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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结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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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许希走路回家。
原本,以她的成绩,可以去市重点,但为了省钱,她选择离家近的三中,就可以不用寄宿。
走到校门口,有道陌生的男声叫她的名字。
她循声望去,是今天新来的同学。
陈致。
他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她不认识车标,但知道肯定不便宜。
秦伊他们似乎很好奇他的家境,下课趁他不在,讨论过几次他所穿所用的品牌。
陈致朝她走过去,“谢谢你。”
他是为的还钱。
两张红色的钞票,许希找不开,便问:“你有,有零钱么?”
陈致说:“剩下的当感谢你的。”
口头上说感谢,表情却匮乏,冷冷清清的。
她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是本身性格就如此。所有人和他搭话,他都给不了热络的反应。
“你,你等我一,一下。”
她可以去旁边的小店,找老板换一下零。她有些着急,怕他没耐心等。
果然。
“不用了。”
陈致说完,不等她再说话,转身,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
司机刚给了他两百现金,转眼又看他给了一个女生,不免问:“欠人家钱?”
陈致知道他要跟自己父母交代他的情况,“嗯”了声,言简意赅地解释:“买校服,忘带钱包了。”
他抬眼看向后视镜,她捏着那两张钱币,似是纠结了会儿,然后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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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希回到家,叔母坐在客厅看电视,叔叔估计还在外头打牌。
“我,我回来了。”
叔母注意力在电视剧里,没理会她。
许希默默地换鞋,进了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是杂物间改的。
屋子朝北,采光通风差,冬冷夏热。放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就挤得转不开身了。窗户开得高,还小,她个子矮,想开关的话,得踩凳子。
她放下书包,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洗澡太久,会被叔母说浪费钱,不洗头发的话,她一般控制在十分钟内结束。
没想到,刚脱掉外套,正要脱T恤,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许希一惊,如关在笼中受惊的鸟,看向误闯的人。
她的堂弟,许凌。
他约莫是刚打完游戏,迷迷瞪瞪,没注意到里面有人。
许凌揉了揉头发,脸上有一丝尴尬,说:“你要洗澡吗?”
她低低地“嗯”了声。
“你洗吧,我待会再来。”
说着,他退回去,顺带关上了门。
许凌其实没比她小多少,他们同年,不过他才高一。他们学校没晚自习,他早早放了学,便待在房间玩电脑。
许希惊魂甫定,心还砰砰跳着,听见外面叔母说:“你个晕脑壳,打游戏打傻了,里头有人都不知道?”
“哎呀,又没看到啥。”
叔母只是这么说一嘴,不会真的教训许凌。
许希飞快洗完,抱着换下的衣服出浴室,晾好洗净的内衣内裤,再钻进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
头一直埋着。
许凌似乎瞟了她一眼,她权当不见。
她这套睡衣已经穿了几年了,洗多了,布料薄,领口大。胸发育起来后的这几年,即使洗完澡,她也会穿上胸衣。
因为家里有两个男性。
这个家里,她是十足十的外来人,她只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引起他们注意,不叫他们生厌。
许希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摊开书。
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已经写完了,这是她另外买的练习册。
学习上,她不是很有天赋的人,笨鸟先飞,她只能不停地通过努力,试图飞高一点,飞远一点。
写到十一点多,叔叔回来了。
因为老房子不隔音,清晰地听见叔母的抱怨:“天天打牌打牌,输得都没钱吃饭了。”
“罗里吧嗦。”叔叔听得烦,“饿不死你的,别一天到晚念叨,有这闲功夫,不如出去找个活干。”
“你以为我想天天念你啊?含辛茹苦把这两个孩子拉扯大,我现在人老珠黄的,再出去找工作,谁要啊?”
“你平时不就做饭、洗衣服,说得多累似的。”
“许卫民,你别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凌凌从小到大,你管过他一点吗?”
又是无意义的争吵。
许希习以为常,反正有一方吵倦了,就会自动中止。
她戴上耳塞,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窗户没关,但风吹不进来,空气凝滞,幸好夜晚气温降下来了,白天残留的暑气褪去。而月光一如既往地温柔,抚着她的脸。
不知何时开始做起梦。
父母一左一右,各牵着她一只手,在菜市场逛,问她想吃什么,回家给她做。
她胡乱报着菜名,什么胡萝卜炒菠萝,鸡蛋炒鸡,他们被她逗得笑。
许希知道是梦,可仍贪恋于一家三口的温暖,嘴角上扬,眼睛笑得眯起来。他们说这样笑的女孩子有福气。
直到被铃声吵醒。
她定了六点的闹钟。
许希轻手轻脚洗漱,如果吵到许凌,他会发起床气,不分对象地发。
早上时间来不及,她做完早餐,往口袋揣上一只鸡蛋,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馒头,匆匆离开家。
想起昨天秦伊讨厌水煮蛋的气味,她边走边小心地剥滚烫的蛋。
从家走到三中,只要二十分钟。
她有一只MP3,是唐黎攒钱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利用这段时间练英语听力。
也就没注意到背后的单车铃。
一个男生骑车几乎贴着她,从她旁边掠过去。
许希吓了一跳,手一松,蛋掉落在地。
那人是许凌。
自从叔母给他配了单车,供他上下学后,他的横冲直撞就变本加厉了。
蛋沾满了灰,吃不了了。
她心疼,可也没办法。
许希到教室时,发现陈致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他从头到尾,表现得都不像一个好学生,既不积极回答问题,也不专心致志听课——昨天老师还点了他。
也可能是她的偏见,总觉得有钱家庭的孩子,并不需要一心扑入学海,以苦作舟的,通常是她这般人。
但他竟然来得这么早。
陈致今天穿了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拉链只拉到锁骨处,衣领敞着,看着肆意随性。
他也没在学习,手指夹着尺子转悠,神情倦懒,意兴阑珊的。一个男生坐在许希的位置上,扭着身,和他说话。
那是他们班的班长,杨靖宇。
走近了,听见他在说:“……希望你能被许希同学的刻苦学习精神所感染,勤奋学习。”
陈致眼皮也不抬,“老师叫你来说的吗?”
