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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犹是春闺梦里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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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受了刺客一剑后，苏雅楠的身子骨便虚弱了很多。那道长长的疤痕自腰腹到了心口，只要更衣沐浴时就能看见。
它刺眼得很，但是苏雅楠心甘情愿。
苏雅楠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她还记得上一次做梦，是慕思逸出征的那天。
那天慕思逸不告而别，只留下了一张写着娟秀字体的纸条。
“楠楠，边防战乱，院内事物暂交你照料。”
“好好养伤，待我凯旋归来，带你踏遍绿水青山！”
兴许是因为昨夜风疏雨骤，她竟久违地梦回了她的儿时。
*
苏雅楠曾经是乡野里的小丫头。
她穿着洗了又洗的小马褂，扎着翘上天的羊角辫，单是在小山头就可以撒泼打滚上一个下午。
爹爹天天背着斧头去砍柴，砍完了便一批一批地往京城里送，赚着几个铜钱养着他们。一家三口住在简朴的小木屋里，倒也自得其乐。
可是有一天她从山涧里野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鲜血。
几头壮硕的灰狼围着她的爹娘的尸体，嘴里正嚼着不知从哪里扯下的骨头，那一声声脆响细细麻麻地敲着她的头皮。
苏雅楠麻木地站在原地。透过狼群的股间，她看见额娘的眼珠还在转动着。
额娘的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快跑”。
“你...是你没拴好它们，它们现在吃人了，你...你要偿命！”不远处传来了争吵声，三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子弟各占各的理，正面红耳赤地辩驳着。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高喝，一个姑娘骑着骏马自山坡上狂奔下来。她左手拉弓，搭起了三支箭射向了群狼。
四头狼刹那间只剩了一头。那头独狼慌不择路，眼冒绿光间瞅见了苏雅楠，高嚎一声向她扑来。
“呸！畜生，看箭！”
姑娘痛斥一声，眼中闪过一股杀劲。她疾速抽出箭簇，对着那狼便是一箭穿心。孤狼吐着血沫，被箭风射得连连打滚，最后四脚朝天，不再动弹。
“抓住那三个人！”眼见那些人要乘乱溜走，姑娘来了火气。“慕家令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慕家侍卫抓来三个子弟时，他们满脸浑浑噩噩，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早就消失殆尽。股股骚味从他们裆中传出，竟是吓得尿了出来。
“丫头...”她跳下马背，途径狼尸时又各补上了一刀。她低下头看着苏雅楠。
小丫头的脸上失了光彩，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屋檐下的尸体。
“姐姐，我没爹娘了。”苏雅楠木然说道。
“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慕思逸有些紧张，她素来不会安慰人，只好移了移身子，挡住了那两具不成人形的血肉。
“你可以来我家做小丫鬟，只要帮我扫院子就好！”慕思逸挠挠头道。
“我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听说小丫头都喜欢吃城中的零嘴，她又拍着胸脯保证道。
苏雅楠只站着不做声，脸上阴晴莫测。慕思逸心下没了办法，只好让侍卫们把尸骨装存起来，携着苏雅楠软软的小手把他们埋在了后山头。
那天后，慕思逸总驾马来到她的木屋，给她带来吃喝。最后带来的，是那些纨绔子弟下狱的消息。
“姐姐，我跟你走。”苏雅楠攥紧了衣角。没有了爹娘后，是这个姑娘救下了她，还待她极好。
“我额娘曾说过，‘有德必报之’。姐姐救了我，我一定百倍相报。”
逝者已矣，她又眺望了一眼山峦碧波，而后缓缓跪下，对着苍穹拜了三拜。
“天上神仙，请保佑我爹娘在天之灵安好。”
*
顾北川轻轻掀起萧千云的碎发，观察了一番他的状态。
萧千云的泪痕仍在颊上，但他皱着的眉已然舒展开来。
萧千云散去了百般戾气，慢慢睁开了眼。霎时，他的眼帘映入了顾北川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模样。
