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话本世界的日常生活[初刻拍案惊奇]》窗外有猫

3、第三章 卖身为妾

　　王葭听说好友郑月娥的父亲病情有了好转，特意起了个大早，上街割了五斤肉前去探望。

　　郑家原本家境极为殷实，郑月娥的父亲是秀才，在羊角街的私塾中担任过夫子，比起王家更多了丝书香门第的气息，只是他有天忽然卧病不起，延请多位名医，耗费无数积蓄，就是迟迟不见好转，家业也渐渐没落。

　　王葭赶到郑家时，看到院中的情形微微一愣，随即高兴得跳了起来：“郑夫子您能下床走动了！”

　　原来郑夫子正沿着墙根拄拐行走，虽然步履蹒跚，可比起以往起床都费劲的模样，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郑夫子听到王葭的声音，当即拄着拐杖停在原地，见到她兴高采烈的笑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郑伯伯还要多谢葭姐儿，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要拖累月娥多久呢！。”

　　以往他任夫子时，自诩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身上带着些陈旧迂腐之气，见王葭爱抛头露面做生意，认定她是个不安于室的性子，看在杨氏给的束脩厚实，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心底却对她多有异议，生怕她带坏郑月娥，还暗中试图阻止两人往来。

　　只是郑月娥屡教不改，铁了心要和王葭混在一起，气得他当时恨不得和那跑路的婆娘再生一个贴心听话的孩子。

　　可自他一病不起之后，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都一一离他而去，除了郑月娥这个亲生女儿不离不弃地照顾他，也就这个离经叛道的学生一直记挂着他。

　　王葭不知郑夫子百转千回，自认自己的五十两起了大作用，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郑夫子的道谢，暗想郑姐姐应该摆脱了姜家为妾的命运吧！

　　原来郑月娥是《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卷的女二号，因遇人不淑，流落风尘，最后靠着自己的果敢智慧跳出了火坑，谋得个不算太坏的结局。

　　如今郑伯伯恢复健康，以他的清高性子，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郑月娥给人做妾，也不会沦落到被人发卖的境地。。

　　“如今天气越发炎热了，你又刚刚大病初愈，怎么不在家中好好休养。”

　　郑月娥本在厨房烧火准备做饭，听到动静，赶紧洗脸净手，快步迎了出来，见王葭头上冒着热汗，顿觉心疼不已。

　　“郑姐姐别担心，我早就好了。”王葭摆摆手，笑着与她打过招呼，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堂屋，就要把带来的五斤肉挂在墙壁上。

　　郑月娥阻止了王葭，接过肉拎到眼前，细细地端详了两眼，“肥瘦均匀，是块好肉！”

　　“那可不，我多聪明啊，谁敢拿次货糊弄我，李老头就是前车之鉴！”见郑月娥拎着肉往厨房走去，王葭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意犹未尽地跟在后边，继续吹嘘当年与人斗智斗勇的丰功伟绩：“想当年李老头短斤少两……”

　　郑月娥默默听着她自吹自擂，提起菜刀切下半斤肥瘦相间的肉，接着又切下半斤精肉，趁着王葭口渴啃萝卜的时候，见缝插针问道：“想来你还没有吃早饭，做个你爱吃的粉蒸肉和荔枝肉怎么样？”

　　王葭嘴里嚼着萝卜，兴奋地连连点头，见郑月娥洗肉切菜，就上前涮锅生火。

　　二人配合默契，仿佛演练了无数次一般。

　　……

　　王葭吃饱喝足后，想到堂哥王生在自己的忽悠下，终于下定决心再拼一回，就急着回去替他收拾行李包裹，以免他又生了退缩之意。

　　和郑家父女略作寒暄，她就抓耳挠腮地起身告辞了。

　　郑月娥见她要离开，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不舍之意，却也未做挽留，抿唇将王葭送到了门口，从袖子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她的手心。

　　“你哪来这么多钱？”王葭解开荷包，发觉里面有五个十两银锭，弯弯的眉毛立刻拧作一团。

　　郑月娥避开了王葭逼视的目光，低着头轻声道：“姜郎出了二百两银子纳我为妾。”

　　由于李大夫只给了三天时间，她走投无路之下，欲卖身为妾替父治病，由于要价过高，迟迟无人问津。正当她绝望之际，恰好城南的姜秀才听闻此事后，感念其孝顺，愿出二百两银子聘她为妾。

　　王葭猛地提高声音：“姜郎，不会是个秀才吧！”

　　按照话本所言，就是一名姓姜的秀才贪利忘恩，以区区八十两银子把郑月娥卖进了窑/子，令她受尽屈辱和折磨。

　　郑月娥见王葭神情激动，忐忑不安道：“姜郎确实是城南的姜秀才。”

