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信徒》匀也

3、地铁（修）

　　按照段陈的语音导航，汽车七拐八拐。
　　不知道是为了躲避狗仔还是段陈指错了路，小罗一路惴惴不安。
　　直到汽车在佳晖北六苑门口停下。

　　这地小罗是第一次来，心里顿生疑惑。
　　“陈哥，这里是......?”小罗担忧地问。

　　段陈偏头看着窗外，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你不用管，玩手机或者睡觉都行，不要发出声音，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小罗心思细，一下抓到了重点：“我看到外面有家面馆，生意还挺好的，我去尝尝。”

　　段陈不置可否，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小罗已经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段陈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就来这了，一路上明明有很长的时间留给他反悔，但他还是来了。
　　像是明知等不到，却还在期待什么。
　　他的手机页面停留在通讯录里没有备注的一串号码上，却迟迟没有点下拨通。
　　他想知道下午的那短暂的重逢是不是只是惊鸿一瞥，可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

　　就这么安静地过了二十多分钟。
　　直到保安亭的大爷哼着戏曲出来洗杯子，段陈终于回过神来。

　　他垂眼退出无备注电话的页面，找到小罗电话，准备叫他回来。
　　只是电话还没拨出，余光就捕捉到出现在汽车后视镜里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的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笑得很开心。

　　她还在这儿。
　　段陈手遽然顿住，注视着后视镜里的人越走越近。

　　常霜对停在小区门口的保姆车感到很突兀。
　　小区路边有划分出来的停车位，虽然经常爆满，但是停在门口妨碍正常出行，素质未免也太低了。
　　不知道是不是临时停车。

　　她边走边朝车子瞄了好几眼，走到副驾驶窗口还探头往车内看了一眼。
　　如果能看到司机，必须得提醒他一下，她想着。
　　可惜窗户是单向玻璃，什么也看不到。

　　常霜无奈耸了耸肩，继续说着电话往前走。
　　只是刚进了小区门口的道闸，她背后的车门就突然被打开，喊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常霜。”

　　不太熟悉的声音，也有些僵硬的语气，常霜转过头来。
　　顺着声音看到了站在树影里一道颀长的人影，一身黑隐在暗处几乎看不见，几道透过树叶的斑驳灯光落在他身上，证明着他的存在。

　　常霜眯了眯眼看清是段陈后，对着手机说了声“先挂了”就收了手机。
　　她走近些，站到他面前，若有若无地闻到空气中好像有淡淡的酒精气味，问道：“你喝酒了？”
　　段陈嗯了声：“没喝很多。”
　　常霜点点头。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因为这个角度，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投射拉长在地面上，像是紧紧依靠，密不可分。
　　段陈垂眼，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常霜问他身后的车：“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段陈默了两秒，语气没什么波澜：“司机在附近办事，先停这了。”
　　常霜也没问是什么事又点了点头。
　　挺尴尬的，她知道段陈不是那么能聊天的人，她自己此刻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话，于是开始微微走神，脚下开始有意无意地拨弄一个小石块。

　　段陈看着她的发顶，余光也有意无意的环顾四周。
　　他看到离他们不远处有人骑着一辆电动车，朝他们的方向开过来，速度极快，地上的落叶被卷起在低空打转。
　　越来越近，却没有减速避让的趋势，几乎要贴着常霜的身后开过去。

　　段陈下意识伸手拉住常霜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带近。
　　常霜脚步踉跄，看着骤然拉近放大的俊朗的五官。

　　四目相对，呼吸莫名乱了一拍。

　　背后，电动车猛地开过，发出噪音，风吹起头发。
　　常霜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定了定神转头看了眼已经离他们很远的人和车。
　　“谢、谢谢。”她动了动胳膊，试图要挣脱。

　　段陈松开手，微微握成拳垂在身侧。
　　刚刚她的头发被吹风起的时候，发梢就在他的虎口打转，轻轻的痒痒的，直到现在还仿佛还残留着触觉。
　　“没事。”他的喉结滚了滚，问道，“什么时候回的桐安？”
　　“就昨天。”
　　“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这次？
　　因为段陈的用词，常霜刹那间有点怪异。
　　这八年，她没和段陈见过，按理说他应该也不知道她每年都会回桐安两三次。
　　但她没想问个究竟，坦言：“不走了。”
　　”我妈和我爸老催我回来，他们担心我离家太远发生什么事照料不到，他们年纪也大了，我也应该回来了。”常霜对着段陈微微笑。

