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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茶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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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茗目光凝在画册上,却有点走神。
先前她说那两本画册那么厚,不知谌宁画了多久,但实际对此是没太多实感的。而这一次,她坐在椅子上,平稳安定,厚重的画册沉甸甸压在手心,每一幅画都藏着异常多的细节。
精致到令她想象不出需要经过多少步骤,才能堆砌成如今完整的成品。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或者说,谌宁是从哪一日认识她,喜欢她的?
在她前几年演了第一个有戏份的小配角时?在她被盯上她的前公司管理层压了所有资源后,重新从龙套开始演起时?
还是,在许多年前,她年岁尚幼,被见钱眼开的母父逼着演了第一部戏时?
在今年小火了一把之前,她的博客也是有几千个关注她的粉丝的。但也只是在网络上关注着,偶尔给她点个赞夸几句的关系,线下是一个都不曾见过的。
她对互联网不热衷,也没怎么用心经营她的博客账号,那些关注她的粉丝里,有谌宁吗?
对方缄默无声地关注了她多久?为什么从来没试图与她交流过呢。
如果是不希望与明星距离太近,交流过密,怎么如今又选择接近?
江玉茗有太多疑问了,多到问出来会觉得自己不礼貌的程度。而且,谌宁的紧张她看得分明,真问了,怕是也得不到答案,反倒会将人吓着。
她最终没有选择问出口,将探究欲深埋进心底,指尖抚着画页,轻轻翻过。
来日方长,说不定以后哪一天,她就知晓所有的答案了呢。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有粉丝陆续来了。
她们很诧异江玉茗居然比她们提前到。但在看到江玉茗捧着画册看时,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个个眼神很是古怪,不住地在谌宁和江玉茗之间瞄。
粉丝们不太懂什么叫委婉,直接就问了:“茗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江玉茗将画册还了回去,接过粉丝递来的照片和笔签名,一边回应道:“我记错时间了。”
她才不会说实话呢,哼。
有些事吧,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可一旦被放到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觉得尴尬了。
这理由不细究的话勉强能说得过去,没人再追问,有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谌宁身上。
追星群体最不缺少社牛,一个粉丝直接凑到了谌宁身旁,惊呼道:“你长得好好看啊。”
“谢谢。”谌宁较为习惯这种夸赞,礼貌颔首。
一搭上话,她们就停不下来了,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起话。
“姐妹,超话里那个送香水的也是你吧?”
“你画画好厉害,那册子里的画能不能拍成照片发超话里,给我们也看看?”
“姐妹你是艺术生吗?有没有博客号啊?”
谌宁没来得及回应一个字,她们已经问了一箩筐。
她顿了顿,只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将整理过的文档发到博客上。”
多年来无人得见的画,突然被公之于众,虽然没人会明白那些画代表了什么,谌宁仍于心中漫开一阵隐秘的快慰。
“哇!太好了!”
粉丝们有种得到绘圈大佬垂怜的兴奋。那么牛的人物艺术画,一整册,连那些大火的明星都不见得有这待遇吧?
“姐妹你博客叫什么名字?我要关注一下。”
闻言,一群人默默退出相机,点开了博客。
连江玉茗也在签完名递回去后拿起了手机。
谌宁犹豫了一瞬,还是报出了自己唯一的一个博客号,“谌宁peaceful。”
是安宁的意思。她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名字不算什么秘密,本也想直接用真名就好。但这个博客昵称已经被人占了,只好又多填了个意思相近的英文词。
“我靠!!”
音量压制失败,某位粉丝盯着屏幕上搜出来的博主,发出了破音的惊呼。
“不是绘圈,是艺术圈啊……”
众人望着昵称下方一长溜的专业认证,还有那三十多万的粉丝,呆滞过后是激动和狂喜。
大佬和她们粉一个明星啊,这还不能说明她们眼光好!?谌宁身上小小的怪异也被她们忽视了,艺术家嘛,有点和凡夫俗子格格不入是正常的。
江玉茗的目光也有所变化,望向谌宁时在原本的美貌之上又多添了层滤镜,眼眸微烁,小小的闪着光。
她对画家的崇拜是受到家庭影响的。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母亲是个家庭主妇,但也念过大学。听说她爹祖上还是个书香门第,只是后来没落了。
他们并不擅长画画,家里没有多浓厚的艺术气氛,但偏偏又对其极尽推崇,挂上满墙不知真假的“名画”,称其为高尚。
不光是画,还有音乐、书法一类,只要和艺术沾边的,他们都喜欢,并且认为那是没有天赋的人不能碰的高雅事物。
不巧,江玉茗就是那个没有天赋的人。曾经她花了很多时间精力认真画过一幅风景画,带着点期许拿给他们看,然后被批得一文不值。
她在画画上的确没有任何天赋,辨别不出名家画作与普通的画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审美都颇受吐槽。所以平常穿的衣服总是选择最挑不出错的运动服,或者T恤卫衣牛仔裤。
很多时候,她都以珍视与仰望的态度面对一幅幅画作,多看上几眼,试图给自己沾染上些艺术气息。
自然,从小受到这样的影响,在她的概念里,画家和自己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仿佛画家的灵魂从里到外都更干净,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这样“高贵”的人,是可以成为自己粉丝的吗?
