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16、梦之虫（07）

　　【终】

　　“……今日突发的强雷暴天气已致四十五人死亡，二十七人受伤，十一人下落不明。气象局表示，此前没有任何监测数据显示将出现强雷暴天气……”电视新闻滚动播放，吴乾只觉得有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烦得大叫“谁他×来把电视关掉”，却被剧烈的疼痛狠狠地抽了一鞭，脑子空白了半天才缓过来，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是受了重伤。
　　她睁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侧过头，隔着电子仪器支架看到一张陌生的病弱面孔。四周安静得压抑，没有电视和新闻——原来是做梦？有护士过来轻声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呆滞了一会儿想回答“还好”，才发现嘴巴上套着氧气罩。
　　她想自己是被人救了，但恩人在哪呢？伤口一阵麻一阵痛，她当作没感觉，努力伸长脖子张望，瞥到门口的身影就愣了，老张？怎么会是他？
　　老张穿戴头套鞋套换上白袍，搬个椅子坐到病床边，告诉她这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她昏倒后被附近店铺的人送到医院，医院检查了她的包，用她手机给尉迟打了电话。尉迟正受到攻击，在家中守着尤郗无法出门，只好拜托老张照看。她被捅了十一刀，脊椎左侧第四节腰椎下，腹主动脉大出血，左肾、大小肠外伤性破裂，手术九个小时才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
　　“医生说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那么重的伤，就算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也未必能扛过去。现在看你更加奇迹，这么快就醒了。一般人麻药的劲还没过呢。”老张摇头感叹，话题一转，“幸亏我有官方特殊部门的职业便利，不然哪能像这样随时进出ICU？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开口，特权嘛，过期不用纯属浪费。”老张一笑，露出满口烂牙，又不好意思地努力闭紧嘴巴，表情滑稽得不行。
　　吴乾忍笑忍得想打人，听到老张又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手上吊着水，只能示意他帮忙取下自己脸上的氧气罩：“尤郗哥哥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释放梦境啦……”老张摇头，“不过尉迟又去取了古泉水，当饭一样喂给他喝，暂时是缓过来了。”
　　“你帮我弄点吃的来，我要离开医院。”吴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越抵饿越好，红烧肉酱肘子都行。我要给伤口下‘封’字咒，必须吃饱。你放心，我身体好，恢复快，不会有事的。”
　　老张用“你这是送死”的眼神盯了她一分钟，然后认输。半小时后吴乾悄悄地给自己下了咒，没几分钟就被推进ICU医护休息室。老张准备了一桌好菜，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一口喂给她，医生护士像看怪物一样在旁围观，却丝毫也没影响到她的胃口。
　　她跟老张离开医院打车的时候已经和常人无异，到了尉迟家里还跟老张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来刚刚经历一场生死考验。尉迟责备她太乱来，她耸肩扮鬼脸问：“你有更好的办法？”难得一次把尉迟噎得讲不出话，高兴到跳起来在屋里跑圈乱窜，然后还嫌不够热闹似的，把自己引发雷暴的“光辉”事迹拿来好好炫耀了一番才算完。
　　老张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家，屋里略有些反常的欢乐气息沉寂下来。吴乾做足五分钟心理准备才拉拉衣摆起身去看尤郗，却还是第一时间就捂住嘴哭了出来。
　　那么清润如玉的一个人，那么温柔和气的一个人，那么尽心尽力帮助别人，为什么会这么惨？！他瘦得像一个末期厌食症患者，头发枯黄，肤如黑炭，呼吸浅得仿佛随时要断掉。夏末秋初的天气，她穿着短袖，嫌长裤太热，他却已经盖上冬天的厚棉被，偶尔还会轻轻颤抖。
　　“尉迟铠！”她受不了，奔到客厅蹲在地上哭着大叫，“尤郗哥哥他冷……他冷啊！”
　　尉迟默默地走进房间，拔掉电暖宝插头，把电暖宝塞进被窝。这已经是第十个。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尤郗的颤抖仍未停止，便拿起空调遥控，制热，30摄氏度，然后关紧房门，坐在桌前继续观察。吴乾推门进来，眼睛亮亮的，眼泪已经擦干，满脸的倔强和不服输，拳头捏得死紧。
　　“我不信没有办法救他！今天晚上他们再来，我去跟他们打！”
　　“你回山去。”尉迟铠淡淡地说，“第一，你伤得很重，不能再去拼；第二，你跟他们接触了两次，无论输赢，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再打没意义；第三，现在最关键的是保住尤郗，争取时间，跟他们打只会浪费精力。”
　　“我不回去！！”吴乾瞪着他，眼里燃烧怒焰，“我不需要保护！我才不怕他们！”
　　尉迟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怕，你也不用怕。”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右手轻握她的肩，“雷暴之前，他们拿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要求交换人质。有个人模仿你的声音惟妙惟肖，但叫我名字的时候口气不对。”他说着笑了笑，“虽然也很凶，可凶得没底气。总之，他们最后放弃了你，你会被人送到医院而不是落到他们手中就是证明。我想，原因大概就是那场雷暴。他们怕你才会杀你。”
　　“那我更要待在这里保护尤郗哥哥！”她像头小狮子似的站在原地，头发都竖了起来。
　　尉迟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发：“听我说。只要我在这里，他们就攻不破结界。你回山去，酩山那么多奇珍异宝，总有一样能帮到我们。保护尤郗我比你在行，酩山的情况你比我熟悉，我们各自做擅长的事情，好过守在家里跟他们干耗。”
　　吴乾想了一会儿，略微平静了些，点点头说：“那好，我现在就回山。我还有一张穿空符，出了大门就用，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她刚要转身，屋里突然亮了。七彩的光在床前流动，闪烁着迷幻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