　　姜郎虽然举止文温，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曾真正接触过，性情究竟如何，她却是拿不准的。

　　而王葭的姨母生前经纪行中人，消息素来灵通广大，又一直将王葭视作接班人，定然告知了她许多常人不知道的内情。

　　只是以王葭的神情看来，姜郎也许并非表面那般光鲜。

　　长门县内就一个姓姜的秀才，王葭立刻断定他就是话本中把郑月娥卖入窑/子的姜秀才，脸上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肃神情：“郑姐姐，你听说我，那姜秀才贪利忘恩，其妻更是悍妒成性，专会作践人。你若嫁给他，那跟跳入火坑没有差别，会毁了一生的。”

　　不待郑月娥开口，她径直把荷包塞回她的手中，“把银子退回去吧，差了多少我给你补上。”

　　依照她对李氏药铺的了解，王葭推测郑夫子的药顶多花了百十两银子，以为郑月娥手中至少还有近百两银子。

　　五十两的缺口，她还是能勉强凑得出来。

　　郑月娥虽然早有预感，当真正听到姜秀才如此不堪之时，心依旧凉了大半截。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就算王葭能补上一百七十两的缺口，可为了给父亲治病，再去李氏药铺之前，她就已经悄悄抵押自家的栖身之所，若不能及时赎回，父女二人就要流落街头了。

　　何况父亲的怪病虽已治愈，身体却亏空得厉害，还需长期进补，否则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而姜郎承诺每月会送父亲二两银子，逢年过节也会送上二十斤鸡鸭鱼肉。

　　所以哪怕是个火坑，她也必须跳下去！

　　“妹妹，传言不可尽信，姜郎待我是极好的。”郑月娥心中打定主意牺牲自己，又把银子推回了王葭的手中，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我已经听说了王大哥所遭遇的事了，你们家家近来也不顺利，这五十两银子你还是收着，或可应付一下急用。”

　　王葭见郑月娥明明怕得发抖，却还在自欺欺人，以为她听说了王生的倒霉事迹，不想拖累自己，极力劝说道：“郑姐姐，我们家虽遭了些背运，可家底还算厚，暂时不缺银子。我从小就你跟熊燕两个朋友，当你们如亲姐姐，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有需要直接开口便是。至于那姜家是当真去不得，可谓是虎穴狼窝不为过。”

　　郑月娥心底有一丝动摇，可自从父亲生病以来，她已经受了王葭太多的恩情，多得已经快要压垮她了。

　　想到此处，她摇了摇头，“妹妹，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了。何况姜郎是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想必其夫人亦是知书达理之人，到时我去了姜家，本分做人，勤快做事，姜郎的夫人定然会容得下我。”

　　“郑姐姐你太糊涂了，自身前途怎可寄托于别人的善心？”王葭本不是耐心性子，见郑月娥宁愿跳入火坑，也不愿欠自己恩情，气急败坏地道：“何况以姜氏夫妻的狠毒，你可知到时会落得何种下场！”

　　由于过于焦急，王葭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高亢得回荡在整个巷子里，以至于拐角处的姜秀才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自认宽厚仁慈，妻子也是贤良大度，听到王葭如此污蔑他们夫妇，气得浑身上下颤抖道：“你这小丫头怎可信口雌黄，凭空污人清白！”

　　被逮个正着的王葭，脸上露出些讪讪之色，毕竟姜秀才现在还没做出话本中令人愤慨的恶毒事迹呢。

　　郑月娥见到姜秀才怒发冲冠的模样，怕他找王葭的麻烦，赶紧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美目涟涟地望着他的眼睛：“姜郎，王葭妹妹还是个孩子，故而容易轻信于人，看在她是担心妾身的份上，还请你饶她一回吧！”

　　姜秀才最喜欢的就是郑月娥的眼睛，黑白分明，当它含着泪水时，更是宛如一泓春水，再大的气也都化在喉咙里。

　　虽然王葭有些理亏，可想到郑月娥未来的遭遇，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拆散这桩姻缘，于是强硬地拉开依偎在姜秀才身上的郑月娥，对着姜秀才道：“刚才确是我胡说八道，还请秀才老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的无理取闹。不过郑姐姐的父亲郑夫子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若非郑姐姐自作主张，郑夫子是不会同意她为妾的，故此还请您高抬贵手，退了这桩婚事……”

　　话还未说完，只见郑月娥猛地挣开她，满面愤怒地质问道：“王葭，我不过欠了你区区五十两，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葭姐儿确实做不了你的主，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爹，就把银子退给姜秀才。”

　　一道虚弱却饱含坚定的声音打断了郑月娥，三人不自觉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郑夫子住着拐杖，颤颤巍巍从门后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