将视线从旁侧之人身上移回屏幕,手指轻点下关注,“互相关注”四个字瞬时跳出来。
心往下坠了坠,多了些实感,又觉不明地沉重。
好像自己这样的身份,经受不住艺术家的喜欢似的。江玉茗抿了下唇,有些气恼。
凭什么她就不配被谌宁喜欢了?
江玉茗厌恶原生家庭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但总是很难彻底扭转这份隐秘的自卑。
谌宁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错过对方那一瞬的蹙眉。稍微慌了下神,没忍住开口唤了一声:“江小姐?”
初听觉得怪有趣的客套称呼,在此时突然变得刺耳起来了。江玉茗抬起头,微微眯眼,以开玩笑的姿态暗暗闹脾气:
“怎么叫得这么生疏,画家小姐,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当然…当然是真的!”
谌宁蓦地站起身,像是被突然点起来罚站的学生,面对着她的目光,话都有些磕绊。
急于打消她的怀疑,没来得及细想,便将自己在心中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吐露出来。
“茶茶…”
江玉茗眉一挑,讶然睁大了眼。近似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明光。
谌宁被她瞧得耳根发烫,连忙找补一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她移开目光,轻笑一声,心里的郁气忽然散了,颔首道:“当然。”
这还是她小名来着。七岁以前她生活在阿婆家,阿婆一直这么叫她。对她而言,这算是很亲密的称呼。
她将这样亲密的称呼当作网名面向大众,偏偏粉丝们觉得网名不够亲密,一直没人这样叫她。谌宁是第一个。
在阿婆去世后,谌宁是第一个这样唤她的。
江玉茗稍侧过身,手臂弯曲搭在椅背上,掌心托腮,眼眸慵懒地半眯着,打量谌宁。
这人的身姿总是这般直挺挺的,连衣服的褶皱都顺畅下垂,颀长如松,好似天塌下来也弯不下脊骨,能就这么笔直地把天戳破。
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谌宁被她盯得坐立难安,喉咙不自觉滚动,身子愈发紧绷,眼巴巴和她对视,挪不开视线,睫羽却微微颤动着。
唉,江玉茗在心里叹气,这人真是要加深她对画家的刻板印象了。
的确是纯粹到仿佛连灵魂都比常人干净的人呢。看得她心里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要是没其他人在,非得再好好逗一逗这人不可。
可惜短时间内是没机会了,她得走了。
坐在后排的经纪人偷偷摸摸戳她好几回了,怪疼的。
江玉茗起了身,和粉丝们挥手告别,录票进候机厅。
正主走了,粉丝却没散,改为围着谌宁,七嘴八舌又一通问。
“大佬,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茗茗的?”
“你们画家也会追星的啊?”
“很多年了。”谌宁模糊了时间,只用‘很多’来形容。她感知到大家在得知自己职业后改换的态度,提醒道:
“绘画对我而言,只是热爱和一份职业,不必赋予它太多意义,它没有那么崇高到不食人间烟火。”
江玉茗离开后,她状态松弛了很多,也不介意和众人聊几句。
“哎,你家庭条件应该挺不错的吧,能供你学画画和调香。”
略微有点踩线的问题,谌宁倒是不甚在意,点点头,“是不错。”
见她这么好脾气,没什么架子和傲气,众人态度也更放松了些,叫她不如现在就把画册发出来造福大众。
谌宁无可无不可,打开手机迅速发完,随后便告辞准备回去了。
另一边,候机厅里没几个人,江玉茗也在翻手机,点开谌宁的关注列表一路滑到底,终于看到了被一众艺术家压在最底下的自己。
“她居然第一个关注的就是我诶。”江玉茗难掩惊讶。
她有种异样的直觉:谌宁认识她的时间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经纪人也挺惊讶的,不过不是因为这个。
“才见过几面啊,私人号就给出去了。以前可不见你这么喜欢交友。”程姐双手抱臂,拧着眉瞅她。
别看江玉茗一幅和谁都能开开玩笑聊两句的性子,实际她对外人都很有戒心,而且似乎挺讨厌和人深入交往的,私人号上的好友寥寥无几。
经纪人隐约能感觉到她心防极重,哪怕对自己,也不敢说是毫无保留。她们相识也好些年了,从没听江玉茗袒露过什么心事。
江玉茗轻哼一声,翘起二郎腿,翻着谌宁的博客,“合眼缘,想加就加喽。看她那个怂样子,也不像是会有什么坏心思的。”
谌宁博客发的全部都是画,一个字的配文都没有,而且时间跨度很大,隔几个月才吝啬地发上一回。
评论区倒是蛮活跃的,除了夸赞外,还有些美术圈内人在专业知识上的探讨分析,看得人半懂不懂,但不明觉厉。
“啧啧啧。”程姐以鄙夷的态度啧她,试图转达自己的不满。连她都是在和江玉茗认识一年后才加到私人号的,一个呆木头凭什么?
就凭她脸长得好看?
可惜无用,江玉茗沉迷看画,自动屏蔽一切怪动静,连头都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