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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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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很平淡,音鹋每天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吃药和治疗之外,多了一项饭后散步的活动。
这样的生活其实跟音鹋不上班的时候差不多,好像很无聊很漫长,但实际上一个发呆的时间,什么都过去了。
音鹋以前经常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小半天,什么事都不做。
风珏经常会来看音鹋,她总是吵吵嚷嚷的,池祈星很怕她吵到音鹋,但音鹋其实并不在意。
风珏的出现能提醒她——又一天过去了。
音鹋记忆开始错乱了。
音鹋是怎样意识到的呢。
是在前几天散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整天都在散步,于是突然抓住池祈星的手,问他是不是该吃药了。
池祈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她,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分明是吃好药才来散步的。
感受到池祈星低落的情绪,音鹋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话了,从此她就不再问这些。
她不希望池祈星难过。
但音鹋时不时展露出来的迷茫和呆滞,还是说明了很多问题。
音鹋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愣住,随后看看自己手中的筷子,又看看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着进食。
其实在音鹋的视角,她上一秒才跟池祈星互道晚安。
记忆像是不完整的片段,夹杂着一些幻觉和梦境,音鹋开始分不清有点分不清自己记忆中的片段,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的幻想。
不过音鹋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心如止水,想起过去的事情也不会再难过。
一切都在变好。
音鹋单方面这样认为。
风珏自从上次看见过一次音鹋迟钝的样子,红着眼眶离去后,接连两天都没有来医院看望音鹋。
可能直面鲜花枯萎真的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
“音鹋。”
池祈星看着音鹋慢吞吞地吃完午饭,将手中的药递给音鹋,待音鹋吃完药之后,池祈星询问道:“宋诗韵想见见你,你想见她吗?”
音鹋点点头。
想啊,她现在很想见到新鲜的人,不管是谁都好。
只要能让她区分今天和明天,就好。
“好。”
池祈星艰涩开口,上前轻轻抱了抱音鹋,音鹋也回抱住池祈星。
再这样下去……
池祈星也会生病吧。
音鹋这样想着,将池祈星抱得紧了一些。
其实池祈星没有比她坚强多少,当她因为分不清幻觉和现实而问池祈星:“池祈星,病房里现在有几个人?”的时候,池祈星偷偷躲在病房外难过了很久很久。
虽然池祈星不跟她说,但音鹋还是能从他红肿的眼角发现些端倪。
池祈星越来越憔悴,他像是音鹋的同株花,随着音鹋的枯萎逐渐枯萎。
风珏偶尔会打趣他们:“感觉像是我来看望你们两个病人呢。”
打趣完之后,风珏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在努力逗音鹋开心,池祈星也尽心尽力地照顾音鹋,音鹋自己本人也在努力接受治疗,保持良好心态。
但一切仍旧没有变好。
池祈星松开音鹋,让她待在床上等他,不要下床,音鹋答应了。
但等池祈星出了病房之后,音鹋就忘了。
她开始困惑池祈星哪里去了,良久才想起来池祈星是去接宋诗韵了,她缓缓走下床,朝窗户的方向走去。
她忽然觉得很窒息,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走到窗户跟前时,音鹋恍惚之中听见谁的声音,哽咽的控诉在她耳边炸开:“音鹋,你真的很残忍。”
“抱歉。”
音鹋对着空气低头道歉,抬起头之后才发觉自己眼前没有任何人。
面前窗户似乎距离自己很远,感觉遥不可及,但她抬手后往前走了两步,就碰到了冰冷的窗户。
……
她……真的在变好吗?
匆忙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音鹋被轻轻抱住,一只手将音鹋的眼睛遮起,池祈星着急的在她耳边轻唤:“音鹋,别看,一切都是假的。”
“抱歉。”
音鹋抬手握住池祈星的手,转头看向池祈星,小声道歉:“我又乱走了。”
“没事。”
池祈星扶着音鹋,让她坐在床边,随后将充好电的暖手宝塞到音鹋手中,给她暖手。
宋诗韵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呆滞憔悴接近麻木的音鹋,又想到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的音鹋,胸腔一阵酸涩。
“音鹋?”
音鹋迟钝地抬起脑袋,对上宋诗韵湿润的眼睛,音鹋浅浅笑道:“宋诗韵,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现在开了一家出版社,就在海浦,改天带你去看看。”
宋诗韵喉咙哽住,声音又沉又闷,如果她没有见过灿烂明媚的音鹋,那她或许不会如此感伤。
可她见过明艳的音鹋,见过无论碰见什么事都满脸笑意的音鹋,才会在看到面前这个脆弱病重的音鹋时,忍不住想要大哭。
“好啊,谢谢你。”
音鹋抱着暖手宝,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耳边再度响起那道接近崩溃的控诉声,音鹋慢吞吞地开口道:“对不起。”
“啊?”
