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碎石海港[里斯本X澳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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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加斯河河口边上，夕阳落日，槁之海上，金色海波。
太阳落到北岸小山上，宫殿依稀，昨日辉煌。
斜阳剪影，海风轻抚，带着老街的繁华和迷梦。
「我要走了。」少年的身材不高，脚上的半筒麂皮靴磕着老街上的石板路，在晚风中听得清晰。「我要回家了，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声音清脆却又有一分颤抖，不知是在期待着怎样的反应。
「那个……我，是要回我的家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得不到响应。
很远的地方，那个隔着亚欧大陆的遥远的国度。
那个地中海暖风永远吹不到的地方，那个大西洋暖流永远流不过的土地。
他遥远的家乡，魂牵梦萦的家乡。
「那个，1974年你们说要放弃所有的……所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声音越来越细微，越来越低沉。
回答他的，也只有海风。那是地中海，陪伴了他442年的海风。葡萄牙海岸的旭暖，伊比利亚半岛所剩无几的光芒。
为甚么你不在这里啊！这里，不是你们航海启程的地方么？不是你们，去开拓世界的起点么？
老街慢慢褪色。
山上的教堂里面，传来那甜美而忧郁的「法多」悲歌。
「你……在啊……」澳门走进教堂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身着黑衣的少年站在教堂里面低唱着那葡萄牙民族特有的忧郁，弦乐器的悲剧宿命观从他指间流淌。Coimbra的寂寞与无奈，流连不去。
曾经听他说过，「法多」，是思乡曲。
而里|斯|本的家乡，毫无疑问便在这里。
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在为他演唱，演唱出那葡萄牙特有的深层灵魂，几乎像宗教祈祷般的思乡曲。
蓝色瓷片贴画的教堂，让澳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圣哲罗姆派修道院中的航海家。
高音的葡萄牙吉他演奏出的思乡曲，沉重而忧伤。
那黑衣紧袖的少年停止了吟唱，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一路顺风。」
只有这么一句话，短到难以想象，澳门也怔住了，就那样看着他抱着吉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堂。
一路顺风，任海面波涛汹涌，任山河变幻任世事沧桑。
那边的大陆，黑眼睛黄皮肤的人是你的家人，南海的暖波是你的家乡所在。
我只需要在伊比利亚半岛上面远远看着你的归去，而已。
澳门犹豫了很久，终于没有敢追上去。
应该是很恨的啊，应该是一直反感他的啊。
里斯本，是自己地主国的首都，是那个将自己从兄长手里抢过来的男人的兄弟啊。
——只不过，就算是回到家乡，却也逃不过那羁绊了吧？
淡淡的粉红浅绿教堂仿佛置身于地中海小城，主祭台边上的黑色巨箱里面是披着黑色长袍的圣彼得，静谧的容颜一如那个身着黑衣唱着「法多」的少年。
慵懒的节奏感。
还有议事亭前广场上铺设的葡萄牙碎石子波浪花纹，黑白分明的色泽，曲线淡淡调和。如同那个人一直笑着的少年，葡萄牙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澳门，暖黄色的古老建筑风格带着浓重的欧式风情。葡文石碑上记载着那过去的岁月，欢欣与悲情。
也许剩下的不是恨，只是一种温馨吧。
记得25年前的康乃馨革命，那年的4月25日，永远铭记。
那时候自己惊讶地看着他身上撒满了粉红色的康乃馨，自由与和平。
康乃馨的花海中亮丽了一季的光华，那个少年微笑着申明，「我们会放弃所有的殖民地。」
放弃所有的殖民地。
放弃那过去的四百年经历，放弃过去的那些岁月。
从今以后，回归亚洲东方的巨龙，自己出生的那片土地。
回到那位兄长的怀抱，王耀，屹立于东方的属于龙的男人。
下午，来自葡萄牙的澳督韦奇已经在总督府进行了降旗仪式，红绿两色包裹的浑天仪远离澳门，橄榄枝带着四百余年的记忆走向远方。
舞龙与舞狮的欢腾笑语衬托着兄长的笑颜，四百年不见，容颜仍然是自己离开时的那温和与不灭的傲气。
记得以前里斯本偶尔跟自己提过王耀的悲惨生活，然而现在，一切已经都复苏了。
巨龙依旧千年辉煌，伤痛与辛酸已经被埋在心底。
不再去计较当初被兄长送到大西洋彼岸，也不愿意再去追究那些年的寂寞无助。
442名葡萄牙的孩子唱着《赞颂和平》，清脆的童音声中，伊比利亚半岛那个少年的气息慢慢淡去。
剩下的，是眼前那个龙的男人，许久不见的大哥。
「兄长大人，我回来了。」
澳门有些焦急地站在广场主席台那一侧，抬头看着那个人的国家的上司在台上讲话。不知是因为不适应澳门家里的天气还是如何，桑帕约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时代的仓促脚步如同刀割在心上。
他让仪式推迟了两分钟。
这，算是那个一身黑衣演唱「法多」的少年的最后挽留么？
不管怎样，我，澳门，回来了。
不再是天主圣名之城，不再是Macau，不再是那个寄宿在你家的小孩子。
——里斯本，再见。
凌晨的钟声敲响，熟悉的语言熟悉的文字，从心底最深处迸发出来，故乡的血液在体内流淌。
五星红旗在广场上升起，承载了少年心中的天空。
1999年12月20日，澳门正式回归中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碎石海港[里斯本X澳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