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纪事gl》韵律的红月

112、旧恨

　　三人到了小树林，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了马车驶来的声响，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迷蒙歌声。

　　她们见状躲了起来，试图窥探来者何人。

　　三双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突然间歌声停止，那辆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停在了她们面前。

　　“在找我吗？”

　　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银发红瞳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看打扮，这位应该就是那些西西亚士兵口中的“魔女大人”，是敌人。

　　冯月昭和文慧戒备地掏出武器，准备与她决一死战。霜晴却觉得这位“魔女大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不。”她说，“她就是来接应我们的人。”

　　“她？”文慧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霜晴，又看了看那位不像什么善类的陌生魔女。

　　见那银发的魔女冷冷一笑，冯月昭似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对她微微颔首，道一声：“前辈。”

　　缇希这才开口道：“你们都研究过东灵历史，要知道我，从前的海姬娘娘，在民间素有千幻魔女的称号，外表可以变幻成想要的任何模样。”

　　文慧从前便知，那位与雪灵女王共同拥护天下的海姬娘娘来自人鱼一族，拥有和流水一样柔软可塑的身体，能够凭着幻形之术任意改变身体外观。又隐约听霜晴提及过，她已经解脱了封印，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一心只想报复北海还雪灵女王的血债。

　　可就当下形式而言，雪灵女王一手建立的东灵正在遭受西西亚的入侵，她对女王感情深厚，不可能对女王的一生心血坐视不理。

　　更何况她们西海人鱼一族本就与西西亚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比起解决她们这些强弩之末的北海人，解决日益猖獗的西西亚人才是更要紧的事。

　　她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合作，而不是厮杀。

　　文慧对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传说中的海姬娘娘，我师母从前经常提起您，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了文慧的话，缇希收起笑容，眼神变得愈发冰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讨厌别人教我做事，尤其是你们这群该死的北海鬼。”

　　自东灵被西西亚人入侵以来，身份敏感的六月玫回到了云京宫殿，缇希却留在凡间，凭着她的幻术暗中对付西西亚人保卫东灵。

　　此次行动，她只带走有攻击能力的霜晴和冯月昭，留文慧这脆皮远程法师在外等候消息。

　　“等我先搞死那群嚣张的公畜，再慢慢清算与尔等的旧账。”临走前，缇希这样告诉文慧。

　　关于缇希与西西亚的恩怨，东灵史册上不曾记载，霜晴却通过雪灵女王的记忆了解个大概。

　　在远古时期，大陆西边并没有人类文明，只有人鱼一族居住在西海的海域深处，过着富裕平和的生活。

　　为了平衡族群与自然，她们会定期驱逐年老的雄性，丢弃不合预期的男婴。那些离开族群的雄性们集中来到陆地上，舍弃鱼尾变出双腿，慢慢形成了年长者为尊的父系社群，以烧杀抢掠为生，大肆开采陆地资源，完成了最初的财富积累。

　　他们变得繁荣富庶后，又将贪婪的目光投向昔日生存的海洋。于是开始造船制网，无节制地捕捉海洋生物，抢夺人鱼们的食物和财富，乃至于对其展开近乎疯狂的杀戮，仅留性格柔顺的雌性战俘，强迫她们舍弃鱼尾来到陆地上生活，为他们繁衍后代。

　　有了女性俘虏的加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实现了人口的激增，渐渐发展出了他们的陆地文明，也就是后来的西西亚。而深海中的人鱼一族，最终在长达百余年的海陆战争中因人数不占优势败给了陆地上的人类，从此永远消失在了世上，仅仅化作神话与歌谣之中一个面目模糊的传说。

　　只有缇希，因曾经误打误撞去到过潘云，便一路逃至西西亚人不甚了解的东方，才侥幸成了人鱼族唯一的生还者。

　　“好了，看看你们的样子，和那些下地狱的畜生一模一样。”马车上，缇希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霜晴的思绪，看样子是幻术施法完毕。

　　霜晴忙将目光投向冯月昭，只见她一头黑发未改，眼睛却变成了海水一般清冷的蔚蓝色。

　　“你现在的样子就好像黑暗城堡里的西方贵妇，浑身散发着阴冷又神秘的气息。”她赞叹道。

　　“你也不差，就像一个花仙子。”冯月昭也浅笑回应。

　　接过缇希递来的镜子，霜晴才看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西方常见的咖啡色，眼睛也成了清爽的绿色，身后还多了一双半透明的蝴蝶翅膀。

　　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天呐，这还是我吗？”

