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219、五月三

　　“那女孩体内的异物是什么，我查清了。”薛琴任懒散地甩出将“新鲜出炉”的鉴定报告，一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另一手扶了下眼镜，“简单来说，就是植物的茎。”
　　甯安诧异地皱起眉：“植物的茎？”
　　“当然不是普通的茎。”薛琴任以讲课般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它像寄生虫一样寄宿于宿主体内，不断窃取宿主身上的营养，从而长出绿叶、开出鲜花。而每每花开之时，宿主的衰老进程会异常加快，最终器官衰竭而死——我可爱的小白鼠们都是这样挂掉的。” 他瞥了眼在病房中安静沉睡着的赵慧慧和守护着她的尹娜和仇薇琳，毫不同情地转回了头，“走运的家伙。要是再迟一点，怕是得真丢掉五六年的寿命。不过，若是就这样变成了植物人，还不如干脆死翘翘呢。还能给国家省点医疗资源。”
　　赵慧慧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因其身体损耗太大，能否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甯安不满地瞪了薛琴任一眼——尽管知道这个向来口无遮拦的直肠子本身并没有恶意，但他真心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活活气死。薛琴任不以为意地吐了吐舌，毫无反省的意思。
　　路明宇对甯安和薛琴任你来我往的小表情视若无睹，认真地问：“赵慧慧体能上的异变，是这个茎造成的吗？”
　　“Bingo。”薛琴任打了一个响指，“除此之外，这种花茎还会分泌出一种影响大脑的特殊物质，使宿主内心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变得极度嗜血暴力。不过从它对异肽素有反应这点来看，十有八九，它是某个异类制造出来的小玩具。”他从兜里摸出一部手机丢给甯安，笑眯眯的双眼明显不怀好意，“这是我给她分离花茎时顺手捎的，密码也破了。”
　　甯安又瞪了他一眼，无声责备他竟然偷看别人的手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又不是什么变态，思春少女的隐私才不care呢。”薛琴任无辜地眨着眼，撒娇似的道，“再说，我可是找到了一条重大线索呢。”
　　“线索？”
　　“□□。”
　　甯安解除手机锁屏，点开□□，随即如石像一样僵住了。路明宇凑过来一瞧，当即愕然。
　　一个半月前，以一本小说的书评为契机，赵慧慧和一个昵称为“超自闭塞亚人”的□□用户加为了好友。刚结识那段时间，两人的聊天主要围绕各种小说展开；后来，大概是因为聊出亲切感了，赵慧慧开始向他抱怨对母亲的种种不满。“超自闭塞亚人”原本只是默默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但也渐渐吐露心声，表示自己和赵慧慧一样不受家里人待见。至于不受待见的原因，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开诚布公——他是异类。
　　不过对于自己拥有何种能力，他只字不提，仅道他如何离开了那个冷漠的家庭、如何靠自己的超能力在外面独立生活。赵慧慧本就对超能力十分向往，得知他的经历后，简直羡慕得一塌糊涂。而“超自闭塞亚人”就像趁热打铁似的，抛出了一个问题：“我知道怎样把普通人变成异类。你想成为跟我一样的人吗？”
　　从聊天记录来看，赵慧慧犹豫了很久，或许是出于对踏入未知世界的不安，或许是苦于所需费用之高。不过，她最终还是给出了肯定回复。于是两人定好线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再没在网上说过一次话。
　　“4月27日的话，正好是赵慧慧离家出走那天。”
　　路明宇说完，抬头看向薛琴任。薛琴任像是听到褒奖般地扬起眉毛，一脸欠扁的得意样：“唉，交友不慎，真是会害死人哦。”
　　甯安：“你觉得是这个‘超自闭塞亚人’给赵慧慧植入那奇怪的花茎的？”
　　“我说了，查案是你们的事，我的职责仅是尽量给你们提供可行的线索。”
　　薛琴任漫不经心地丢下这句话，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甯安转身注视病房里的三个女孩，忍不住加大了抓握手机的力度。
　　下午，路明宇和甯安兵分两路：前者去拜托技术人员揪出“超自闭塞亚人”隐藏于网络背后的庐山真面目；后者则去了解赵慧慧和“超自闭塞亚人”会面时的具体情况，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二人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兼售蛋糕和小吃的奶茶店，因其颇受当地年轻人的青睐，店内座无虚席、气氛温馨和谐，每个角落都飘荡着清新的茶叶和奶油香味——即使外头的异类事件闹得再人心不安，也总不乏这样一些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甯安环视了一圈店内，向一名路过的店员出示证件道：“你好，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的店长吗？”
　　店员回以礼貌的微笑：“店长在员工室里。我带您去见她吧。”
　　听说可能有人在自己店内实施犯罪后，店长连忙调出了4月27日的监控录像。甯安往后拖动进度条，于赵慧慧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瞬间松了手。
　　比起约定时间，她足足早了半小时到场，然后像是寻找什么似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捡了张靠近店门的桌子坐下，一边搓着双手，一边紧张不安地等待起来。“超自闭塞亚人”是在二十三分钟后现身的。他似乎一眼就看出赵慧慧是“永远讨厌吃番茄”（赵慧慧的□□昵称），径直走去在她对面入了座。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赵慧慧的反应判断，“超自闭塞亚人”并没有单刀直入正题，而是讲了许多令她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进而非常激动兴奋的话——大抵是某本小说的读后感。下午茶吃完后，“超自闭塞亚人”不知说了什么，导致赵慧慧忽然一动不动地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和他一起离开了。