宋诗韵一愣,不知所措地急忙道:“没有,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相反,是我要道歉才是,是我当时太自以为是,甚至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和你断绝关系。”
“你没有因为我受到伤害吗。”
音鹋眨眨眼睛,再度扬起笑:“那真是万幸。”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音鹋仍旧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受到伤害吗?
宋诗韵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尖酸涩得厉害。
她快要忍不住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音鹋忽然出声:
“宋诗韵。”
宋诗韵应了一声,鼻音很重:“嗯。”
音鹋抬起手,朝宋诗韵伸过去,柔声道:“好久不见,握个手吧。”
宋诗韵又应了一声,握住了那只苍白纤瘦的手,尽管音鹋一直抱着暖手宝,她的指尖仍旧冰凉。
“啊……”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音鹋小声惊呼,呢喃道:“不是幻觉呢。”
!
怎么会这样?
宋诗韵终于忍不住了,松开音鹋的手,捂住嘴崩溃落泪。
音鹋歪头,抬手轻轻将宋诗韵的泪水拭去:“怎么了?”
可宋诗韵看着如此温柔的音鹋,眼泪掉得更凶。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面前这个温柔到极致的人,这个几乎代表着美好的人,会病到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泪眼朦胧之中,宋诗韵去看池祈星,发现池祈星也是一脸痛苦和破碎。
也是。
他那么爱音鹋,看见这样的音鹋,只会更加痛苦。
“我没事,我去上个厕所。”
宋诗韵捏了捏音鹋的手,起身快步朝厕所走去。
音鹋看着自己手上的泪痕,沉默片刻,问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转头看见池祈星通红的眼圈,音鹋缓缓垂下头。
她又犯错误了。
她又让大家难过了。
池祈星他们因为音鹋糟糕的状态而难过,音鹋又因为池祈星他们的难过而难过,于是病情更加严重,这像是无止境的循环。
身处其中的每个人明天都会比今天痛苦。
“没有。”
池祈星走到音鹋身后,伸手碰了碰音鹋的脑袋,安抚道:“你什么都没做错。”
“我想出院了。”
音鹋的声音很小很小,但病房如此安静,池祈星不可能听不清。
“在这里的每天都好像昨天,我分不清,我什么都分不清。”
分不清昨天和今天,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分不清梦境和记忆,什么都分不清。
池祈星沉默了很久,看着音鹋单薄到感觉能轻松捏碎的肩胛骨,轻轻应了一声。
“好。”
因为音鹋提前出院,翟闯的旅行计划被提前,翟闯本人对此毫无意见,如果不是之前池祈星失恋他担心兄弟想不开,他早就把首钟拍遍了。
能早一点去就早点去。
不过当池祈星通知音鹋的亲人音鹋出院的事,还是受到了不少的指责,音鹋出院当天,就连不敢来看音鹋的外公外婆都来到了医院。
辛雪珍指着池祈星的鼻子斥责道:“鹋鹋还没好全,你怎么可以帮她办理出院?”
池祈星只是牵着音鹋,淡淡回答道:“我不明白您是站在什么角度指责我,音鹋住院时您不见人影,她想出院您倒是来得很快。”
“……”
“鹋鹋?”
辛雪珍自知理亏,说不过池祈星,只能看向音鹋,她发觉音鹋没有在看自己,而是抬手捂住了耳朵,这似乎是确认幻听的好方式。
没有再听见声音,音鹋这才看向声音来源,但她的视线有些许歪,似乎更多的是落在辛雪珍身侧的空气上:“阿婆,怎么啦?”
“我是自己想出院的,医院里太闷了,我已经好很多了,不要担心我。”
看见音鹋这样,没人能说出话来。
音鹋似乎又在幻觉中听见了谩骂声,突然又开始质疑面前一切的真实性,她有几分慌乱地抓住池祈星的衣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多获得一些真实感。
“别怕别怕,没事的。”
“再见,麻烦跟别人解释一下,我们先走了。”
池祈星对着辛雪珍和宣津说完,拉着音鹋往前走。
音鹋回头看了看外公外婆的背影,小声询问道:“不多跟阿公阿婆说说话吗?”
“我这样不礼貌,他们会生气的。”
“没事。”
池祈星认真道:“音鹋,那是假的。”
“音鹋,不要因为幻觉而难过,你看到的那些让你伤心的人也好,听到的那些让你难过的话也好,那些都是假的,你只要牵好我,只要看我,就行了。”
“只有我是真的。”
“好。”
音鹋不再去看,而是转头同样认真地盯着池祈星,笑道:“只有你是真的。”
池祈星抬手摸了摸音鹋的头发,带着音鹋走出医院大楼的阴影,踏入和煦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