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守天

15、十五

　　当玄卿落在那处高阁窗外时，突觉不对；只是意识到时已经为时晚矣。
　　几股黑绳将玄卿的脚踝生生捆住，而玄卿的手则也是被这些绳子栓困住；一时，四肢都动弹不得。幸好，玄卿及时稳住了身形才免于跌滚下屋脊的命运。
　　镇定下来，玄卿挣扎着想用内力断开绳子。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凌金丝用内力是震不断的。”男子依旧一身单衣，坐在窗前；低头拨弹起古琴来。清风和着弦音，缠缠绕绕；悠扬婉转。
　　“怎么，既想要抓我，怎么不让手下上屋顶来擒我？”玄卿笑问。
　　男子拨了一下长弦，停住；缓缓道：
　　“谁说我要抓你了？”
　　“那你用这个绳捆我作何？”玄卿反问。
　　男子轻抿了一下唇，笑着说：
　　“只是教训一下你这毛头小子，看你以后还敢在玄冥地界内造次。”
　　“哦，难道你准备捆我在这屋顶上一夜？”玄卿学着男子的口气说。
　　男子站起身，将鬓边垂落的发丝撩与耳后：“有何不可？”
　　玄卿有点气结了，但反思是自己要来惹这位小心眼的在先；如今被人抓了，没有领受皮肉之苦已经该心怀感激了。
　　“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是吹吹凉风，对习武之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男子语调越发温婉。
　　言毕，男子开始专注拨弹琴弦；一声声缓和的弦声在玄卿耳中却越发凄婉哀切。
　　“你有多久未跟人说过话了？”玄卿被捆着手脚坐在屋脊上，面对高阁里坐在琴后面无表情的人。
　　他依旧弹着琴，旋律平稳；他的头稍侧，目光微垂。半晌，一个音节仿佛错岔了开去；把整个旋律乍然割破，他抬起头目光略显茫然：
　　“你方才说什么？”
　　“你多久未与人说过话了？”玄卿又问了一遍。
　　“我昨日不是与你才说过话吗。”他目光又转下，凝视琴弦。
　　“整日想着自己会不会死在别人手里，这滋味应该不好受。”玄卿说着。
　　男子手持竹尺，将古琴旁的一本琴谱翻开，淡淡说：“你才多大年纪，怎么敢笑话起我来？”顿了顿，他缓缓开口继续道；“在这栖霞岭，我已经待了将近三十载；自出生起，眼前便是这片风景。多少年来，从未变过。”
　　“外面的天地无限宽广，为何不离开这里？”玄卿不解问。
　　翻过一页，男子说：“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去做；不是你想离开就可以离开，我没得选。”说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一直觉得，只要他还在这栖霞岭；就算让我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也无怨。但是，他却离开了这里，他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如果我也跟着他走了，那这一切就都完了，师父多少年来的心血……就都没了。将来，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许我在这里还能帮到他什么。”
　　“他一定很感激你。”玄卿说。
　　男子却又叹气：“他已经过世了……”
　　“那，你还留在这里？”
　　“我已经不知道现在出去，还要去何处；不管到哪里现在对我来说已经都一样了。”男子低缓地说。
　　玄卿一时间，不知该何言以对。
　　良久
　　“殇平，既然去到哪里都一样了；为何不去塞外？去那里看春日里新发的草芽铺满整个原野岂不是很美？”
　　韩殇平倏地站起，碰倒了琴台，整个琴都摔滚在地；他凝望着窗外的黑暗。他似乎，似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语；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已然不可能，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天真的幻想，他狠狠一收手上的凌金丝。凌金丝另一头拴捆的人被韩殇平就这样扯摔进屋内。

　　玄卿被这么扯着摔进窗户还是头一回。
　　突然发飙的男子揪起玄卿的衣襟：“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谁让你说这句话的！？”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何至于此。”玄卿被这男子这么一摔，自然不好受；本来若是手脚有一个能自如活动，也不至于这样狼狈摔滚在地。
　　“难不成，你还真想去塞外？”玄卿补上一句以冲缓前言，顺便松动了动自己被牵制的手脚。
　　男子松开他的衣襟，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匕首；三两下就割断了玄卿手脚上的凌金丝，而后背转过身；冷漠地说：
　　“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玄卿站起身，动了动手腕；其实想想便知，能用凌金丝，却武功不高；又住在这闲人免近的高阁之上，眼前之人必然就是玄冥派的掌门：韩殇平。玄卿早就猜出，这男子就是闭关已久的韩殇平；只是，见了本人；只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息让人怜惜。只是一句戏言，就让他如此失态；想来，他已经生疏人群久已。
　　借着烛光，玄卿看他完全不似而立之年；倒是眉宇清秀柔和。只是表情冷淡，看着如拒人千里之外一般的寒霜般冷切。
　　“你是什么人？来找我到底是何目的？”韩殇平肃声问。
　　“我只是一个苗人，玄姓；来中原到处看看，找一些先祖留下的遗物；增长些阅历罢了。”玄卿说着，站直起身。
　　而当韩殇平看到他的正面之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
　　“你是苗人？”韩殇平问，边问的时候；手上倒茶的动作也没停下。
　　“是，我爹娘都是苗人。”玄卿站在不远处，显然他感觉自己跟韩殇平没有熟络到可以在一块对坐饮茶的境界；再者说，也不知这个韩掌门再一个兴起弄个什么凌银丝出来再捆了自己。
　　“有兄弟姐妹吗？”韩殇平这口气一点不像盘问，倒是像亲戚里的长辈在亲切问询晚辈家中境况。
　　“一弟一妹。”
　　“没有兄长？”韩殇平抬眼问玄卿。
　　“没有。”
　　韩殇平放下茶壶，将无意间洒出的茶水用手巾抹去，淡淡说：
　　“将来如若还有空闲，再来找我聊天；我随时奉陪，不会再捆你了。”
　　“何以对我这么好？”玄卿问。
　　韩殇平将斟满温茶的青瓷杯朝玄卿站的方向推了半尺，开口：“难道，要我对你坏一些？”
　　“总得有个理由。”玄卿背过手凝视韩殇平没表情变化的脸。
　　“如若事事都要有理由，你也不会在第一天的夜半驻足在我高阁前的窗外了。”韩殇平端起自己的那杯清茶，兀自抿唇啜饮。
　　窗外，天色已不早；眼见天界透着白光。
　　玄卿跃上窗棂，就在要离去前一刻，玄卿侧过头，说：“韩掌门，最近有人对你们玄冥派弟子不利；这件事，我相信您会尽快清查。”顿了顿，玄卿的口气变得缓和，“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韩殇平望着玄卿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淡淡却温存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最近进食过度，导致肠蠕动超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