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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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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青再见谷青,隔着一条长石板路,经年旧月流转期间,阻着两人,双方都有些陌生。
姜钰茗牵了他的手,向上走,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谷青眼神少了往日的空净,如澄净湖面颤了颤,声音发涩。
“你……长高了。”
沈慕青淡淡垂着眸,不冷不热,“是吗?也对,妈妈上次见我时,我才刚上大学。”
姜钰茗打圆场:“是的是的,他大学也长了些。”
随后送二人进了庵里会客的茶室,她便住了脚步,将空间留给两人。
她闲来无事,便去院子里洒扫,不知过了多久,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二人就最后一点散漫日光前后掀帘子出来。
谷青眼眶有些许红,沈慕青看着倒是没什么表情。
姜钰茗迎上去,刚刚站定,却是谷青先握住她的手。
“姑娘,谢谢你。”她说完这句,又沉默了片刻,平复起伏的胸膛,这才继续道:“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你,我不知会糊涂到什么时候。我总觉得是这小子执念深,可近来我想,或许执念最深的人,是我。”
“如果没有你用这些‘蛮力’,不知道我们母子还得这样僵持许久。”
她牵着二人至庭院石桌坐下,一旁便是姜钰茗精心照养月余的无尽夏。前两日,它终于开花,如今一簇簇正开得旺盛,颇有繁盛之意,十分热闹。
“这几丛无尽夏,从没开过这样多的花,它们也得亏是你这样精心照顾,才终于开得这么好看。你来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好像即便独处也怡然自得,当你照料一株花草,你的世界便只有花草。”
“即便是我没有回应,你也不在意,只管做自己的,世人惧果,而你善种因。我发现我在这深山这么些年,居然还没一个小姑娘活得通透。”
“想来你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我。”
姜钰茗微怔,看了看沈慕青,才道,“好的,慧空师父这么说,我一定常回来看您,看大家。”
“还叫慧空师父?”
姜钰茗反应片刻,领悟过来她的意思,脸颊升温。
此前沈慕青叫符穗“符姨”,她便跟着叫。她这才发现自从阮萍去世,“妈”这个字眼对她也变得生涩坚硬。
没想到如今因为沈慕青,自己突然又有了“妈”。那看来沈慕青只说了两人婚姻关系,并未提及未来打算与发展。
沈慕青手下动作,将她空气中微凉的手拢进手心。二人对视一眼,姜钰茗听见自己语调僵硬短促叫了声。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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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应下谷青常来看看她的叮嘱,天刚蒙蒙亮便一同下山,姜钰茗东西并不多,一个包沈慕青拎着。
上车后,姜钰茗格外沉默。
车回镇上,沈慕青将人一路护送进剧组定的酒店,又拉她进了自己房,这才开口。
“说吧,怎么生气了?”
“我没生气。”姜钰茗别过脸,有些心虚,朝里走了几步,见到行李这才意识到这是沈慕青房间。
“不给我单独开间房?”
沈慕青闻言,似笑非笑,“怎么,刚压下去感情不和离婚在即的舆情,现在沈夫人又想亲自坐实?”
也对,现在两人还没离婚。
姜钰茗胸口有些堵闷。
“只住一晚,明天剧组也撤了,回棚里拍完最后通告。”沈慕青将她东西放置好,“安心住下。我去妆造了。”
姜钰茗今日不探班,窝在房间修图,这些日子她拍了不少山野乡情的人文风景作品,打算投一些去参赛。
忙完闲下来她又想到二人如今尴尬处境。
一月前。
离婚协议丢出去了。
这两天。
表白表了。
妈也叫了。
现在又住到同间房里。
俩人卡在这中间尴尬处境。
沈豫的事还没料理清楚,他那头和沈慕青暂且休战,近来估计是忙着IPO也没空搭理他们。
她不清楚沈慕青手里拿着证据会如何安排,但如今股权已完成交易,她即便自己动手也无需再有顾及。
仗没打完,实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但那晚在三生井旁,却又是情不自禁……
这婚,是离还是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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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青回房时,姜钰茗正好洗完澡,见他回来,收拾东西把洗手间让出来给他用。
小镇酒店条件有限,最大的房间也不过就是普通大床房。两人在洗手间门口一进一出,难免擦肩。
沈慕青拿着换洗衣物进门,她出来,顺手在她头上揉了把。
“等我。”
语气理所当然。
等我?
等我??
