瞥了一眼,声线有些冷:“既有上上签。本道岂是骗你不成?”

      “是是是。”

      见季天师面有不悦,下颌紧绷着,他害怕自己好运被收回,忙叠声道歉:“嘿嘿,天师,你别气,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好好做!”

      季峋霜‘嗯’了声:“记住,错了一步,这天女可与你无缘了。”

      “我,省得,省得!”

      目送二人身影消失在街角,最后只剩一丁点残影时,他才收回视线,嘿嘿的笑出声来。

      身旁小厮却亿万分的不解,平日有谁敢对他们爷大小声?
      于是,他劝道:“爷,您又何必对臭道士和他的跟班。这么恭敬?”

      “您是被侯爷捧在手心的宝贝,想要个什么不成的?”

      “滚,你知道个屁?那是仙长,那是天师!别浑说!”

      这季天师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就那么单指一掐,便算出他昨晚去了哪里、吃什么饭…和小娇娇睡了几个时辰这点私密事儿,他都算的分毫不差。

      能是骗人的么!切,蠢货,还是爷慧眼识人!

      嘿嘿,天女。爷来了!

      .
      第三日下午,天边阳光并不烈,前几日方还春寒料峭,此刻被头顶黄澄澄的暖光濯去。

      季峋霜倚在一棵柳树上,双眸微阖,静静地小丫头从成衣店出来。

      那孙大娘不愧是个手脚利落的爽快人,今日午间,便打发了这小丫鬟,并一封信纸递来。

      信里内容也列得简单明晰——五间宅子俱已看妥,契约俱已定下,今日便可入住。

      如此,那他的另一条计划,今日便可了了。

      季峋霜双眸微微挑开,就见着碎光于碧枝间跌荡,被晒得发暖的柳条后,那轻拨过来的小丫鬟正冲他笑呢。

      她面容隐在碧色中,嗓音带着未消的兴奋:“郎君,奴全部选好啦!”

      “奴还多置了几匹锦帛,到时候可以亲自给老夫人制衣物。”

      季峋霜垂眼扫了眼,见她手上全是花色沉稳的衣裙,愣了下。

      然后,便听见她怯生生的问道:“……是奴买的不对吗?”

      “没有。”惊讶于丫鬟对情绪的敏感,季峋霜笑着赞了句,又道:“你不必拘礼。嗯…不是说只用为我娘买一套成衣么?
      剩下银钱既予了你,也该置办些活泼的颜色才是。”

      丫鬟嘴唇懦了下:“能服侍老夫人,是奴的荣幸,哪里敢奢望太多?”

      见她眉眼间瑟着惧意,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季峋霜不解地挑了眉,玩笑道:“孙大娘这般爽利的人,如何手下的小娘子,这般拘谨?”

      “难道…我看起来很可怕么?”

      “郎君好看。”那丫鬟还是怯怯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罢了,”季峋霜也弄不明白女孩儿家的心思,索性移开话题,问她:“嫂嫂告诉你,需要做些什么了吗?”

      丫鬟垂头低声:“夫人说奴婢身量何宜、最擅妆点,就送奴婢过来了。夫人还说,让奴婢全部听从郎君安排。”

      说着,她紧了紧肩上的青布包袱,一脸不安地保证道:“奴一定尽心尽力。”

      “好。”季峋霜相信孙大娘的看人眼光,他点头吩咐,“既如此,待会儿我便带你回客栈,你按照画里的样子装扮。
      下午你便一直跟我走,一切都交给我。只一点,千万别抬头。明白了么?”

      “没听到郎君吩咐,奴婢至死也不抬。”

      “别紧张,很简单的。”季峋霜浅笑道,“你只需低头紧跟,而后在一处宅子里歇息片刻,深夜换上衣服自行离去便可。”

      “待此事了后,我便将卖身契与你,赠你银子,还你自由,如何?”

      话还没说完,季峋霜便见那丫头‘噗通’一声伏倒在地面上,

      瘦窄的肩膀不断缩拢,青丝荡压在风中,无端扯出几许麻乱的弧度。

      季峋霜顾不得当街人投来的奇怪目光,将她稳稳搀起,拧眉问:“你这是,怎么了?”

      “求,求郎君不要把奴婢,送出去。”

      ……送出去,这是从何说起啊?

