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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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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
阿离面前有一碗阳春面。
光闻那鲜味就知道是李大嘴摊头上买回来的,也就他们一家的面会散发出虾子的香味。
平日里可能不会多经常想到要去吃这阳春面,可真有这么一碗摆在你面前,还只能看不能动,靠着幻想也顿时觉得那面美妙了好几倍。
你问为啥不能动?
——那个师父临走时忘记把筷子留下来了!
阿离猛地抽了抽鼻子,那香味沁心入肺。不行了,再忍下去、再忍下去……这面就要泡糊了!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浪费食物,何况还是这么一碗上好的阳春面!
阿离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开始在这屁大一点的小书房里翻箱倒柜。其实她身高能到的地方,大多半早被她折腾过一回了,再找也是不会有什么进展,这只能往高里去寻了。
嘿,一抬头,还真让她瞧见了个替代品。
师父的青玉双笛。
……粗是粗了点,将就用吧。
她嘿咻嘿咻地搬过来好几摞书,为了平整结实,还专门挑的青皮的手抄本儿,反正也是师父自个抄的,踩坏了也不用给别人家赔钱。
这往上摞了几层,阿离再爬上去,拼命伸直了手,离青玉双笛的隔层居然还有点遥远。跳下去再搬书摞也太累了,阿离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珠子一转,决定直接就这么爬着书架的框子上去。
别看她人矮,平日吃的那些都往纵里使力了。
眼见着书架离自己越来越近,阿离本还咧着嘴乐,但慢慢发现不对——不是她爬上了书架,而是书架向她倒了过来啊!
正准备双眼一闭,双腿一蹬。
眼前忽然冒出只白白的手掌来,轻松扶着了倾斜的书架,再微微用力,书架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青葱长指,简直无处不写着“师父”两个字。
“师父!”
“你又胡闹。”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我没有!我就是想……拿师父的笛子玩玩。”
“哦?阿离莫非是开始想当大家闺秀,现在就准备学习琴棋书画了?”
“琴?那也太粗了点……”阿离眼神上飘。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痛!”
“乖乖呆着,等我跟客人说完话。”
“哦……”师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阿离无聊地掰着他刚拿来敲她的细棍子。明明没怎么用力,突然啪嗒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来,一分为二。
“哎呀,这粗细,这长短,当筷子正好。”
烧春鸡
“烧红了的春天?”
“那是什么?”过来串门的八哥一卖傻,就喜欢瞪眼珠子。
师父没好气地把他捏着阿离胳膊的手挑开,把那个脏小孩拨到自己身边来:“是鸡。”
“啊呸!说得那么诗意的句子,不就一老母鸡嘛。”
“哦?那你既然如此不屑,这烧春鸡也难为委屈你口腹了。”阿离抬头,正看见师父嘴边阴恻恻的一笑,“喏,阿离,赶紧把害八哥不高兴的这坏鸡吃掉,吃得一根骨头也不可以留。”
八哥倒不紧不慢,很没仪态地竖了一只脚在椅子上。那身锦衣玉袍,却是风流倜傥:“切,老四,你还真当我不了解你么。你不就想这小屁孩儿独自享受么?我老八不跟你争。”
“八皇兄说的是。”
阿离记得那时候的师父微微低下了眉,看起来卑微恭顺。但从她这矮个子的角度看过去,却恰好能看见眼角的精光。
老四和老八,明明应该是师父大一些才对,为什么师父却会管八哥叫哥呢?
她不懂,她估计师父也不会教。只得埋头吃着那只硕大的该死的老母鸡,为这沉默的小厢房拼命折腾出点声响来。
她想,这真TMD是她吃过最难吃的一道菜了。
还有……真的不许吐骨头么,师父?
