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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年幼的谢宗廷穿着睡衣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客厅里的四个大人。

      “当年为了支持我的事业,雪竹连婚房都同意卖掉,现在我却叫她牺牲她自己的事业,这算什么?”谢江海一字一顿地说。

      岳父看着他不说话,岳母运了下气,道:“你理解她,那宗廷和染染谁照管,是托给我们两个老的,还是请个虐待他们的保姆?”

      谢江海偏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自己岳母的问题,只是说:“我们确实没太多时间陪孩子,但我们给他们的关心和爱从没少过。”他没有注意到,此时沈雪竹正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情意。

      何处山歪着头,嘴角不由得染上笑意,“叔叔阿姨的狗粮太甜了,你这些年肯定没少打胰岛素。”他调侃谢宗廷道。

      “哼,何止啊。”谢宗廷一脸的“想想就来气”,“过了好些年再想,我才琢磨出来,或许他们不只是在为我跟我妹的事情吵架,还有因为两个人太忙于工作,相处的时间太少,都开始怀疑对方心里是不是没有自己了。”

      何处山对此表示了同情,“哈哈哈”

      “也是因为谢不染的那次住院,我爸妈把家里的三个保姆、管家、厨师、园丁都辞了,决定把这些工作都交给家政公司来做,然后只请一个阿姨给照顾我跟谢不染、做做饭、收拾房间什么的。”谢宗廷说道。

      “就是周姨?”

      谢宗廷摇了摇头,“周姨是那之后我们请的第三个阿姨。我爸一开始不怎么看好她,因为周姨好吃。你知道,一般好吃懒做、偷奸耍滑都是连在一起的。不过她待得久了,我们发现她不仅工作得没一点儿不好,还因为好吃,烧得一手好菜,周姨就在家里一直工作到现在。”

      “哦。”何处山了解了。

      “你呢?”

      “嗯?”

      “你小时候什么样?”

      何处山看着腿上的相册,回忆过去,“我记忆比较深的是放假在乡下,端午前后我们在水田里插秧,水凉凉的,还有蚂蝗会趴在腿上吸血,得拍一拍才能弄下来。”

      他和妈妈还有妹妹高挽着裤腿在田里,他爸不能久站,就坐在田埂看着他们,帮他们拍蚂蝗,给他们倒水喝。

      “累不累?”谢宗廷最接近田野的一次,还是学校组织的学农,他带着零食、饮料、甚至药品,比起去劳作更像是离开家去野炊,还少不了抱怨好累。

      何处山笑着点点头,“当然累,干一个多小时腰就酸得不行了。然后收割的时候更累,还特别晒。这两年就好多了,家里田地稍微大一点的都会租收割机。”

      谢宗廷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何处山看了看自己。

      “我看到了劳动者的光芒。”谢宗廷认真地说,然后浮夸地转过头挡住眼睛,“啊,好耀眼!”

      何处山好笑地推了一下他,“我就算劳动者了?你还真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富贵公子。”

      谢宗廷也笑了,抓住他的手,故作伤心可怜道;“你嫌弃我了?”

      何处山严肃地审视了他片刻,实在没忍住,一下笑了起来,“不嫌弃,你不是富贵公子。”

      “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你……”何处山想了想正要开口,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正被谢宗廷紧紧握着。他看向谢宗廷的双眼,莫名地从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下意识地抽回手,移开视线。

      何处山故作专注地翻了页相册看相片,“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心里想道,嘴上却顿了顿,胡言乱语却又义正辞严地说:“无产者的坚定盟友。”

      偏着头看着地毯上花纹的谢宗廷轻笑了一下,双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站起身道:“你、你渴吗,我去倒两杯水。”

      “好。”何处山立刻应道,他抬起头看去,只见面前桌子上就摆着盛了热水的保温壶和他们刚刚才喝过的两个杯子,而谢宗廷却正往门外走。

      “那个,这也有水。”

      谢宗廷转头看了一眼后,转回去背对着何处山一脸懊恼,再转身时神情便恢复如常,“我这记性。”

      他坐回沙发上,接过何处山倒好的水,犹豫了好一会儿问:“你要不要跟我合照?”
      何处山不解地看他。

      “把咱俩的照片也放进这里面。”谢宗廷示意他手里的相册,目光却不敢与他相对。

      “你在开玩笑?”

