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月》那那河

11、第十一章

　　除夕的扬州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金鹤堂里也热闹非常，湛尧作为堂主坐镇主位，内堂坐着堂里大小管事和底下头目，院子里坐满几十桌，都是今年堂里有功劳的兄弟。
　　湛尧端酒起身，洋洋数语感谢了金鹤堂诸位兄弟一年的功劳，他声音洪亮，连最角落的帮众都听得清楚，讲到最后湛尧举杯，“今年顺风顺水，多赖在座的各位兄弟，这一杯酒，我敬大家伙。”
　　内堂和院子里的一众兄弟都站起来，“敬堂主！”
　　一杯酒尽，湛尧继续说道，“今晚我们只讲吃喝，一定尽兴，今年是我执掌金鹤堂第五年，承蒙各位同心协力，今年除了年底的分红，我自己那份分红单独拿出来送兄弟们，初一大家自去刘管事那里领年赏！”
　　院子里的兄弟激动的高喊，“敬堂主！敬当家！万世千秋！”
　　湛尧摆手让大家坐下来继续吃喝，内堂的几位香主面色各异，湛尧作为堂主，一年的分红相当了得，全拿出来散发收买人心，此举对有些人未必是利事，低头喝酒的马庆仁便是其中不乐见其成的人。他手下的货多赖金鹤堂船只承转，为了方便行事有自己打点的船只头目，今年因为闹事，他手下的一个头目已经被湛尧调去外地，重新培养自己人还不知道需要费多少银钱力气，湛尧这次大笔一挥，恐怕他年底打点的数目还要加多。
　　几个管事也是面色不一，刘管事和钱管事两人互对一眼，他们两人一个管名册一个管钱银，年底分红这事上最能勾结成事，原本湛尧做了堂主以后，就限制两个人许多，这次湛尧大手笔，不仅无油水可捞，还要应付底下各路人，真是费力不讨好。湛尧举杯过来，刘管事和钱管事起身应酬，席面上觥筹交错，遮盖了私下的各人心思。
　　扬州城外，米粒般大小的雪粒落在竹叶上，不一会寒风就携着大片的雪粒漫天而下。山下庄园大门处，一个裹着毛披风的少年站在石狮子旁，他伸直脖子望向官道，等了许久不见人来，不耐烦踢起脚边的雪，“不是说今天会回来吗，怎么还没有听到马蹄声？”
　　陆二，“金鹤堂晚上有酒宴，堂主兴许是耽搁在酒宴上了。”
　　柯非玥双臂交叉脸色不愉，“那还在信里要我早点下山等他。”
　　少年又继续等了一会，官道上仍旧没什么动静，转身回自己院子，“不等了，回去。”
　　他们回到院子，杨阿女和杨大妈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杨阿女知道柯非玥喜净，单独做了一桌送到他的卧房，“阿玥，堂主还没回来吗？”
　　柯非玥，“不管他了，阿姐，给我温一壶酒。”
　　杨阿女给他温上酒，“你先吃几块点心，再等等堂主吧。”
　　柯非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我都饿死了。”
　　杨阿女给他放好饭菜，“那你先吃吧，我先去看看我娘，一会过来伺候你。”
　　柯非玥，“我吃完就睡了，阿姐陪着杨大妈不用过来了，桌子明天再来收拾。”
　　“好吧。”
　　庄园外的官道响起马匹声，湛尧带着一个仆从自官道而来，他一路骑到庄园，见门外无人等待，又看见地上一些踩乱的脚印便知道是小少爷等他等的不耐烦回去了。
　　湛尧落马，把马匹交给仆从，提着一个箱笼穿朝柯非玥的院落走去。柯非玥吃过饭，见窗外雪下的正好，折了一段竹子去院子里练起剑，白雪之中少年的身姿俊逸轻盈，一道剑影从院门口飞来击在少年的竹枝上，柯非玥回剑还击，两招之后看到是湛尧，招式一变朝男人攻过去，两人一来一回在雪中打了半炷香才停下。
　　柯非玥扔掉竹枝，抱向湛尧，“你终于回来了。”
　　湛尧把手里的剑给他，“新年礼，喜欢吗？”
　　柯非玥抽出剑刃，剑身削铁如泥，雪花落在剑尖，柯非玥手腕一挥抖落雪片，剑身嗡的发出铮鸣，柯非玥，“好剑！”
　　湛尧，“我特意请苏州的铸剑大师锻造的，你学剑两年，应当佩一把自己的佩剑。”
　　两人回到屋里，柯非玥还在对长剑爱不释手，他问道，“湛尧，此剑可有名？”
　　湛尧，“宝剑赠美人，此剑还待你来取名。”
　　柯非玥抚摸剑身，“剑如大雁，当击长空，就叫它雪鸿吧。”
　　湛尧，“雪泥鸿爪，飞鸿踏雪，好名。”
　　柯非玥收起剑，看桌子上菜都冷了，说道，“我去厨房叫阿姐给你再做一桌菜。”
　　湛尧，“不必麻烦，我在城里吃过了，做一碗热汤即可。”
　　柯非玥去到厨房，杨阿女不在，他吩咐杨大妈，“杨大妈，堂主回来了，你做一热汤给他。”
　　杨大妈答应着去做了，柯非玥又说道，“他一路过来应当饿了，再做两个热菜和一碗面吧。”
　　“好嘞。”
　　回到卧房，湛尧在整弄一个竹制的箱笼，柯非玥问道，“里面是什么？”
　　湛尧拿出一把炮仗、鞭炮，“这是扬州城时兴的爆竹，我带回来一些给你玩。”他拿出一个带着引线的纸筒，“这个叫炮火子，放在地上，点起来的火星能离地三五尺。”
　　柯非玥，“有趣，我们现在就出去点。”
　　湛尧，“现在雪大，等雪小了再出去点吧。”
　　“好吧。”
　　杨大妈做好饭菜端进来，柯非玥问她，“阿姐人呢？”
　　杨大妈，“在后院打元宝墩。”
　　柯非玥，“那是什么？”
　　湛尧，“是这边过年的习俗，用石灰粉在地上印印子寓意吉利，一会带你去瞧瞧。”
　　吃过饭，两人去到后院，杨阿女和陆大陆二几个仆从连廊里正拿着兜了石灰粉的竹筐在地上锤印子，竹筐锤下去提起，地上便出来一个元宝形状的印子，远远一排瞧着吉利喜庆。
　　众人看到湛尧和柯非玥，停下来行礼，“堂主，玥公子。”
　　柯非玥跑过去，提起一个仆人手里的竹筐，好奇的学着锤到地上，他用力过猛，锤了一地石灰粉，被呛得乱咳嗽，院子里都是看着柯非玥长大的，看他出丑全笑起来。
　　杨阿女过来教柯非玥，“阿玥，提的时候双手要把着这里，猛提再掼，快要落地的时候要轻些。”
　　柯非玥又印了两个还是一般，湛尧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锤了几次，方才出来个如意元宝。两人一蓝一白，并排站在廊下，手里共提着一个箩筐在地上捶印，一举一动正如画中人物。
　　锤完元宝墩，院子里雪停了，湛尧命人取来一箱笼爆竹，到院子中央扫出一块空地点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五尺高的炮火子升起火星，柯非玥一连点了三个炮火子，院里一时亮如白昼。湛尧看着站在烟花边笑靥如花的少年，正如多年前湛尧第一次在花船上见到他的那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