干饼
师父有个大大的书房,但阿离却不爱往里溜达。里面太过干净了,随便弄乱点什么,虽然师父不会发脾气,但在那房间里的各色各样的客人,却都会用异样的视线看她。
好一点的像小十一,说:“四哥你哪里收来的脏丫头哦。”
熟一点的像八哥,说:“收回来又不教,你小心哪天真的会出事。”
坏一点的会说……“脏了的,就及早扔掉。”
这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很凶的大叔,师父好象从来不叫他名字,每次都是行恭敬的跪礼。听得他这么一说,眉毛阴厉地扫过来,阿离下意识就往师父身后躲。
那个总是白衣翩翩的背影,似乎绷出一阵蓄势待发的怒意。
后来晚饭的时候,家里丫鬟鱼贯而入,摆出的美肴阿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指不定有机会见上几次,红的艳,绿的翠,光是看估计就能饱好一阵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阿离不想吃。她搓着自己的小布裙子,以为没人看见地往门边退。
她想,她宁愿去啃王老妈子给的那个掉干渣渣的饼子。
“那个丫头你不是可宠了么,咋不叫过来一起吃。”凶大叔看到她了。
师父背对着门口,却还是能听得出他嘴角上扬,似是漫不经心:“哪能呢,就一粗使丫头,让她跟下人待着去。别坏了太子的胃口。”
师父居然嫌弃她。
不过也好,正好可以去吃干饼子。
油粥
人都说吃惯了素食再去碰荤腥,就会肠胃不适。
阿离觉得自己平日里明明荤的素的都吃的不少,从来没过闹肚子的现象。现在吃了一碗白粥而已,居然会上吐下泄,半天不得安生。
她也没力气去胡闹了,只能躺在床榻上,仰面朝上翻着死鱼眼,就是师父说那个啥词来着?啊对,奄奄一息。
这是师父的床,薄纱的帐子,青白的绸被。平时小红丫鬟嫌她脏,都不许她进来的。
现在居然愿意让她躺在上面,她是不是……离死期不远了?
死前最后吃的是一碗白粥,那也太亏了吧!
门没关严实,能听到师父在外头跟谁在说话。那老山羊胡子是八哥的情人,因为师父总说“萧御医是八皇兄的人”。
“暂时是脱离危险了。”
“我明明很小心地注意着,她只不过是吃了碗白粥,也让暗月试过毒了,怎么会!?”
第一次听见总是温和平淡的师父用这么愤怒的语调说话。
“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上面那层淡油。也幸好只在油上附着,所以毒性不深,离姑娘才捡回一条命。”
“……!”
“四爷,别怪小的直白。”山羊胡子叹了声气,“该是时候做决定了。”
“……”
“四爷不为八哥考虑,也为离姑娘考虑考虑啊。”
“……我是怕,以后,再没办法让她吃到那些好东西。”师父的声调逐渐低淡,全然不像以往目空一切的清高模样。
山羊胡子声音再响起时,带了隐约的赞许笑意:“别担心,我看离姑娘,只要是四爷给她吃的,就会高兴了。”
白馒头
阿离坐在书桌前,有些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这里的景色跟京城的差好远,水秀山色,吴侬软乡。街头那些吃的,都飘着桂花或者李子花的香味,不辛不辣,仿佛要把你口舌绊倒志再方休。
不过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可以吃到。只许她流口水,不许她说。
其实不用小红交代,她也懂得不说。她很久没见过师父穿那些滑溜的绸缎袍子,也再也没见过那两支价值连城的青玉双笛。
师父的表情却还是未变的,嘴角微掀,睫毛低敛,凑在旁边的时候,脸白白的像白馒头一样。
……其实,白馒头也挺好吃的啦!
“阿离。”师父不高兴了,手指弯曲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又走神。”
阿离吐了吐舌头,继续任师父抓着自己的手,捏着毛笔在纸上笔走游龙:“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学这句呢?好难写啊。”
师父停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短暂起了红晕。就像这江南水乡的习俗,在白馒头上加了桃花瓣。
“因为,这是你的名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原来她的名字,就是说两个人一起吃着白馒头么?
阿离咧大嘴地笑,趁着师父圈着她手的机会,往那个她走神宵想了大半天的白馒头上,狠狠地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