　　“收起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只不过是我幻术中的障眼法罢了。”缇希冰冷道，“我是为他们变魔术助兴的魔女，你们就假装是我的助手。一会儿进去，你若惹得那些公畜起疑，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霜晴翻了个白眼，将手中镜子撇给她：“谢谢提醒，还是保护好您自己的身份吧，千幻魔女大人。”

　　她们的马车很快到了大门口，西西亚士兵果然在此列队欢迎。霜晴和冯月昭跟着缇希下车，心里一阵忐忑。

　　“等等。”守门的士兵突然拦住她们。

　　霜晴瞳孔一震，缇希却不慌不忙地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何事？”

　　“这两位是？”

　　“是我的助手。”缇希盯着那名士兵说道，“马上到表演时间了，若是误时惹你们长官不快，只怕我们几个谁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的气场十分强大，直接吓得那小兵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是，是，您这边请。”

　　她们来到演出的地方，只见观众的第一排都是身居高位的长官，后排都是职位高些的士兵，底层小兵站成两列守卫在这里。

　　当霜晴注意到棕黑皮肤缠着绷带的长官时，心跳仿佛骤然停止。

　　布鲁诺，那个侵略雪城的元凶！他不是在清楼的大火中和宛宁同归于尽了吗？为什么他还活着！他怎么配活着！

　　许是她眼中迸发的恨意过于强烈，布鲁诺突然注意到她，轻佻地对霜晴吹了个口哨：“那位小妞，你认识我吗？”

　　霜晴内心瞬间被愤怒和杀意填满，却只能紧紧攥着拳，用力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答：“回长官的话，不认识。”

　　没想到布鲁诺也摆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那不妨稍后认识一下，你的眼神很有趣。”

　　冯月昭全程用紧张的目光暗暗瞥向霜晴，却听缇希用只有附近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恨恨道：“那时在海上竟然没淹死他！”

　　听到这，冯月昭才算明白，当初在从玉阳逃往雪城的船上，缇希前辈只想淹死那些男人。（详见第55章海沽）

　　她和霜晴大难不死，不是海神显灵，而是前辈的有意相救。

　　是前辈想让她们活，且只想让她们活。

　　“他昏迷中死死拽着我们的衣服，和我们一起被救了。”冯月昭也悄声告诉缇希。

　　“哼，我看这人可不简单，打一开始就盯上了你那北海相好的，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缇希回应过冯月昭，又对布鲁诺说道，“还请长官别拿我的学生打趣，不然误了各位军爷看表演的兴，这小妹可赔罪不起。”

　　对待同族女性，这些时常把“女士优先”挂在嘴边的“文明人”还是收敛一些的，会表现出大面上浅显的尊重。因此，布鲁诺也没有再纠缠下去，演出便正式开始，一切按计划进行。

　　她们的计划是，二人配合缇希进行魔术表演，待舞会正式开始，缇希找机会唱出迷魂之歌，使现场的西西亚人陷入昏睡，霜晴和冯月昭再将他们全部灭口，这样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前去劫狱。

　　只是此番操作风险较大，清楼一战宛宁面对的也是相同情景。霜晴害怕，对方那么多人，她们之中会不会有人和宛宁一样慷慨就义。

　　她和冯月昭是过命的交情，且实力和反应能力都不算差，或许可以应付的来。她更担心长时间离开水，法力大打折扣，只能依靠人类武器作战的缇希。

　　虽然她讨厌缇希，却也不希望她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缇希本人看起来却丝毫不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表演。直到最后一个节目，她阴冷的红瞳暗暗闪烁着杀戮的光芒，薄唇讥讽似的向上一扬。

　　她将手中魔棒举起，高呼道：“跟我一起念咒语好吗？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台下士兵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他们跟着缇希念起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咒语，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高，好像激情唱着古典的歌剧。

　　眼见时机成熟，现场气氛也已准备就绪，缇希借机变出了漫天飞落的糖果，随后便旋转舞动着进入人群中央。

　　霜晴暗中感叹，不得不说缇希的舞台表现力一直很强，千百年前在雪灵女王身边就是个歌舞达人来着，想必六月玫就是随了她这一点，才能成为世界闻名的大明星。

　　舞会正式开始，缇希忘情独舞着，舞步轻盈蹁跹，每一步都像踩在泡沫之上。那些西西亚士兵看得痴迷，许是惊叹于她曼妙绝伦的舞姿，竟无一人敢上前邀请她共舞。

　　霜晴和冯月昭没有前往舞池中，而是站在台上，搜寻着布鲁诺的身影。现场混乱，方才她们还看到他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这时也有几个士兵对她们发出共舞的邀请，霜晴硬着头皮用不会跳舞为理由拒绝。她确实不会西西亚的舞步，只怕到时一跳起来过于投入忘情，顶着这张西西亚人的脸跳出北海人的舞步，到那时指定崴泥。

