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Once More》人寸三

71、怎么才算是活着呢？

　　夜晚，风里有花的味道。

　　小洛叶跟小顾朝操场走，一路上小顾都在沉默，小洛叶就陪着他静静地走。等到了地方，小洛叶说：“你要先跟我说，还是我先去跑步？”

　　“去跑步吧，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到了我就告诉你。”

　　小洛叶笑了笑，“那我马上就会跑回来的。”

　　“嗯，洛叶，你现在开心吗？”

　　“嗯……，开心。”

　　小顾点头，“那就好，你会一直开心下去的。”

　　“我也觉得。”

　　操场上还有很多人也在跑步，小洛叶慢慢跑了起来，的确是有些懈怠了，跑起来有些费劲，但慢慢来还是可以坚持下来的。

　　小顾看出她有些吃力，挪着脚步后退了一段距离，一直看着小洛叶，等她跑过来，小顾连忙扶住了她，“洛叶。”

　　小洛叶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小洛叶说：“你怎么往回走了这么多？”

　　小顾一脸认真否认，“没有。”

　　“我们进来的时候明明靠近那个门，现在你都要走到长椅了。”

　　事实胜于雄辩，小顾只好说：“今天算是恢复训练，搬家都那么累了，随便跑跑就好。”

　　小洛叶走到长椅上坐下，“好了，该你说了。”

　　小顾坐到她旁边，“我上学期的确去网吧了。”

　　“嗯。”

　　“也的确被我哥抓到过几次。”

　　“嗯。”

　　小顾看看她，小洛叶歪了歪头，“继续。”

　　“我不是去玩儿的，我用电脑查了点儿东西。”

　　查的是洛叶的病，他看见了很多跟洛叶有一样病的病人，有的比小洛叶严重直接坐了轮椅，甚至有的刚出生就去世了。也许洛叶的症状在那些人里算是轻症，但总是会觉得从小长到大会很辛苦，尤其她的家庭环境也不太好。

　　小顾说着说着就觉得眼睛痒痒的，直到眼睛里的泪水滴了下来。他愣愣的看着裤子上湿润的一点，抬手抹了抹眼睛。

　　“我，我当时真恨不得自己马上长大，还是个妙手回春的医生，就能马上把你治好，也把那些承受病痛的人都治好！”

　　少年声音哽咽，眼睛通红。

　　小洛叶心里震撼极了，她很少见到男生哭，小时候见到的都是扯着嗓子使劲儿干嚎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哭了都不觉得，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哭得让人心疼。

　　她看着小顾通红的眼睛，轻声说：“你别哭。”

　　“我没哭，”，小顾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我，我这是情绪激动。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小洛叶笑了出来，翻了翻口袋，拿出纸巾，“那擦擦吧。”

　　小顾拿过纸巾擤了擤鼻涕，“我这是今天搬家累得，又吹了风，感冒前兆。”

　　“嗯，你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小洛叶坐在长椅上望向天空，难得会有人为她一哭，忽然之间就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其实，的确是有两年过得不太好。”

　　初二或者是初三的时候，小洛叶大概明白了些事理，那时候妈妈已经不像小时候每天上午下午都过来了，她也像是个正常女孩儿一样，但也是像。偶尔还是会担心下课时间不够跑去厕所，还是会担心别人拉着她跑她会尿了裤子，那个人并不知道她有病，只觉得她只是脚不好。

　　一放学，小洛叶还是会先跑一趟厕所，也许是跑的次数太多，也许就是因为大小便失禁，她总是会觉得自己身上带着厕所的味道，不敢跟人太亲近，也会在四周有人说味道难闻的时候怀疑是不是裤子湿了，成天提心吊胆。

　　洛秋那时候已经毕业，学校里再也没有人能脱了衣服给她挡着，她就只能留到最后，留到值日生打扫完卫生，留到学校彻底安静下来。走出教室，走廊上空无一人，都是打扫后拖地的味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回家，专挑没人的路走，有时候为了躲人摔倒好几次，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往家里走。

　　天黑之后，她才走到小区，然而门卫那里灯火通明，小区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她佯装淡定的走回家，心里却怕的要死，生怕遇见哪个阿姨叔叔。回家之后又会马上躲起来换衣服，把衣服泡进脸盆里。

　　“这种事发生的多了，我就能适应了，也不会脸红了，也能接受了。”，小洛叶说。

　　变故其实是在初三，洛文诚工作调动顺便也给洛叶转了学，新环境里洛叶格格不入，好久她都认不得班上的人，她又很怕人，不愿让人知道她有病，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又怎么瞒得过去呢？

　　“我那天穿了件新的牛仔裤，我花了35块钱买的，裤子口袋那里有闪闪的花，屁股口袋上也绣了花，我很喜欢，穿上之后宿舍的人都夸很好看。她们说总来没觉得我那么瘦，说显得我腿很长。”