　　段陈垂着头，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
　　看到她手里提着的日用品和零食，才意识到什么，抬眼问：“还……住这儿吗？”
　　“对，刚好空出来一个房间用来做工作室，城西新家没这边方便。”常霜回。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久别重逢的人都是这样，还是就她和段陈这样。
　　对话生硬干巴，问什么就答什么。

　　又安静地面对面站了两分钟。
　　常霜终于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面带歉意地说：“外面有点冷，要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啦？”
　　段陈看了她两秒，点了点头。

　　常霜转身叩了叩道闸铁门，示意保安开下门。
　　门“嗒”的一声打开，她抬脚进去。

　　“常霜。”背后段陈蓦地出声又喊住了她。
　　常霜停下，回头看去。
　　“好久不见。”他说。
　　常霜听着他仿佛郑重又释然的语气，莞尔：“好久不见。”

　　八年，确实好久了。

　　-

　　到家后，常霜直接进了被窝，天太冷了，收脚都几乎被冻得麻木了。
　　她刚盖好被子，手机上就弹出了徐婷的消息：【刚才干嘛了，突然挂我电话？】
　　常霜打字回复：【段陈，刚刚在小区门口遇到他了。】

　　话刚一发出，没有收到回复，而是直接响起了徐婷的语音电话。
　　常霜滑动接听，徐婷的兴奋声就从听筒里传出：“段陈？霜儿，你没看错吧？段陈竟然在佳晖？”
　　常霜嗯了一声：“没认错，下午的时候他也来过。”

　　徐婷嘴张成了O字：“我靠，两次？”
　　“嗯。”
　　“还得是你啊，我们毕业之后就都没怎么见过他，你竟然一天就见了两次。”徐婷压制不住八卦的属性，“诶，你们说上话了吗？”
　　常霜干脆支起身靠着床头：“在小区门口聊了两句。”

　　徐婷一下炸了：“我去，你们心可真大，在小区门口？不怕被狗仔拍到啊？”

　　常霜有些懵，当时完全没考虑到这一点，段陈似乎也没关注，还在车来时，拉了她一把，当时她和段陈靠的还挺近的。
　　她有些担心：“应该不会拍到吧？狗仔也不知道段陈在这儿。”
　　徐婷说：“只能说祈祷狗仔没跟车吧，要是跟上了，基本就能拍到。”
　　常霜惊恐地啊了一声。
　　徐婷又嘿嘿一笑：“不过段陈应该考虑比较全面，来之前肯定会甩狗仔，要不然佳晖这破治安哪里防的住。”
　　听到徐婷这么说，常霜安心了，段陈本身性格稳重，又在娱乐圈这么多年，应该不会这么鲁莽。

　　常霜于是续上了刚才挂电话之前的话题：“你和楼嘉明婚礼什么时候？”
　　“在十月二号，早着呢。”徐婷说，“你会来的吧，别像上次订婚宴一样又放我鸽子。”

　　徐婷和楼嘉明订婚在元旦假期，那时常霜在嘉禾确实临时有事没能过来，徐婷还失落了好一阵。
　　常霜安抚她：“来来来，我还要当伴娘呢。”
　　徐婷满意：“这还差不多！”

　　-

　　挂了电话，常霜刷了一会儿手机就睡下了。
　　徐婷给她打电话的目的就是要约她出去逛街吃饭，约的还是上午十一点见面，她睡得一向迟，要早起一点就得早睡一点。

　　隔日一早，常霜九点起了床，用了一个小时洗漱，化妆，换衣服。
　　她穿了件白色大衣，内搭浅蓝色衬衣和黑色A字长裙，出门前，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马丁靴套上。
　　她和徐婷约在了泰瑞商场见面，桐安近两年地铁线已经规划得还算完备，她决定坐地铁过去。