      小丫鬟抽抽噎噎地打着嗝:“奴婢,奴婢的姐姐不在了。”

      “有一天,员外,员外忽然,忽然对姐姐很好,姐姐告诉奴婢,说咱们要过上好日子啦。”

      “可是,可是,第二天奴婢醒来,就再也寻不见姐姐了。”

      “奴婢在宅子里寻了好久,终于,有人告诉我,姐姐去了见不得人的去处。”

      说着,她抽了下,哭得更凶:“呜呜,求郎君不要对奴婢这么好,不要把奴婢送走…奴婢还不想死,奴婢想活着,嗝,想找姐姐!”

      这话说的语无伦次、颠来倒去的,季峋霜却听懂了。

      他沉默下来,眼底除了一股淡淡的自恼,又有另一股莫名的心绪拔地生根。

      这股难耐、发麻的心绪,沿着他的骨骼无声向上攀援,催着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虽他此刻并不明白,但他仍垂下眼,耐心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求郎君事成之后,让奴在老夫人身旁伺候。”

      “好。”

      季峋霜痛快地应下了,睫毛微微垂下,遮住眼底朔然的寒意。

      他不再把自己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因为,他想——

      出问题的,仿佛是,这个世界。

      .
      向晚,酉时未至,天边像压了团沉重麻绳,云层乱糟糟的叠作一团,似乎在阻挡人们出行的脚步。

      天气忽然变得很糟,至少对于季峋霜的三日赌约而言,这场雨,是件麻烦的大事。

      大雨天的,不呆在家里煮茶听雨,有谁耐烦出门呢?

      陆渊将视线从连绵不断的雨里收回,狐狸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拢了拢衣袖,微掀起眼帘,看檐角水珠串联成线,听着雨珠敲瓦激出的脆声。

      在淅沥雨声中,一道含笑的声音从身后轻轻荡来,蘸着浓烈的脂粉香气:“小如渊,季峋霜还没来么?”

      “叔叔。”陆渊恭敬地招呼着他,又往旁一让,任由雨气拂面。

      新鲜的空气吸入鼻腔,将这三日来的浊气、连同烈到呛人的香气尽数拂去。他笑着回道:“离约定时间尚差一刻,但恐怕,季峋霜是不敢来了。”

      “啊,那真是可惜了。”
      来人今日着了一衫粉袖,头簪着桃花式样的发簪,语气慵懒缓慢:“不过呢,我总觉着他会来。且再等等吧。”

      陆渊眼眸一深,咬牙道:“叔叔,您缘何对季峋霜如此纵容?”

      纵容么?
      李信方有趣地抬了眉:“更不妨说是,兴味。”

      他老子被他玩的半死不活,他儿子却偏偏凑到他眼底,欢快地蹦跶。

      这不是,平白送货上门么?
      他就是想看看,这老鼠的儿子,能做到那种地步。

      李信方有些兴奋舔了舔牙尖,浑身绷满了耍弄猎物的躁动感。

      热意仿佛窜满骨髓,连接天的雨雾也按捺不下心头热火。

      他刺出牙尖,咬了下唇瓣:“嘶——”
      刺痛之后,他眉眼重新舒展开来,便听见有粼粼车动滚来。

      他笑:“喏,这不是来了?”

      不料,雨雾破开,淡青色雨帘顺着油布滴答砸落,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次第停在春风楼下。

      李信方愣了愣,忙唤人招呼贵客。

      打点好贵人后,竟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陆渊眯了眯眼,道:“叔叔,人却是没来。”

      “小如渊,别急啊。没听见其他声音么?”
      话落,雨雾后,又是一阵朗然轻快的笑声。

      李信方桃花眼弯起:“这下定是来了。”

      不想,一群粗壮汉子,举着油伞,扯开厚重的雨帘,大步行来。
      隔着濛濛雨雾,也能瞧见他们卉张鼓胀的肌肉。

      李信方:……
      见他们近了,他蹙眉问:“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汉子挠头笑:“多谢员外赏赐。”

      ……合着那小子的三百两纹银,原来分给了这群汉子?
      李信方微微颔首,又问:“还有人没来么?”

      汉子漏出一口白牙:“回小少爷,全都到了,齐齐整整的。”

      “……行。”李信方视线在大汉晃了又晃,扯唇道,“你们进去吧。尽兴玩儿。”

      陆渊在一旁听着,几乎憋不住笑了。

      他忍得辛苦:“离晚宴尚有一个时辰,劳叔叔移步,去楼里商讨一二?”

      李信方‘嗤’了声,他抬头觑了眼阴沉的天色,待要拂袖离去时。
      忽然,漫天雨雾排开——

      连绵的雨,昏暗的墙,尚未燃起灯火的街巷。

      一袭天青色人影,携着把青竹伞,缓缓朝他们行来。

      此刻,恰好,酉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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