　　只是，那条新的牛仔裤也不过就是穿了一晚上。

　　“当时下课，我要去厕所，但是前面的男生挡了我一下，我碰到了桌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落地的那一瞬间，洛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想着千万不要弄脏牛仔裤，但仍是事与愿违，牛仔裤上湿了一片，她怎么挡都挡不住，徒劳无功的她坐在四周人的注视里，听见了那一声声疑问。

　　有个男生忽然说：你尿裤子了。

　　洛叶慌忙起身，牛仔裤湿的面积更大了，她能感觉到小腿那里被风吹过的冷，满脸通红的跑出人群，躲回了宿舍。

　　“我还为了避免宿管阿姨看见我放轻脚步进宿舍，回了宿舍，脱了裤子放进脸盆，倒了很多洗衣粉，又换了衣服去了水房。”

　　洛叶一直记得自来水打湿手指的冰凉跟洗衣粉溶解的温热，还有鼻间充斥着的难闻的味道。

　　想起过往，小洛叶情不自禁红了眼，“不过，我没跟家里说，老师也不知道，至于班上的同学，偶尔会有人笑我，大部分的人只是当做看不到我。”

　　同桌跟她的桌子拉开了点距离，洛叶如孤岛一般坐在教室的后排。

　　眨了眨眼睛，眼中的景色清晰了起来，天上的星一闪一闪的。

　　“其实也很不错了，起码没有像是小时候大家一起围着笑我。”

　　小洛叶眼中泪意未消，看向小顾，“顾言意，你觉得怎么样才是活着呢？”

　　她那个时候心如死灰，每日都是责怪自己，怪自己控制不住身体，怪自己污染环境，怪自己出生在这世上，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那段时间我很行尸走肉，每天机械的起床，吃饭，上课，去厕所，然后就又是吃饭，上课，去厕所。我早上做早操的时候还被老师说动作不到位，她让我单独给她做一遍，可我就是做不了跳跃运动，那个老师问了我的班级说要去找我班主任，班主任倒是跟我说不用在意，还免了我的早操。去食堂吃饭也都是等没什么人了再去，就是去了没什么好吃的了，不过好吃不好吃的我也不怎么在意，有一阵我好像怎么吃都吃不饱一样，胡吃海塞了不少东西，又觉得花钱花的太多了，又好几天没怎么吃饭。”

　　小洛叶皱眉说：“我想不通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人笑话吗，是为了浪费一点空气吗，还是为了提前体会老年生活？不过，那时候总不会想到死，”

　　她眼里含泪，“因为，我还要去洗脏衣服。”

　　小顾的眼睛重新红了起来，“活着就很好，不管是安逸的活着，还是痛苦的活着，活着就好，生命很珍贵。”

　　他无法想象，他肆意妄为的时间里，会有人过得痛苦，在日复一日的重复里艰难求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虽然彼时尚小，顾言意也明白，他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成绩不错，学校老师不管，平时讨巧卖乖，家里父母也不拘他，不像刘心海，隔几天就要挨次骂。他的人生太过顺利，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身边的朋友也多，时常呼朋唤友的玩到很晚。他没见过洛叶一样的女孩，不知道这世上还真的会有同龄人过得是那样的日子。

　　“就是要活着才对，过得不好怎么了，谁一定能断言以后也过得不好？只要我们好好活着，我觉得早晚会有一天，你会过得很好。”，小顾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洛叶，既然你坚持了这么多年，那就请你继续坚持下去，活到七老八十，如果幸福来敲门了，你不在家，不是很吃亏吗？”

　　小洛叶轻轻笑了笑，“现在，幸福已经来敲门了，我能感觉到，我现在很好。”

　　“以后会更好的，你相信我！”，小顾说。

　　“嗯。”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两个人也踏着月色回去了。

　　小洛叶进了宿舍楼，快到宿舍的时候看见赵灿灿披着头发从水房出来，她个子太高就很好认，赵灿灿也看见了她，朝她笑了笑就继续走了。小洛叶在她身后，一直到了210，赵灿灿也停下了，小洛叶也停下了。

　　“你跟着我干嘛？”，赵灿灿问。

　　小洛叶看了看门牌号，“我，我住210。”

　　赵灿灿看了看她，笑了出来，“哦，你就是我那个不知名的上铺啊。”

　　小洛叶一脸空白。

　　赵灿灿说：“走吧，我也住这儿。”

　　两个人一起进了宿舍，女生们都回来了，而且基本上都已经洗漱好了，小洛叶成了最后一个没洗漱的。

　　有个矮矮的女生说：“原来是咱们班1号，现在人齐了，我们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张笛，原来5班的。”

　　小洛叶略不好意思，“我，刚才去跑步了，回来的有点儿晚。”

　　张笛说：“没事，我们刚才还在猜你那个床是谁，这么一来反而好了，今天你第一个上讲台，都不用自我介绍了。”

　　剩下的几个女生一一说了名字，小洛叶默默记着名字和样子，才收拾了东西去洗漱。晚上熄了灯，小洛叶躺在床上又复习了一下名字，有两个名字跟人对不太上，她想来想去的就睡着了。