　　周六出行的人有点多，即使在上午。
　　地铁车厢里已经没了空座位，常霜找了个角落，靠着车门给徐婷报备行程进度。
　　地铁轮轨的噪音震耳欲聋，低头打字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总往她这边看，但一抬头，又找不到人。

　　不知道是自己多疑，还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看她，常霜有些不自在，便一直保持低头玩手机的姿势到了商场。
　　车厢一开门，她就和乘客一起涌了出来，场面几度混乱，摩肩接踵，直到到出了闸道，她才觉得能够顺畅呼吸。

　　常霜边走边给徐婷发消息，告诉她已经到了，上扶梯前她的肩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男生非常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之所以叫他“男生”而不是“男人”，是因为他看着很年轻，以至于浑身上下，从神情到肢体语言都透露着青涩的学生气。
　　男生耳朵都快红透了，却垂着头不敢看常霜：“那个，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我在你前一站上的地铁，一直在关注你，没想到你也到这站。”

　　常霜瞬时恍然，面前的男生就是地铁上那道不知名目光的来源。
　　“原来是你。”她说。
　　听到这话男生啊了一声，猛得抬起头，因为被抓包而面色通红，又马上低下头去。
　　他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结巴：“对，对不起啊，我不是变态，我只是想，认识你一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听不见。

　　常霜顿时笑出了声，在路上被搭讪的经历她也有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腼腆的小男生。
　　“没事，我不介意了。”毕竟他只是偷偷看她两眼，还算礼貌。

　　男生松了一口气，又支支吾吾地说：“那……可以加一个微信么？”

　　常霜这下没说话了。
　　她并不是很想给一个陌生人自己的联系方式，因为只凭简单几句无法看透一个人的本性，他会给她发生什么，她无法预料。

　　常霜捏了捏手机，想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礼貌拒绝。
　　但她一抬眼，却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站着几个男男女女，应该是他的朋友，密切关注着她们这边的动向，时不时还捂嘴偷笑。

　　常霜暗叹了口气。
　　算了，守护一下小男生的尊严。

　　“你加我吧。”她调出了微信二维码的界面。
　　男生眼里满是惊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解锁手机，举起来扫码。
　　他双手发抖，常霜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没扫上。

　　“加上了么？”常霜问。
　　男生收回手机：“加上了加上了。”
　　他问：“你是一个人过来玩么？”
　　常霜笑了下：“不是，我约了朋友。”
　　男生泄了气，垂着头：“好吧。”

　　常霜微笑，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男生看到她的动作问：“你赶时间么？”
　　常霜点点头。
　　男生神情颇为遗憾，抬起手挥了挥：“那.....拜拜。”
　　常霜回了句拜拜，就上了扶梯。

　　突如其来的插曲耽误了点时间，徐婷在商场门口始终不见常霜人影。
　　终于见到一人顶着一头奶茶灰棕色头发从扶梯上来，她定睛看了小半会才小跑上前。

　　“怎么染这发色了？”徐婷搂着常霜问。
　　常霜回抱：“不好看吗？”
　　“好看！美死了！”

　　徐婷没说假话，常霜肤色一向白，五官又出挑，在人群中十分扎眼，现在搭配上这一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浅色发色，连她一个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两人一起往商场内走。
　　徐婷打趣：“怎么在地铁里待了这么久，迷路啦？”
　　“没有。”常霜挽住徐婷的手臂，“遇到了一个要微信的。”
　　徐婷睁圆了眼：“长得咋样？帅不？”

　　常霜真服了徐婷的颜控和八卦的属性。
　　说实话当时男生太过于羞涩，她根本没关注到男生的长相。

　　“正常长相吧，没仔细看，年纪倒是挺小的。”
　　徐婷揶揄：“我去，是弟弟啊！”
　　常霜点头：“应该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

　　徐婷眼轱辘转了一圈。
　　常霜一瞧，心想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秒徐婷就拿手肘怼了常霜一下，笑容促狭：“可以啊，一回来就桃花朵朵开。”
　　常霜闭了闭眼，无语道：“怎么就朵朵开了，就一个要微信的？”

　　徐婷不以为然,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弟弟，一个段陈，不就是两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