　　甯安将“超自闭塞亚人”的相貌截图下来，顺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展开了调查。然而“超自闭塞亚人”似乎不是这一带的人，因为没人认得出他。
　　“那家伙的身份知道了。”路明宇来电道，“是个经常在网络上实行诈骗的惯犯。”
　　“惯犯？”
　　“嗯，他最近似乎一直在打着能把普通人变成异类的名号骗取上钩者的钱财。除了赵慧慧外，还有不少受害者，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少年。十分钟前，他登上了□□，并且现在还在线上。我们已经通过IP地址查到了他的所在处，并且正在往那里赶去。不过感觉上，这好像是他家的住址。”
　　“家庭网络容易暴露自身的藏匿点。若是诈骗惯犯的话，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也有可能是他盗用了其他人的IP地址。不管怎么说，到了现场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你也快来吧。”
　　路明宇挂掉电话，望着逐渐占据视野的目的地，不禁愤怒地咬紧牙关。
　　与□□上自立自强、热爱生活的印象大相径庭，“超自闭塞亚人”实则住在长年缺乏光照的简陋破屋，家门口还堆满了盘旋着一大堆苍蝇的外卖包装。路明宇以手势指挥手下人分成两队在门边埋伏好，而后伸手敲了敲门，说：“外卖。”
　　屋内毫无动静。
　　路明宇又敲了敲门：“先生，你的外卖到了。”
　　“……”
　　路明宇抬头看向同行而来的技术人员，见其点了点头，便毫不犹豫地带头破门而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卧室里的电脑处于开机状态，□□的悬浮窗孤零零地挂在屏幕右边。
　　逃走了吗？
　　这个疑问在路明宇心头产生后，即刻被否定了。因为屋里尽管有不少没吃完的外卖和喝剩下的酒瓶，但那纯粹源自屋主邋遢的生活习惯，并不像慌张逃离的痕迹；而且阳台门和窗户也没打开，拖鞋大剌剌地横在玄关，不见外出穿的鞋子。
　　……也就是说，“超自闭塞亚人”从一开始就不在家吗？那登录的□□又是什么情况？总不可能是他出门前忘记退出了吧？
　　就在路明宇浮躁地烦恼之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于外头响起。当即明白过来的他赶紧一边大吼“快追”，一边飞速冲了出去。可他才刚奔出屋子，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还差点退后了几步。这时，伴随着“哎哟”一声哀鸣，什么人摔到了他跟前。随即，狂风平息，“呜呜”的呼啸声亦原地消散。他睁开双眼一瞧，是四脚朝天的“超自闭塞亚人”和端端正正地站不远处的甯安。
　　“所以说，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后面怎么样了啊！”“超自闭塞亚人”不耐烦地双手捶着桌子，一副委屈得行将哭出来的模样，“我当时的确想把她带到老地方再下手，但因为她中途和我说她带的都是现金，我就想省点事，趁周围没人的时候把她弄晕，再取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钱。而且我看她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倒在外面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就把手机留了下来。你瞧，像我这么具有人道主义和职业道德的骗子，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吗？”
　　“别给我狡辩！”路明宇气得七窍生烟，以更大的力道砸了一下桌子，吓得“超自闭塞亚人”猛地缩了缩身子。“你不是说你是异类，还能把普通人变成异类吗？赵慧慧现在昏迷不醒，不是你的错还能是谁？”
　　“我都说我不知道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有问题？！”“超自闭塞亚人”被逼急了，扯着嗓子、不甘示弱地回道，“我连异类为什么有超能力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知道把普通人变成异类的方法？！”
　　“但赵慧慧就是在和你见面之后出事的！”路明宇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这点你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关系！”
　　“够了，路明宇。”一直坐在路明宇身旁、默默无闻地旁观这场审讯的甯安开口打断了两人无意义的对吼。他坦然直面路明宇的不满视线，平静地说：“他虽然的确骗了赵慧慧，但应该不是把她变成那样的人。”
　　路明宇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突然重重地一踹椅子，愤然离场。甯安轻轻一吐气，回头对“超自闭塞亚人”道：“尽管暂时认定你是清白的，但保险起见，我们会采集你的血液。”
　　“采集血液？”或许因为是甯安赶走了路明宇，“超自闭塞亚人”待他特别有好气，“为什么？是要验我的DNA吗？可我看电视剧里好像拿棉签在嘴里划几下就行了啊。”
　　甯安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道：“你在家里登过□□吗？”
　　“登过啊。不过是我的私人号，不是‘工作号’。”
　　“是用电脑登的？”
　　“当然是手机了，电脑都没开呢。”“超自闭塞亚人”答完，奇怪地歪过头，“我的□□怎么了吗？为什么老是问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