　　前来的士兵被拒绝共舞后有些失望，却还是说着没关系，试图对她们动起手脚来。

　　从一开始霜晴就注意到，这里除了有很多的士兵，还有不少西西亚面孔的女眷，她们一个个衣着花哨暴露，柔情蜜意地依偎在高级士兵的身边，与其说是他们的舞伴，更像是盛装打扮供他们赏玩的人形景观。霜晴不难猜到，她们大概类似于过去盛京老爷去风月场寻的红倌人。想来她和她的月娘姐也被当成一样的红倌人了。

　　真是恶心透顶。

　　她们也没有惯着，而是掏出武器直接开战。那些前来搭讪她们的士兵们来不及反应，就被冯月昭的暗器变成真正的亡灵。

　　眼看出了人命，其余士兵才反应过来危险，纷纷进入作战状态，掏出武器包围她们。

　　千钧一发之际，缇希唱出了她拿手的迷魂之歌，在迷蒙绮丽的歌声中，举起火器和长矛的士兵纷纷倒地陷入了昏睡。

　　“开打怎么也没通知我一声，这要是不小心成了枪下亡魂，我是不是该送你们一句活该呢？”缇希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们，嘴角却勾起了救场成功的得意笑容。

　　“别提了，这次事发突然，我们实在不想被那些屌畜的脏手碰到。”霜晴想着就算没有缇希出手，她也可以用雪灵女王的冰雪之力把敌人都冻上。不过既然缇希帮了她们的忙，霜晴还是客客气气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亏前辈及时开口，和您道一声谢谢啦。”

　　缇希没有接她的话，眼中的杀戮之光越发耀眼。她指着台下昏迷的士兵们，不知是在对霜晴下达指令还是在自言自语发泄心中愤懑：“烧吧，让鲜红的火焰吞没这些人类，就像千百年前鲜红的血液吞没我族人的时候一样。”

　　此话一出，清楼的大火登时燃烧在霜晴眼里。她刚要举起手中火器，却突然想到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等等，还缺个人。”霜晴突然想到，“最开始那个黑皮长官，他刚刚就离席没有回来！”

　　这一次冯月昭提前接受了霜晴渡给她的雪灵女王的灵力，便可抵御这迷魂之歌的侵袭，没有一同昏迷。此时她已用大刀将昏迷的士兵逐个处理，并夺来一把新的火器备用。

　　“先把这里处理干净，剩他一个不算太难对付……”她话音未落，就感到手臂被一阵猝不及防的痛意穿过。

　　“月娘姐！”霜晴立马紧张地查看她的伤势，所幸只是小小擦伤，并未伤到骨头。

　　“你们几个果然有问题。”

　　令人作呕的声音由远及近，布鲁诺举着武器大摇大摆地出现，径直走到霜晴面前：“我早就对她有感应。”

　　感应个鸡毛粑粑……霜晴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愤恨，低声对缇希道：“快唱歌啊！”

　　“闭嘴！”缇希从她手中夺过药品亲自为冯月昭包扎，没好气地回应道。

　　离开海水，她的法力受到极大的削减，无法在短时间内二次释放能力，这就是她削足适履生活在陆地的代价。

　　霜晴大概猜到了，于是冲布鲁诺的脑袋举起火器：“那你们都躲到我身后，我带你们杀出去！”

　　“有意思，那就比比看我们谁的手速更快。”布鲁诺也讲枪口指向了冯月昭的脑袋，“用你最紧张的人为赌注。”

　　霜晴的手颤抖了一下，便厉声道：“喂！拿着武器的人是我，有事你冲我来！”

　　“我偏不呢？”布鲁诺只是笑着，“我倒要见识一下，她这个比亚部潜心培养的秘密武器，究竟能不能快过我手上的武器？”

　　冯月昭捂着刚刚包好的伤口，眉头紧紧皱起。她身上的金灵力只修炼到中级水平，仅能尝试分解手中的金属器物，尚且做不到远程分解敌人的武器。更何况她现在有伤在身，做不到像平常那样敏捷地近距离行刺。

　　此刻的她没有把握对付手持火器的布鲁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霜晴身上。她告诉霜晴：“你别管我，只管集中精力攻击他！”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不是武器，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做赌注！”霜晴是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正当她们僵持不下之际，缇希却冷不丁开了口。

　　“打。”她声音里透着寒意十足的镇定，“你就放心打，我自有办法。”

　　不给她们太多时间，布鲁诺那边已经开始了死亡倒计时：“各就位，预备。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