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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李记糕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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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里的花独自绚烂,已无人再有闲心去观赏。
张茂成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揽着刘氏闲适地进了房间。一旁与之相反的,刘氏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嚣张不再,在踏入房门后愈发瑟缩起来。
走到房间中央,张茂成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一众家仆。为首那人是他的心腹冯和。在前者侧目的一瞬间,冯和便感知到了,于是他知趣地退后小声吩咐了几句,众家仆随即行礼退去。
冯和走在最后。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身前的半片地面,从不在其他地方过多流连。少听,少看,少说。这是他坚守的准则。
像往常一样的,冯和微微躬身,轻掩上房门,将自己隔绝在屋外。而后退至三米外的台阶旁,躬着他仿佛从未挺直过的腰,忠诚地守在他的岗位上。
张茂成没有立即转身顾刘氏,而是站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冯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淡淡地向他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可惜冯和一贯都是微微低头的样子,不曾感受到。
默然凝视窗外许久,张茂成缓步上前将其拉上。至此,这个屋子才真正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小空间。光线忽然暗了几分,刘氏浑身一颤,显得更加惊恐不安。她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袖中的手掌渐渐收拢成拳,然后紧握。
“你很不喜欢父亲新娶的夫人?”张茂成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含笑问她。
刘氏惶然不知该怎样回答,不敢看他,但又不知该看向何处。嘴唇蠕动好久,才憋出一句,“她心机太重,除掉她,以后对你我都好。”她精神紧绷地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将视线移到张茂成的身上,但仍不敢直视他的脸。
感受到刘氏的惧意,张茂成轻蔑地笑笑,突然有些想念起新夫人来。他讥笑道,“是她心机重,”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突然加重了语气,“还是你心机重?”
毫无征兆的,张茂成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手上的茶杯猛地一掷,砸在距刘氏不过半步的地板上。地上铺了地毯,但茶杯还是裂成了碎片。
这一声破碎好似拨断了控制刘氏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就在这瞬间,她惊叫出声,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恐惧地一看张茂成寒霜般的脸色,再对上那对冷酷的像是陌生人的眼神,刘氏双腿一软,向后倒了下去。
不巧的是,那儿散落着大片尖锐的茶杯碎片。在倒下的一瞬间,刘氏下意识地腾出双手支撑住地面,却恰好严严实实地覆盖在了那一处狼藉之上。
“啊!”凄厉一声尖叫,刘氏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迅速收回手,以衣袖轻抚着满手殷红,小声啜泣着。
张茂成冷漠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帮忙的意思。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令人唏嘘。若是彼此再勉强下去,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尽管刘氏努力把声音压得很低,张茂成还是听得心中烦躁,他皱眉道,“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房里养伤。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弄伤了自己。”他话语一滞,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又换了一副和善的模样,“知道了吗?夫人?”
就算不看他,刘氏也能想象出八九分张茂成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她经历过太多次了。但还是会感到恐惧。
刘氏的眼泪断了线,捂住手掌止不住地点头,只求他快些离开。像只摇尾乞怜的畜牲。她痛恨自己这一想法,却又无力改变,便只能忍受。
同刚才看向冯和的目光类似,张茂成勾了勾唇,拍拍袖子满意地走了。
他推开门,光又重新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直至此刻,刘氏才真正抬起了头。她的眼中闪着怨毒的光,不停流血的双手越攥越紧,她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一般,任由瓷杯的残渣深入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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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以为她成功支开了阿楚。实则她前脚刚走,阿楚后脚就跟了上来。只是一直躲在一旁,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
因为张茂成临走前的一句话,夫人不得不担起了照顾员外的责任。
夫人是大家闺秀,从小耳濡目染的,是怎样做一个知书达礼,贤惠得体的女子。母亲教过她很多,却没教她该如何照顾人。毕竟是大家闺秀,这些事情一向都是交给下人做的,哪儿会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去干这些。
盛了一盆温水放在床边的木桌上,夫人拧干手帕,脑袋一歪,忽然有些茫然。怎样才算照顾好员外呢?
她忍着心中的别扭,略显粗鲁地替员外揩拭脸颊。胡须沾上了水渍,显得更加厚重。皱纹像爬满面庞的肉虫子,勒出一条一条的褶皱。
夫人越看越不欢喜,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所以在替员外清洗完面部后,特意再去洗净了双手。
整整一个下午,夫人都守在年老的员外床边。或站或坐,不曾离开过一刻。当然不是因为作为始作俑者的她真的担心员外,而是在担心自己。我可以离开吗?离开了必定少不了闲言碎语。人们一定会说:那个张员外新娶的女子,不顾员外安危,自己悠闲自得,真是个恶毒的新妇。
忍不住一声叹息,夫人疲倦地倒在床边的木椅上。
这一声轻叹引来了一个人。
正是消失了大半天的阿楚。她轻巧地走进来,正如她每次见到夫人时都会做的事一样,轻轻唤道,“夫人?”
夫人略显惊喜地抬眸,“阿楚?”近一日不见,因发生的事太多,她竟暂时忘记了阿楚。困顿乏味中忽然见到阿楚清秀的脸,夫人不由得略有喜意,觉得这屋里浓浓的死意仿佛都散去了许些。
“阿楚,你去了哪里?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夫人迎上去责怪道。
阿楚微笑着接受夫人的迎接,解释道,“不是夫人叫我去买些李记糕点来吗?”她有意逗夫人,所以故意反问道。
经阿楚提醒,夫人才逐渐回想起的确是自己叫她出府的。想到这里,她便很难不想到早些时候的一番话。
她有些闪躲地略略笑了笑,打谎说确是自己恍恍惚惚,一时忘记了。余光中,夫人仍能感受到阿楚简单温柔的笑容,就是这样单纯的美好,竟让她心头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