“二师兄，你刚刚差点走火入魔了！”顾北川眼见萧千云的意识恢复，吊着的心终于放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萧千云都不记得了。他似乎梦回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顾北川还是个一尘不染的小散仙。
梦的最后，顾北川笑着和他做了个约定，说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我没事了，小北不用担心。”萧千云下意识抓了抓顾北川的手心，感受着那处温热的触感。
他瞥了眼身旁的凝魂灯，胸中堵着的恨意随着跳动的灯火消散开来。
捡到顾北川之后，萧千云总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总会有意无意地经过斯年院，或是悄悄坐在顾北川的院门前读上一宿书。
他不敢睡得太熟，也不敢凑得太近。他害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顾北川的魂魄便散了。
可是顾北川又一次离开了他。
他总想着，是不是自己待他不够好，是不是顾北川的魂魄深处记恨着他。
听说这世上人都爱少年郎。那日顾北川下山后，他发狠地练功，将这具皮囊的容颜永驻在了十八岁。
直到刚刚，萧千云真切地感知到，顾北川真的回来了。无论何时，顾北川还是那样，对所有人关切着，对所有人笑着。
顾北川的手心总是那么温暖，他总是那么认真地关照着萧千云。
萧千云看着顾北川略微发白的唇瓣，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轻轻抱住了顾北川，疲惫的双眼间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小北，谢谢你。”
“没事的，二师兄。”顾北川拍了拍萧千云的背，轻声道。
不过是帮助萧千云走出魔障嘛，这么客气干嘛！
虽然不知道萧千云识海中的男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那男人似乎能稳定他的情绪，说不定他就是阻止萧千云入魔的关键人物。
*
“慕将军，醒醒！”顾北川小憩了片刻，待天一亮，便摇着凝魂灯把慕思逸叫醒。
“高人...别再摇了，我的脑浆都要匀了！”慕思逸的鬼体在灯中滚来滚去。
“对不起！”顾北川稳住了灯，对着昏昏沉沉的灯芯抱歉道。
“那个...高人可以帮我个忙吗?”慕思逸问道。
“我在塞外写了好多好多封家书，前些日子战事告急，送信的小鸿滞后了些许。今明日估摸着就送到了，到时候能否帮我到驿站取上一取?”
“好啊。”顾北川拍了拍灯皮。
“我这副身体...还可以支撑着我自己递给家里人吗?”慕思逸的声音渐渐变弱。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样会让你的鬼消散得更快。”顾北川默然。
“哎呀，人终有一死，我本就是要入土的人啦。”慕思逸顿了顿。
“啧，那天不知是哪个细作，居然把我们的埋伏地给卖了！敌军突袭，我带头冲了上去，却被一支射来的毒箭麻了半身。”
“我驰不住马，登时就从上面滚了下来...后来就不知道被哪个蛮人踩死了。”
“我看着我的兵马们寻了我半天。可我的身子早就成了好几瓣，和那些疆外蛮人的皮肉混在一块！”慕思逸的话中夹杂着愤慨。
“不过啊，我能魂归故里，就已经知足了。”灯芯再度跳动了几番。
*
眼见慕思逸的魂魄即将散尽，顾北川心焦如焚，用法术施了道护魂术暂时屏住了城内高僧灵气对慕思逸的震慑，便迈开步伐随着慕思逸指引的方向奔去。
奇怪的是，萧顾二人带着慕思逸再进京城时，城内全是飘扬的白布。全城上下一片寂寥，孩童的嬉闹声也隐匿在了深巷之间。
“请问京城里发生了何事?”顾北川问了个过路的百姓。
“公子这是刚来京城吗?”那人一身素服，面露惊讶地打量着他们二人。
“天要塌啦...太子薨了！”那人小声道。
“听闻北边慕家统率的五千战士被蛮人偷袭了，那慕思逸大将军也不知所踪...傅国师辗转反侧——他夜观天象，料国运将有大变！”
“这不，太子殿下在花灯节游船的时候落水，居然就、就...”那人不敢再说。
“什么，林绛那小子居然死了?”慕思逸不住叫道。
“哎哟，折煞了！世道真的乱了，我居然听到这皮灯在叫唤了！”那人惊愕地瞪着凝魂灯后，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太子薨了?”萧千云挑了挑眉，“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小北，师尊以前很少让我们下山。”
“此次师哥师妹应该也来了京城，不知这其中种种，是否与临渊派有干系。”
萧千云又看了看顾北川腰间的玉佩。
“小北，这个一定要戴好。”
接下来，或许有好戏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