“袁老师是叫我照顾新同学。”杨靖宇说,“不过上面的话,是我本人的肺腑之言。”
他看见许希,立即站起来,“不好意思,坐了下你的位置。”
她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杨靖宇低声跟她说:“他之前在昂立成绩很差,袁老师希望你作为前桌,带动一下,不要拉低我们班平均水平。”
怎么带?
许希想不明白,他已经走了。
这时,陈致拿着尺子,点了点桌面,“我听见了。”
她回神,说:“你,你想学就,就学,不用听,听他的。”
陈致忽然问:“你是很怕我吗?”
他的目光攫住她,眼底有摄人的光,无端地叫人心底一颤。
明明他坐,她站,气势上,她该更占优势才是。
许希愣了下,诚实地摇头,“没,没有啊。”
她一副乖乖女做派,听老师话,听同学话,看着就不像会撒谎的样子。
“那你跟我说话,为什么总结巴?”他笑了声,模仿她的语气,“不,不是吗?”
话音才落,许希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她立在原地,手攥紧,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抿紧,半晌,别过脸去,不作声。
陈致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生气了。
禁不起玩笑话吗?
他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来,眼睫半垂,看她拿出书开始“读”——用眼睛读,而非嘴巴。
一点声也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哑巴。
下课后,袁老师把陈致叫去办公室,给了他一沓空白试卷,“上个月的月考试卷,你拿去写写。”
“好。”
袁老师见他杵着,奇怪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默了默,到底没问许希的事。
“没事了,谢谢老师。”
好巧不巧,一出办公室,便迎面遇上许希。
她怀里抱着一本数学习题,低着脑袋,朝这边走来,没注意到陈致。
他想起,昨天校门口见她也是如此。
像害怕遇到谁似的。
陈致站在那儿,秋风吹来,微微掀动她的鬓发。
又觉得,风要吹走的是她。那么薄的一片,落叶一样。枯黄的,不鲜艳,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之前见过她脆弱不堪的样子。
陈致个子高,堵住路,许希便不可能不抬头了。
他说:“你找数学老师吗?他不在办公室。”
许希没吭声。
既然老师不在,她就转身回教室了。
她感觉得到,陈致走在她的后面。存在感太强,她无法忽视。除了他本身,还有一路上同学的目光。自然是看他,这个长相优越的新同学。
对于课业压力大的高中生来说,课余时间看到的帅哥,比平时更胜一筹。
但许希也只能刻意忽略。
不然她觉得跟他说话,就是自取其辱。
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室后门进去。
秦伊翻着书包,没翻出东西,问许希:“你有那个吗?”
这是女生间的暗号,代指卫生巾。
虽然有掩耳盗铃的嫌疑。
她摇头。
秦伊“啧”出了声,因为着急,便立马去问其他人了。
问到后,特务碰头似的,鬼鬼祟祟藏进口袋,小跑去厕所。
陈致搞不懂,秦伊对她态度那么差,她为什么不生气。还是说男女生在她那儿,有差别待遇。
大课间有课间操,许希正要站起,头一阵晕,身体打了个晃,她扶桌子站稳,另一只手捂住肚子。
秦伊没注意,和其他同学手挽手走了。
或者说,整个班赶着去操场,没人注意到她。
唯独陈致。
他轻拍了下她的肩,问:“你怎么了?”
许希正欲开口,回忆起早自习时,他模仿她的结巴,又抿住唇,只是轻摇了下头。
她自己知道,吃得太少,有些低血糖。
不打紧的,撑到饭点就好。
陈致两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跟着她,“你这样还能跑操吗?”
她不言。
他锲而不舍,追问:“我哪里惹到你了?”
许希终于忍不住,回头,嗓门都大了些,冲着他喊:“你别跟我!”
这不说话挺流畅的么。
可当他看向她的眼睛,竟发现她眼眶里蕴着泪,要落不落,像清晨草叶尖的露水,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红。
陈致一怔,她已经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