姜钰茗心下飞速盘算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么晚让她等他,还能干什么。成年男女,合法夫妻,装傻就显得过于做作了。
姜钰茗回床上躺得笔直,不知道自己是真乖乖听话等他好,还是干脆不要脸做作一回假装听不懂赶紧睡觉好。
待沈慕青出来那瞬间,她身体替她做了选择,迅速闭眼装死。
她听到似有若无一声笑,而后一阵清爽的香波味靠近,脸上一阵冰凉砸下,她眼皮不由地抖了抖。
沈慕青嗓音明显憋着笑,“还装。”
姜钰茗认命般睁眼,干咳两声,却见他没穿睡袍也没穿睡衣,穿着件白T黑裤,仿佛要出门。
头发没吹,湿漉漉的向下耷拉着,像极了刚洗完澡的Coco。方才便是因为凑得太近,几颗凉水顺着他发丝滴到她脸上。
她犹豫片刻,坐起靠在床头,假模假样伸出手捂住肚子,“我最近来姨妈,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暗示过于明显,听得沈慕青微微拧眉,眼神带着一半探究,一半好笑,“你想什么呢?”
“你不是让我等你吗。”
“所以呢?”
姜钰茗眼神躲闪。
“怎么,你想睡我?”沈慕青双手抱胸,挑眉问她,唇线勾起也不知是开心多还是嘲弄多地嘁了声,“想得美。”
他起身走开,“离婚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吹干头发他又回来,向她伸手,“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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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要带她来的地方竟然又是三生井。
姜钰茗满脸不解,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儿喂蚊子是为何,“怎么又来这里?”
“上次不算。”沈慕青抬头,看着黑黢黢的树冠,不知在看什么,“我听说在梨花盛开时许愿才管用。”
他在说她用卫生纸边角料假扮一片敷衍的梨花许的愿望。
“可现在已经快七月了,哪来的梨花。”姜钰茗嘟囔,哭笑不得,“意思到不就好了。”
“不行,这很重要。”沈慕青睨了她一眼。
“而且上次你喝酒了,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醉话。”
姜钰茗:……
她在他那儿果然已经信用堪忧。
“所以,再来一次。”
他话音刚落,满树梨花开了。
姜钰茗眼前一亮,震惊之下,抬眼看去,那绕在梨树树枝之间的,是一串串白色花状灯串,乍一看,确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绝美意境。
她看得愣怔,一时间倒退几步,仰头将光树全景尽收眼底。
千万点光斑璀璨,隐隐绰绰跳跃其间,整棵发光的树照得两人如处白昼,像在初夏偷来一个春天。
“这……这是……”
“我自己挂的。”沈慕青扭过斑驳胳膊给她看,“这儿蚊子可够毒的。”
“今天没通告,光忙活这个了。”
“梨花给你开好了,许愿吧。”
姜钰茗哑然,再开口有些哽咽,“沈慕青,我……”
像是怕她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沈慕青又打断她。
“我承受不了再失去你一次了,姜钰茗,所以这次,如果你选我,就不要再离开。”
他语气沉缓,像在海底潜行的人,小心翼翼,又用尽全力。
“你和我结婚,只是和我结婚。沈豫符穗那帮人,你不愿搭理就当他们不存在,节假问候家庭聚餐这些表面功夫,通通都可不做。那些名义上的家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我不在乎。”
“至于爷爷那边,就算他收回我所有东西,我也认。我要的东西,我会再赚回来。”
“至于我妈……”他顿了顿,“慧空师父既然已放下过去,我也不想再替她争什么,等手上这些事忙完,也该有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我都接受。”
“唯有对你,我仍有执念。”
“我不清楚接下来和沈豫撕破脸会招来怎样的反扑,我不在乎,但我害怕伤到你。我也曾经想过,要不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算了。”
“离婚”二字仿佛灼热,他说出来时仿佛被烫了下。
“但我自私了,因为我想不到除你之外的第二种答案。唯独你,我不愿意退。”
他垂眸望着她,目光如有实质,带着满眼关切与深情沉沉落在她身上,“既为夫妻,不就是共同面对?我要相信我的战友不是吗?”
“所以,茗茗,接下来,或许会有场难捱的风波,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姜钰茗仰头,眼中闪着笑意,柔情如波更如风,坚定不移吹向他。
而后她缓慢抬起双手,合十胸前,看看灯树,又看看他,虔诚又肃穆。
“我愿意。”
“我希望,梨树和三生井能保佑我,接下来一直陪着沈慕青,我们俩永远、永远、永远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