      谢宗廷挑眉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

      储物间里,何处山把相册递给站在梯子上的谢宗廷,“你为什么把相册放在这里?”他看了眼一旁架子上的许多玩具问道。

      谢宗廷关好玻璃柜,跳下梯子,“这是储物间。”

      “嗯。”

      “储藏着我所有最珍贵的时光。”

      “哇,好让人感动哦。”何处山一点儿都没有感情地说。

      “哈哈哈。”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考试含量达到顶点,一周七次,每次都是新卷子。看着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所有人都头悬梁锥刺股,风油精跟薄荷糖齐上,晚上做题到万籁俱寂已是常态,笔芯写完不知道多少根,课桌上堆着厚厚的书,桌子里面全是习题、试卷。

      何处山的三次模考成绩,第一次合乎预期,第二次却砸了锅,班主任老杨找他谈话,最后说他完全是心态问题,让他放轻松,相信自己,还给了他两根棒棒糖,一根橘子一根草莓。

      那天晚上坐在书桌前写题,何处山自己吃了橘子的,把草莓味给了谢宗廷。

      “我牙都刷了。”谢宗廷说。

      “不要还我。”

      “我要。”谢宗廷拆开包装纸,把糖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待会儿再刷一次。”

      第三次模考,成绩还算理想,何处山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高考近在咫尺,他反而有了种破釜沉舟、只待决战的勇气。

      倒计时第四天,也是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晚自习前,班主任老杨提着几大袋芝麻糖给班上每个人发了六块。

      “咱们相处了三年,这个呢,是我最后的心意。”

      教室里一阵哄笑。

      老杨也笑了,“希望大家芝麻开花……”

      “节节高!”从不主动回答问题的尤未然这次竟然抢答了。被抢白的老杨拿起讲台上的书作势要扔过去打他,让教室里又是一片笑声。

      笑声停下,老杨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亲切,他说:“祝你们每个人不仅是高考,以后的人生,也节节高,666。”

      所有人都鼓起掌,有几个女生甚至流下了眼泪,何处山笑着,心里同样有些感动。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何处山跟王澍他们走出教室。“你坐高铁回去吗?”王澍问何处山道。

      “嗯,已经买了明天一早的票。”

      “唉。”站在楼道里了,尤未然突然一声叹,让三人都看向他,“就要离开学校了,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那不然你再读一年?”程莫骞一脸冷酷。

      “不了不了。”

      何处山好笑地望向远处,想起操场、食堂、小超市、大礼堂,是啊,他怎么才发现在学校里并不像自己曾说的那样快乐的时间太少。他们在体育课上出过的丑,在下雨天踩过的翘起的地砖,在下课时争先恐后冲向的食堂……每一幕光想起来,都是那么欢快。

      “哼,谁不知道在学校里除了学习,干什么都快乐。”程莫骞说。

      三人一边笑一边向他竖起大拇指,“精辟。”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长啸,尤未然立刻高叫一声回应,整个高三教学楼开始响起此起彼伏地鬼哭狼嚎,原本在教室里的人都涌了出来,场面热闹得像花果山。

      哄闹中,有人高声唱起了“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接着是一个班在唱,最后是所有人都在唱。一首歌的时间不长,难以承载他们整个难忘的高中生活;一首歌的时间也不短,让人猜测年级主任是不是在转角听完后才到达战场。

      在一哄而散前,大家都没有忘了送出最后一句对彼此的祝福:“高考加油!”。

      “诶,咱们没扔试卷啊,有点感觉输了。”尤未然坐在座位上,兴奋不减地说。

      “你去啊,打头吹响战争的号角。”何处山笑着对他说。

      尤未然探头看了眼站在楼道里的年级主任,对他们一本正经道:“算了,那样对知识太不尊重了。”

      “哈哈哈”

      第二天出发去高铁站,谢沈夫妇专门来了一趟送何处山出门,告诉他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还叮嘱了他和顾毅许多注意事项。

      “加油。”谢宗廷对何处山说。

      “你也是。”

      走在人群里进入考场,走在人群里离开考场,一场举国关注的考试,何处山作为参与者,考试结束后的心情只有轻松。

      “考得怎么样?”顾毅、周姨、谢沈夫妇、谢不染以及他的老师、同学朋友都各以不同的措辞问了何处山这个问题。

      “正常发挥。”何处山皆回以这样保守的话。

      而面对同样的问题,谢宗廷则说:“真挺让人发愁,我到底是去清华还是去北大?”

      “你给我去工厂里上班。”谢江海看不了谢宗廷那无所事事的得瑟,谁当年还不是学霸似的,高考结束第三天就安排他进自家食品厂的流水线上体验生活。

      在厂子里工作了一星期后,谢宗廷特别严肃地对何处山说:“我终于是体会到了……”

      “生活?”何处山推敲着解说词随口道。

      谢宗廷摇头,“为什么要‘无产者们,团结起来’。”

      何处山转过头看他,一脸的小问号,“你这是升华了、蜕变了?”

      “呵,一天至少工作九个小时,就拿那么点工资,别说共产,我都想把资本家们晒腊肉一样挂在阳台。”谢宗廷瘫在椅子里,无精打采地说,接着跟他吐槽自己就迟到了两分钟,一扣工资,一天白干。

      好嘛,这都开始发明新酷刑了。何处山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心想还是暂时不要提醒他他嘴里要晒的腊肉也包括他亲生的父亲了。

      “你呢?在博物馆里累吗?”谢宗廷问,他知道何处山可是一分工资没有,完全免费奉献。

      何处山点点头,“不过,我感觉也学到了很多。”在谢江海的介绍下,他经过面试后成为了市博物馆的志愿者,累是挺累,但他也学到了很多知识,而且一开始做解说的时候,他面对游客的问题说话都紧张得磕巴,现在被再多的人注视着都能保持平静和从容。

      “行吧,那咱们都艰苦奋斗!”

      “这才哪儿到哪儿,还艰苦。”

      志愿者的工作让何处山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担忧高考成绩,但分数总有出来的一天。当他输入自己准考证号的时候,手发颤地打错了好几次。

      “我来。”谢宗廷坐在他身旁,拿过他的手机。

      何处山抬起眼,看到沈雪竹拿着手机,谢江海父女和周姨分别坐在她两旁,四人脸上都是骄傲的笑容。

      “你查好了?”何处山没有阻拦,紧握着双手给他报号码。

      “嗯,成绩被屏蔽了。”谢宗廷认真又快速地输入信息,同时问他:“今年吉大分数线多少?”

      “……610。”被屏蔽,这得好到什么程度了,何处山心想。

      “……满分不才660吗?”

      “660是华亭的满分,我们省满分750。”

      网页跳转,当“621”这个数字出现时,何处山确认了三次,喉头动了动,眼眶发热。他站起身,大步走出客厅,只想一个人待着。

      父亲多年的残疾,母亲突然的生病,妹妹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的比他好得多的成绩,但赵回并非抱着为家庭牺牲的想法放弃读大学。他只是一时受挫,再加上青春期的固执和贫穷的自尊。
      起初他跟自己说不上大学也仍然生活,后来他对自己坦诚悔意和遗憾,并乐观拥抱平庸的人生。

      而现在,他既不是喜极而泣也不是痛哭过去,他只是了解了一个心愿,像是将死之人终于得知自己放在心里许多年的事情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可惜,他已经死了,爸妈和妹妹永远也不能为他骄傲了。

      临近中午,太阳已经开始折磨人,谢宗廷找到了坐在喷泉池边缘的何处山,看他默默擦眼泪的样子,感觉心急得烦躁,却还是在他身旁坐下,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你这是高兴还是伤心?”

      何处山抬眼见他一副关心却不敢表现得太关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兴。”他回答道,然后看了眼四周,“我刚刚突然跑出来,叔叔阿姨他们……”

      谢宗廷见他笑了也笑起来,伸手想要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最后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他们说你是喜极而泣害臊了。别不好意思,古时候还有范进中举呢,相比起来你已经很克制了,大家都能理解。”

      何处山默了两秒,扑过去要打他,被他抓住胳膊后两人过了几招,最终以谢宗廷从后面抱紧了何处山,两人都笑得停不下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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